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到底想不出适宜办法, 不得已,还是得请示温妃。
    温妃同样无?计可施,这些?天, 她把各种能装病的套路都想遍了,然而没一件能瞒过太医院耳目, 万一邓太后心血来?潮上门问诊, 岂非弄巧成拙了?
    除非真病,但要侄女儿自己服毒或者毁容, 温妃又哪里舍得。
    她遂将齐恒叫到跟前来?,问他该如何应对——如今徐宁有孕, 温妃不便明着说赠妾的话,但,恒儿但凡念着点兄妹之情,或者愿意给长?宁一片容身之所。
    说起来?, 儿子也?有好几日没向?她请安了,朝里如今甚是清闲, 多半陪王妃养胎呢。身为人母,温妃不可遏制有点隐秘的占有欲, 满宫里谁不把皇帝当摆设, 都知道嫁的男人靠不住, 其?实也?跟寡妇带儿差不多。
    不过她好歹知人情懂分寸, 不像胡贵妃那般变态,恨不得把吴王攥在手心里。
    齐恒坦白道,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表妹若一定不想赴太后之约,最好是快点定桩亲事, 他人脉虽然不广,但也?颇有几名备选,正好秋闱过了,从?中挑个青年才俊,也?不算什么难事。
    温妃哀怨道:“区区白身,哪里配得上你妹妹。”
    正经连个庶吉士都没挣上呢,若是明年春闱过后,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倒还拿得出手。
    齐恒想了想,“刑部侍郎去岁刚刚丧偶,膝下并无?子息。”
    倘有人代为之说项,或可一试。此人相貌才学俱佳,唯独痴长?几岁,但正值盛年,亦不算短处,总比一树梨花压海棠好。
    温妃对儿子十分无?语,“方刚那人,硬邦邦像块臭石头,你表妹娇花软玉一般哪处得惯?”
    何况他这老婆没娶几年,正值芳龄就得痨病死了,难说不是被克的。这等命格,得八字重?才压得住,寻常人哪生受得起?
    齐恒蹙眉,“母亲,命理之说岂可尽信。”
    温妃连连摆手,反正就是不行,她怎可让长?宁为人续弦?就算不必当后母,可要到前妻牌位前叩头这点就够膈应了,况且方刚据闻是个情深的,对亡妻念念不忘,长?宁嫁过去不得坐冷板凳么?
    齐恒心说我也?很情深呀,怎的您就觉着静王府是个好去处了?哦,合着在这边独守空房更惬意?
    母子俩不欢而散,温妃生气儿子不肯意会,主动帮她分忧解劳,而在齐恒角度,母亲不挑明也?差不多挑明了,明知道他不乐意,何苦多费唇舌?白白惹人不快。
    齐恒悄悄对徐宁道:“母妃也?是越发糊涂了。”
    徐宁莞尔,“关心则乱,娘娘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都知趣地不曾挑破,齐恒怕她知道温妃意欲纳侧会多烦多思,而在徐宁角度,到底人家才是血脉相连,她一个外人少掺和为宜,说谁的坏话都不好——到时候冰释前嫌,连累她当恶人。
    反正邓太后又没选中她家亲戚,她才不着急呢。
    拖着拖着,终究还是来?到死线,邓太后亲派马车去各家接闺秀进宫,而温长?宁不得不被迫梳妆打扮,前往宫中见驾。
    徐宁真是服了这家人的行动力,合着干着急去了?哪怕推说女儿走?亲戚也?行呀,她就不信温家没个七大姑八大姨在外地。
    这下倒好,自己要当待宰肥羊,活该被人磋磨。
    温长?宁那身打扮更是让徐宁眉头一皱,知道温家意在低调,可人人都打扮得花团锦簇,独你一个这样俭朴,不是明摆着鹤立鸡群么?何况三?皇子也?是苦惯了的,见她这般陋质玉颜,没准还觉得同病相怜,非她不可呢。
    徐宁当机立断,往那掌事宫女袖里塞了枚银子,“烦请姑姑进来?喝杯茶,略歇一歇。”
    宫女嘴上道:“王妃太客气了,奴婢还等着回禀太后呢。”
    脚步却很诚实地进门,还是静王妃人好,听说该府上点心吃食也?是出了名的——横竖不差一时半刻,太后要等就等呗。
    使了个眼色命白芷拖延时间,这厢徐宁便拉着温长?宁一径来?到自己闺房。
    温长?宁还当她要携自己私逃,使劲想要挣脱,她可不敢连累爹娘!
