晚食因着陛下在,变得丰富了许多,精致的碗碟铺满了桌案。
    随侍候在两人身边,为他们布菜,整个内殿里都十分安静。
    拉赫里斯瞥了眼伯伊的碗碟:“怎么只吃这么一点?”
    倒不是法老不在随侍便疏忽苛待伯伊,是他自己说不需太多菜色,简单些好。
    “难吃。”伯伊兴趣缺缺。
    作为一个华夏人,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味道单一的食物,偶尔吃还行,天天吃就觉得非常腻味。
    哪怕是在王宫里,最上乘的食材和工艺都无法掩盖烹饪方式单一带来的无趣。
    “那你想吃什么?”拉赫里斯偏头,“把灶房的人叫过来。”
    伯伊懒懒地睨他:“不用,叫过来也没用。”
    瓦斯连忙出声解释道:“王宫灶房都是手艺精湛的灶娘,大人您说了,她们就能做出来。”
    伯伊心想,他倒是希望如此。
    “可我又不会烹饪,”伯伊轻叹,“非常彻底地知识盲区。”
    在现代他是一点饭菜都不会做的人,买了两套房子,把厨房餐厅单独划分出去,雇了厨师,饭点上门做饭,做完就走。
    哪怕是在欧洲生活的那些年,他聘用的都是华夏厨师。
    一盘菜,他可以说出配菜用料的学名,所属纲目,分布区域,但要是问他怎么做的好吃,他完全回答不出来。
    要是知道自己会穿越到这个做什么菜都喜欢添加蜂蜜的古老文明,他一定会苦背一本食谱。
    “也不是不能吃。”伯伊咬了口蜂蜜面包,熟悉的味道让他不自觉皱起眉。
    他从来不挑食,只是不喜欢重复乏味的东西,这只会让他觉得十分地无趣,意兴阑珊。
    “那你想吃什么?”拉赫里斯抬手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海鱼?”
    根据探子的回报,伯伊出海期间与其他的海商不同。
    伯伊从不买宝石黄金饰品衣服这些最受贵族喜爱追捧的华贵之物,反而喜欢买鱼虾蟹这些食材,香料,还有一些稀奇古怪,售卖的商人都不知道能有什么用的东西。
    伯伊眼睛微亮:“海鱼,虾蟹味道不错。”
    虽然没有华夏这么丰富的做法,但海鱼本身鲜美,加上船上有很多渔民出身的水手,对于去除腥骚有一些心得,加上盐和孜然味道就很不错了。
    拉赫里斯淡淡看了眼瓦斯,瓦斯连忙应道:“好的,我会交代到灶房。”
    底比斯在尼罗河中游,水产品昌盛,大多人都是食用河鱼,但也有不少贵族委托游商采购海鱼运送到底比斯。
    伯伊挑唇笑道:“要知道现在吃条鱼这么麻烦,求人办事,在海上就应该多吃些。”
    瓦斯后背一凉,又开始了。
    阿伊大人还真是找着机会就要损陛下,他可真怕那天陛下气不过了,拿他这小虾米出气开刀。
    “大人还想吃些什么?”瓦斯一脸谄媚地转移话题问道。
    伯伊撑着头看他,一笑:“海里能抓到的都可以。”
    想到这,又忽然觉得有些心痛,这两年他搜罗了不少香料和食材,苦于没有擅长厨艺的厨子,现在有厨子了,材料又都在船上。
    瓦斯应下,连忙下去安排,事关阿伊大人,他不敢马虎,事事亲为才能放心。
    活跃氛围的人走了,内殿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沉寂下来。
    伯伊糊弄着吃了面包和烤肉,拉赫里斯倒是胃口极好,饭罢,随侍把东西收拾走。
    “你和瓦吉特怎么联系上的?”拉赫里斯像是闲聊般,随口一提。
    神罚的事情在底比斯毫无征兆地突然爆发性传播,又是在这个敏i感的时间节点,除了阿伊有这样的能力,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至于阿伊是怎么知道的……
    拉赫里斯思忖,阿曼特传进来的消息,或者是伊西回来的那天,他们的谈话被阿伊听到了。
    “你在说什么,”伯伊扬眉,“你把我所在这里,外面也是暗卫层层把守,你是不相信你身边的人吗?”
    拉赫里斯垂眼看着他,哪怕是戴着镣铐,这人也依旧从容,好像没有什么能打破他内心的平静。
    但就是这种平静,让人忍不住想要打碎它,逼迫它露出内里,是不是也有那颗柔软,鲜活的心脏。
    “是,”他说,“我所拥有的都是你给的,你想要拿回去很容易。”
    哪怕是现在内殿的这些人,凭借阿伊的能力,想要让他们臣服真是没有什么难度,所以拉赫里斯甚至不敢用同一批人守在伯伊身边,而是分做几个班次,轮流看守。
    伯伊端起随侍呈上来的茶,茶水温度刚好,他抿了口去除胃里甜腻的味道,这才说:“我给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收回来。”
    金钱,权势,给出去了,那就是他不想要的了,对他来说,任何东西只要主观上不需要了,那就不再具备任何价值。
    我,也不要了吗?
