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湫, 看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皇兄的内阁里都是老虎呢!"太后指着姬未湫直笑:“怎么累成这副模样?”
    姬未湫的魂儿都快飘出去了,他萎靡不振地坐着, 到底没敢趴在桌上——无他,姬溯在一旁坐着呢, 他今天要是敢趴到桌上去, 姬溯就敢让他明天都爬不起来。
    “母后你是不知道。”姬未湫哀叹道:“内阁那几位,不似老虎, 胜似老虎……要不您替我向皇兄求求情, 我明天不去了成不成?”
    太后娘娘凤眸微动,温温柔柔地问道:“听说今日阿湫要出宫?”
    姬溯颔首,太后娘娘便接着与姬未湫道:“阿湫今日早些睡。”
    姬未湫想也不想就说:“我都困死了,回去肯定倒头就睡……”
    “那便好。”太后含笑道:“如今你皇兄重用你,可不能再如往前一般, 撒娇耍泼, 今日云因跟着你回去,盯着你明日去上朝, 莫要误了时辰。”
    姬未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满脸震惊地看向了目光慈蔼的太后, 紧接着又看向不动如山的姬溯, “上朝……?!”
    他掐指一算,瑞王府距离皇宫比较近, 骑马一盏茶就能到宫门口,但宫门距离上朝的太和宫少说要两盏茶, 他起来洗漱再快也得一盏茶, 还不算吃早饭的时间……他确实还是早三,但是是三点一到就得起, 总不能掐着时间点来吧?
    ……要命了。
    姬未湫悲从中来,喃喃自语道:“……我可以不上早朝吗?”
    姬溯气定神闲地说:“不行。”
    太后:“你皇兄说得在理,你如今入了阁,怎能不上早朝?阿湫,莫要胡闹。”
    在这一点上,太后坚定地和姬溯站在同一条线上。
    她也不是看不惯姬未湫荒唐胡闹一辈子的,俗话说得好,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姬未湫天然就是公卿,不掺手朝政,已经是极好的了。可他能叫姬溯重用,难道不是更好吗?
    姬溯与姬未湫都是她的儿子,她疼爱幼子,却也疼爱长子。都说为帝者孤,若能有弟弟在一旁,兄弟两同心协力,遇事能互帮互助,她心中也算是有所宽慰。
    所以如今姬溯松口叫姬未湫入阁,是指着叫姬未湫好,她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一味溺爱幼子?她就是打,也要把人打得去上朝。
    姬未湫可怜巴巴地说:“我可以在清宁殿等皇兄……也是一样的……”
    太后直接被气笑了,阁老不上朝,不入文渊阁,那不就是个摆着好看的东西?她抬眼看向姬溯,姬溯眉宇一派从容,恍若未闻一般,显然是懒得理会姬未湫耍赖卖痴,太后拍板:“罢了,你今日不许出宫,还住在你皇兄的偏殿里,庆喜!明日你盯着他去上朝!架也架着他去!”
    庆喜公公凑趣道:“奴才遵旨~娘娘,殿下也就是嘴上说一说,明日必会准时上朝的,娘娘就放心吧!”
    太后听了怒意渐收,轻哼了一声,横了姬未湫一眼,那样子与姬溯何其相似。
    姬未湫还想再挣扎一下,就听小卓在旁低声宽慰道:“殿下,宿在宫中,明日您也可多睡一会儿……寅时三刻再起也是来得及的。”
    姬未湫早已不是真正的少年郎了,没那种宁折不弯的心气,他一听只觉得有道理,去哪睡觉不是睡?偏殿和瑞王府有什么区别?等吃完饭他再回家,连洗个澡的时间都不够。
    他在多睡半小时和回家睡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多睡半小时,回家什么的不重要。
    姬溯见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宿宫中,兀地感觉有些好笑,他漫漫道:“此前也与他说了,将长宸宫拨给他宿着,他偏不要。”
    太后道:“长宸宫虽说是你们住惯了的,现下给阿湫住却不太好,君臣有别,还是叫他跟着你这个当皇兄的住着吧,你若嫌他闹腾,在太极宫寻一处空置的殿宇与他也好,我看,就叫他住到文渊阁去,明日上朝也方便。”
    姬未湫:“……???”
    文渊阁本就有给阁臣留宿的偏殿,毕竟阁老们大清早的就得上朝,上完朝还得看公文,再者阁老年岁偏大,没有个休息的地方哪里吃得消?但终究是留作偶尔小憩之用,并不算宽阔——用姬未湫的话来说,和清宁殿的碧纱橱差不多大,就一间屋子,一眼都能望到头。
    况且其他三位阁老已是有住惯了的偏殿,剩下的那一间今日才粗粗打扫出来,他老母亲居然让他去住?这是亲生的吗?!
    姬溯道:“不必,就在清宁殿吧。”
    庆喜公公适时道:“回禀娘娘,奴才斗胆,文渊阁旁只剩英华殿空置,然英华殿空置许久,冷清荒僻,本就是留给外臣用的,殿下哪里能住到那地方去?”