    徐宁倒觉好笑,真是个孝心可嘉的,难怪明知火坑还往里跳。
    她也?不多废话,直接命红芍将最好的衣裳首饰取来?,脸上也?涂上最好的脂粉,厚厚一抹胭脂,从?眼皮直拉到腮边,愈显得面若桃花,肌映流霞。
    原本只有七分颜色,这么一拾掇倒是个美人。
    温长?宁:……表嫂好像很希望她中选的样子。
    她倒是无?不无?不可,但,这么急不可耐将她推给三皇子,多多少少会让人有意见。
    红芍翻个白眼,不欲自家王妃被人误解,“姑娘可听说过,大隐隐于市?”
    想不引起注意,最好的办法并非衣着朴素行事低调,那样反而显得刻意,将自己与周遭融为一体,不表露半点特殊之态,这才是上策呀。
    温长?宁半信半疑,实在她很清楚,自己入选对徐宁只有好处——她不信这位表嫂会一无?所觉,就算她容貌欠佳,论?本事也?不及表嫂那么能干,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种威胁。
    谁不想尽可能铲除竞争对手呢?
    徐宁见状,索性?与她开诚布公,“我知道,娘娘有意许你为侧妃,不妨告诉你一句实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而且,她有充足的把握阻止,就算纳侧,也?得上宗室玉牒,即便温妃执意,凭她在邓太后那儿的分量,徐宁也?有把握扭转乾坤,更别提,齐恒还牢牢站她这边。
    她根本没把温长?宁视作竞争对手,撇开相貌资质不谈,只瞧影视剧里,青梅往往打不过天降,就知道胜负手很明了。
    子嗣更不成问题,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往往是歪瓜裂枣,如何能与她的孩子争竞?这不搞笑么。
    因此徐宁今日只是单纯为那点亲戚情分才来?帮忙,或者说同为女性?的怜悯,三?皇子那种奇葩,不是寻常人能hold住的,温长?宁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还是别飞蛾扑火的好。
    见到妆饰一新的温家小姐,掌事姑姑并未起疑,静王妃果?然是最尊崇太后娘娘的,这般郑重?以待,可比那些?个心口不一的强多了。
    徐宁笑了笑,不多解释,只请姑姑代为向?太后问好,她胎气未稳,就不去凑热闹了。
    过后,还是吴王妃暗地告诉她,这趟见面会很不愉快。
    问题不在那些?世家贵女身上,虽然各怀心事,可没一个敢在慈宁宫撒泼,太后面前俱是恭恭敬敬的。反倒是应邀前来?的三?皇子,毫无?顾忌瞥了贵女们?几眼,似乎读懂她们?眼里勉强似的,冷冷扔下句,“我不要娶这些?庸脂俗粉”,便拄着拐离开了。
    邓太后气得肝疼,她何曾被人这样打脸过?还是个区区孙辈。景德帝知道后,虽有些?埋怨老娘多事,却还是颁下口谕召老三?入宫问罪,你猜怎么着,三?皇子直接称病不来?!反正这些?年皇帝都没正眼瞧过他,大不了继续克扣待遇罢了,他就不信能把自己贬为庶人。
    光脚不怕穿鞋的,景德帝还真无?计可施,虽然他厌恶何嫔母子,但若过分亏待,臣民?就该议论?他这位父皇不慈了,景德帝只得借坡下驴,派亲信大臣上门骂一顿完事,连陈胡两位贵妃也?吃了挂落,谁叫她俩无?事生非,好容易重?掌凤印,净会给朕添麻烦!再有下回,不如仍旧还给温妃完事。
    贵女们?虽松口气,但也?同样受到奇耻大辱,一个冷宫废妃生的皇子,居然敢说她们?是庸脂俗粉,要上天不成?
    温长?宁也?有同感,尤其?三?皇子那句话还是正对着她说的,更令她心中郁郁。当着家里人,她并不肯露出分毫,如今他们?倒跟过年似的,巴不得烹羊宰牛大肆庆贺。
    文思远倒是瞧出些?许,悄悄对她道:“人贵自重?。”
    他从?这女孩子身上仿佛窥见曾经的自己,同样的心高,同样的不甘平庸,然而,却屡屡被现实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他至今都未放弃中举的希望,坚信自己只是明珠蒙尘,终有一日会得见天光,她又何必妄自菲薄?论?出身背景,她可比他强多了,又有一群关心爱护她的家人,不像自己全凭单打独斗。
    温长?宁瞥他一眼,“先?生说话真是老气横秋。”
    明明只比她大几岁,何必总拿着过来?人姿态?好歹留两撇胡子才更有说服力吧。
    文思远打着哈哈,他这须髯太过粗硬,不像人家飘然而袅,留长?了不好看,故此总会及时刮去。
    挺感慨,原来?他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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