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妃亲自去找景德帝, 愿意以?亲侄女代替公主出嫁。
    连胡贵妃都吃了?一惊,她原以?为照温妃个性,必不会束手?就缚, 怎么?也该垂死挣扎才是——成不成功是一方面,可她就这么?明?晃晃将侄女推出来, 可真狠心呀。
    胡贵妃对身边人讲, “换做本宫断断舍不下这副心肠,卖女求荣, 真亏她做得出来。”
    侄女也是女,何况彼此都姓温, 就不怕娘家人恨上她?
    宫人会意,“谁能有您这般慈悲为怀?”
    心下却?是洞若观火,可惜胡家没有适龄闺女,否则贵妃娘娘说什么?都会抓住这个机会给?吴王殿下铺路, 她才不愿便宜别人。
    胡贵妃嘴上敞亮,背地里联络素日交好的妃嫔, 使劲散播温妃坏话,为国献身是大义?之举, 可是逼迫人家献身就实属十?恶不赦, 她们才不信好端端的小姑娘发了?疯, 愿意嫁到北戎去。
    独有丽妃将温妃视作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不管怎么?说,她的菡萏终于解脱了?,再不用担惊受怕, 遂一面往永福宫和温家两处送礼, 一面买通御前侍卫,求他们多?多?进言, 可千万要让皇帝答应温妃姐姐呀!
    景德帝自非优柔寡断之辈,本身儿女众多?,分到每一个孩子身上难免差点,别人的孩子就更用不着心疼了?。
    温妃如?此深明?大义?,主动替他分忧,这才堪为贤内助之表率。
    景德帝遂借机又举行了?一场家宴,这回,温长宁有幸列在入选名单里,她妆饰一新,气?定神闲步入大殿,只衣角的汗渍泄露她心底紧张——不知抓了?多?少下手?腕。
    在景德帝构想中,他是说一不二的天子,他决定的事别人只能遵从,绝无反对,何况他已就铁矿一事与北戎王子展开磋商,彼此都很清楚,北戎必须也只能找大齐合作,周遭无论西羌还是东离都不过是当障眼法的道具,既如?此,双方何妨坦率些?他予他一个王妃,以?及对应丰厚的陪嫁,他则放弃迎娶公主的计划。
    塔骨木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可等见?面却?反悔起来,他认得这女子。显然,温长宁的美貌绝非一眼能使人心动的类型,哪怕在北戎也不过中人之姿,娶这样的王妃不怕被人笑话吗?
    他原以?为大齐皇帝会给?他个丞相或者尚书?之女,怎料却?不过是个嫔妃的娘家人,听?说岳丈不过是个从五品员外郎,这让他如?何能心甘?何况本人亦非绝色!
    温妃气?结,这混账居然还嫌弃上了?,若非他撞破长宁更衣,自己怎会陷入这般尴尬境地?她没找他发作算好的,他居然还敢挑三拣四!
    更令她担心的是长宁,本身就有些敏感多?思,这样被人当堂羞辱,愈发不堪。
    然,温长宁并未发怒,相反,她还轻轻笑了?笑。这些年受过大大小小的打击实在不少,若还像当初那般脆弱,她早该去上吊了?。
    “王子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娶妻娶德,纳妾纳色?”
    塔骨木轻轻睨她一眼,像是在说,你有德?
    有德之人会跑去偷窥男子沐浴么??
    温长宁无意解释那是个误会,她看出这北戎王子是个极度自恋的,澄清了?人家也未必相信。
    只从容舒展衣袖,“小女不才,会弹琴、下棋、写书?、画画、绣花、烹茶,只除了?跳舞跟作诗。”
    这已经?比很多?人强多?了?,况且,对面这位都不会。
    塔骨木嘟囔道:“都是些花拳绣腿。”
    他才看不上这些风花雪月之技,北戎的兵强马壮,不是靠在闺中吟两首诗就能换来的。
    “王子以?为很容易么??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世间的每项技艺都得千锤百炼才能纯熟,可不比行军布阵容易。”温长宁摊开两手?,向他展示掌心处的茧子,“我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千金,育苗育种、种植收割样样来得,王子以?为我只会享福不懂吃苦,实在会错意了?。”
    塔骨木终于凝神,“你还懂稼穑?”
    这趟过来,他特意向景德帝要了?不少粮种菜种,但,没有专门的人教授也不行,他们那里都不懂如?何侍弄这些稀罕物儿,诚然他可以?再要几个农学博士,可谁知道人家是否听?话?万一背地里使点绊子,他也察觉不了?,总不能一剑杀了?。
    可王妃必定是与他齐心的,彼此利益一致,怎可能背叛他?虽则父汗与国内的人都对农桑不以?为然,习惯了?放牧牲畜维生,闲时到周遭劫掠一番、打打牙祭就是,可塔骨木很知道,只有依靠耕种才能养活更多?人口,他可不满足于方寸之地,将来待他继位,须要慢慢坐大,再伺机向外扩张——当然,这些就不必告诉外邦人了?。
    塔骨木奇道:“你怎么会懂得?”