    云宫令在旁帮腔:“是这个道理呢,娘娘,奴婢今日奉命整修英华殿,那地方留给殿下小憩一时也就罢了,若叫殿下宿在那里,难免委屈。”
    太后没有去过文渊阁,闻言有些入神,庆喜与云因都说英华殿又小又荒僻,她便不再怀疑,她皱眉道:“竟是如此?罢了……既然你皇兄不嫌弃你闹腾,你就跟着你皇兄住吧!”
    太后心中,没必要的苦是不必吃的,她儿本就是皇亲贵胄,母亲在慈安宫坐着,亲哥哥在太极宫坐着,何必做什么清高姿态!他本就是比旁人来得金尊玉贵!
    姬未湫有气无力地应下了,他也不想去住鸽子笼:“多谢母后,多谢皇兄。”
    这一顿饭总算是吃完了,太后痛快放了他们走,还让他们没事不必来请安,免得瞎折腾。姬未湫跟着姬溯回宫,路上姬未湫也没想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捡了点今天菜好不好吃之类的话题来说,姬溯听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也算是愉快。
    不多时清宁殿就到了,姬溯要去沐浴,姬未湫在大池子和浴桶之间直接选大池子,等兄弟两都泡下去,就都不吭声了。
    无他,累的。
    姬未湫趴在池边,微烫的泉水包裹着他,让他直叹气。他今天少说走了两万步,也就中午在碧纱橱睡着了一会儿,严格来说还真没休息到什么。
    毕竟他平时什么都不干,中午还睡会儿呢。
    泡了约莫一刻钟,他才喘上气来,侧脸一看发现姬溯居然倚在泉中慢吞吞地喝酒,顿时有些嫉妒了——论享受,还是姬溯会啊!
    他也想喝!
    姬溯似乎也发现了他的视线,姬未湫与他一对视,下意识找了一个话题:“皇兄,你每天都这样吗?”
    “嗯。”姬溯应了一声。
    姬未湫没好意思问‘累不累’,他估计他要是问了得被姬溯横上几眼。问累不累的有什么用?姬溯要是说累,他怎么回答?要是说不累,他怎么回答?
    于是他很没脸没皮的来一句:“皇兄,这酒好喝吗?分给我一杯呗……”
    姬溯淡淡地提醒道:“有些烈。”
    言语之间,已有宫人取了新杯来,琥珀色的酒液落入碧玉杯中,摇曳生香。姬未湫抬手接了,低头嗅了嗅,只觉香气清淡宜人,就姬溯那种养生人,怎么可能在泡澡的时候喝很烈的酒?
    “还挺香的……”姬未湫说罢,抬头一饮而尽,随即猛地咳嗽起来,只觉仿佛有什么烧起来了,从喉咙一直到胃都火辣辣的生疼,酒气翻涌而上,连脑子都昏沉了一瞬,眼睛都睁不开。
    宫人们大惊,忙是扶住了他,姬未湫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一边咳嗽着,直到宫人们送了水来,他喝了半壶才压下了那种感觉。他只觉得眼中都是水,看什么都闪烁着迷离的光。
    他眯着眼睛看姬溯:“皇兄,这酒怎么这么烈?!”
    “与你说了。”姬溯浅浅的啜饮了一点,俊美出尘的脸上浮着一点淡薄的红。姬未湫撇了撇嘴,又把自己埋进了水里,可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看姬溯……有点馋方才那味儿了。
    虽然喝下去感觉跟被刀子刮了一遍一样,但现在莫名有些怀念起那个感觉了。
    况且姬溯吃用都是当世顶级,这么烈还能叫他这会儿喝,显然是有它的妙处的。他方才宛若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枣,半点没吃出点味儿来。
    他到了姬溯身边:“皇兄,再给我一杯吧?”
    姬溯道:“不许。”
    姬未湫:“……?!”
    他都没想过姬溯还能有这么小气的时候!不就是一杯酒吗?!这都不给他?!
    姬溯见他气得一双眼睛都瞪圆了,道:“再有一杯,你就该醉了。”
    “皇兄,你也太小看我了!”姬未湫不服气,他是什么酒量?五十二度白酒他能干半斤!就算这种酒比一般的烈,但区区两杯他能醉?开玩笑!
    姬溯不动如初,似是打定主意不叫他喝了,姬未湫见状就有些上头,越是不让他喝,他就越是抓心挠肺的想再尝一尝。他一手攀上了姬溯的手臂:“皇兄,再给我一杯嘛!我就尝一下,刚刚都没尝出味儿来!就一杯!我不喝干净,我就尝尝!”
    “不许。”
    “不会,真的不会!”姬未湫诚心诚意地说:“皇兄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那么容易醉,我能杀遍燕京无敌手?”
    姬溯懒得理会他,姬未湫还是不肯放弃,他就差指天发誓了:“真的,我就舔一下,总行了吧?!”
    姬溯垂眸,忽地将自己喝了一半的酒杯抵在了他的唇下。
    姬未湫眉开眼笑地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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