    这句话在拉赫里斯的唇齿间转了一圈,最终却没说出口,他害怕听到是这个答案,以他对阿伊的了解,这个可能性很大。
    伯伊无意间抬眼,看到拉赫里斯眼底的受伤,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下,他什么都没说,这人怎么就顾影自怜上了。
    拉赫里斯唇线抿成一条直线,低垂的眼睫掩住暗金眸子中的失落:“我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
    还有一个月,阿伊就会成为他的王后。
    伯伊放下茶杯,看了眼窗外,拉赫里斯来时的大雨到现在都没有停,雨势反而越发大了。
    “拉赫里斯,”雨滴砸在树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因着大雨,室内有些阴暗,伯伊看向拉赫里斯,他深邃的眉眼一半隐在阴影里,“你应该明白,欲i望和感情是不一样的。”
    人很容易对另一个人滋生欲i望,身材,外貌,声音这些都是触发欲i望的因素,但欲望并不能支撑两个人度过漫长的岁月。
    在太阳神殿的这些日子,他能感觉到拉赫里斯对他的欲i望,无时无刻,很轻易就能被撩i拨i起来,压抑渴望之间的剧烈冲i撞。
    “我们没有到需要兵刃相见的程度。”伯伊说。
    拉赫里斯把他锁在这里,但并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哪怕是在欲i念横生的时候,也在照顾着他的想法和感受,当然技术不好这件事没法硬夸,感受确实不好。
    “我认为你我之间的距离停留在这个阶段是最好的。”
    伯伊这么说,但具体这个阶段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也许像亲人?分别后会思念,见面也多是愉快与轻松。
    “那说明我们对关系的需求不同。”拉赫里斯神色不明地笑了下,“得到你,这件事情上我不会做出任何的让步。”
    他不明白阿伊所说的感情是什么,也许在两年前,他会因为阿伊的话产生动摇。
    但在失去阿伊的这八百多天里,他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清楚地知道,没有阿伊的日子是多么煎熬,以及他对阿伊的欲i望并不会随着死亡消失,反而愈发渴望。
    每一个混乱的梦境里,这个人如同掌管欲i望的神明,把控着他的情绪,让他血脉贲i张,无法自拔。
    “你对我心软,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拉赫里斯问。
    哪怕是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可能都能让他高兴得想要发疯,他见过阿伊对待敌人的态度,冷漠无情,毫不手软,所以阿伊是在意他的吧。
    伯伊:“………”
    再次见证这个人的固执,哦不,可以说是偏执了。
    “是不是?”没有得到答案,拉赫里斯显然是不愿意终结这个话题。
    伯伊瞥他一眼,语气冷淡:“没有。”
    拉赫里斯凑近了些,按住伯伊要去拿茶杯的手:“那在海上你为什么不用水炮?”
    明明用了水炮就能击沉他的船,周围这么多船只,甚至不需要担心他淹死。
    说罢,他的视线掠过伯伊的手:“回答的时候为什么要喝茶?”
    他几乎是步步紧逼,“人在撒谎的时候,会无意识做多余的动作,会用喝水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所以阿伊你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伯伊轻笑:“你倒是学以致用。”
    当年他教这家伙的技巧,经过几年掉头扎到了他自己身上。
    “你在逃避这个话题,为什么不回答?”拉赫里斯对这个答案很是执着,显然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伯伊无语,把人往外推了点:“不用水炮是因为水炮准头不行,不小心轰到人身上,人就死了。”
    稍顿,“喝茶是因为说话口渴,你那点小技巧就别用我身上了,没用。”
    拉赫里斯听到他的答案,没有被拒绝的懊丧,反而眼底微亮,语气笃定:“你舍不得我死!”
    伯伊:“………”
    这想法没错,但被这小子说出来,就很怪。
    “养一只猫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与你相处的过程还不错,”伯伊试图为对方分析,冷静地看待彼此的关系,“我把你看做朋友,就像森穆特一样。”
    比对森穆特亲近许多,毕竟一年和十年差距是巨大的,他想,但为了避免这小子胡乱脑补,他没有说。
    拉赫里斯本来还笑着,听到森穆特这名字,面色倏地一沉。
    又是森穆特……
    “看来阿伊喜欢养小孩儿。”他抓住伯伊的手,扣在怀里,伯伊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拉扯得身体前倾,拉赫里斯微一用力,直接将人从对面拖进了怀里。
    伯伊的腰被他的大手环抱住,对方完全不给他挣扎的空间,拉赫里斯的掌心贴着他的小i腹,那里很平坦:“既然阿伊喜欢,等我们的婚礼后就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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