    温长宁坦诚,她幼时曾随父母流放边地,不得不靠一双手?辛苦打拼,别说庄稼了?,就连树皮跟虫蛹她也都吃过。对了?,那个地方离北戎似乎不远,说不定他俩曾经?有幸见?过一面。
    景德帝神色微微尴尬,温家蒙冤虽非他导致,可到底他也是先帝的儿子。子不言父过,后来纵使温家平反,这事也只能含糊过去,难道他要昭告天下,说先帝判错了案?所以温家也只能继续委屈。后来他有意给温父更高的职位,温妃却?直言推辞,很难说是否心有怨言,罢了?,好在此番可以?稍稍弥补。
    温妃眼中泪光点点,长宁是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如今自己却要送她去受更大的苦楚——原本是想她留在身边好好享福的呀。
    温长宁简单陈述完,觉得没什么?可说了?,剩下的,大概也只有对她容貌的不满意。其实她也不满意塔骨木的长相,可谁叫人家是天之骄子呢,生来就拥有选择的权力,而她只是被挑的那个。
    温长宁道:“王子若心犹未足,我可请陛下挑几个美貌宫婢一同伴驾。”
    这总可以?了?吧?
    塔骨木摆手?,“免了?。”
    他要那些花瓶干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多?张嘴浪费粮食。
    现?在他对未婚妻倒是多?几分好感,看起来还是挺结实的,应该足够抗造,性情似乎也还行,他顶怕路上听?见?哭哭啼啼的。
    塔骨木望着座上拱手?,“还望陛下尽快拟定婚期,我好及早返程。”
    算他识相,景德帝满意颔首,吩咐钦天监卜定吉日,最?好是在这个月,没有也得生造一个出来。
    至于成婚的具体流程,就交由温妃准备罢,到底是一家子,让别人代劳也不安心。
    温妃心情复杂,她既怕塔骨木拒绝,会让长宁名声雪上加霜,可对方真个接受了?,又令她怅然若失,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来,说不定等她垂 垂老矣的那天,长宁都赶不及为她送终呢。
    她谆谆拉着侄女儿的手?,“照顾好自己,别让本宫为你担心。”
    温长宁含笑,“姑母也请珍重自身,长宁日后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了?。”
    温妃眼泪又要下来,赶紧拿帕子揩了?揩,“回家去吧,跟你爹娘好好聚聚,也叫他们有个念想。”
    距塔骨木离京少说还有半个月的工夫,足以?让她陪伴至亲,大约也是最?后的相聚。
    尘埃落定,几家欢喜几家愁,丽妃千恩万谢,慨叹温妃帮她挡枪,赶紧地又送了?一匣子金珠来给?长宁添妆,温妃看着里头华光耀目,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按照规矩,她得先收长宁为义?女,之后才好名正言顺册封,虽说假公主比不得真公主分量,可终究是要上宗室玉牒的。
    不知是否觉着妃位太?寒酸,景德帝破例晋封温妃为贵妃,当然,陈贵妃也往上拔了?一截为皇贵妃,如?此才好腾出空档来。至于胡贵妃则在原地踏步,她琢磨着是否自己先前干的勾当被皇帝发现?了?,才让她跟温妃那个贱人平起平坐?一时间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温贵妃冷哂,跟胡氏的账留待日后再算,但是帮凶她可不会放过。
    于是很快,永宁侯府的九小姐生了?场重病,经?高僧卜卦,必得落发出家才能保全性命。林娇儿机关算计,到底还是落了?个常伴青灯古佛的下场。
    徐宁因在孕期不宜操劳,得空只去陪婆母说说话,其余的都无须她过问。
    虽则不是她造成的,可到底亦有些内疚,看齐恒终日沉着脸一言不发,亦颇替他心疼:他与温长宁关系好坏且不论,那到底是他嫡亲表妹,感情上总是难以?接受的。
    然而圣旨已下,谁都无力更改。齐恒也只能尽量关照内务府,让他们不许偷奸耍滑,务必要比照着历代公主和亲的份例来,这些可是长宁以?后的立身之本,哪怕看在嫁妆面子上,北戎也不敢太?亏待她。
    其中几个箱笼还真装着大袋粮种,有些尚未晒透晒足,泛着森森绿意。
    徐宁随手?捡起一把在手?心搓了?搓,“原来是真的。”
    齐恒无言,当然是真的,这种便宜玩意儿还用得着弄虚作假?
    徐宁道:“我以?为会把种子煮熟了?再送去呢。”
    这样北戎人种一辈子也发不出芽来,记得以?前看的童话故事,有个国王就是这么?坑邻国的。
    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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