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温妃态度所感染, 徐宁躁动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的确,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她怕什么。
    为?此, 她决定如常出?去走动,正好娘家有了喜帖来, 徐宁遂收拾心情?赴宴。虽徐椿中的名次不高, 诚意伯还是为?此大摆筵席,少年人么, 最需要的便是鼓励,且一年内相继中得秀才举人, 即便称不上神童,那也远远超脱常人了。
    因?此诚意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见徐宁孤身前来,谅着女婿正在失意, 遂又宽慰了她几句。人生在世难免不如意处,往后再?接再?厉便是, 被人坑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他也很能体会, 想当?初他不还为?三个女儿的婚事焦头烂额么?
    徐宁唯有讪笑, 齐恒心态比她还好哩, 故意装出?一副自闭模样, 叫人以为?他受了委屈,实则是在韬光养晦——这小子心眼多?着呢。
    而她身在交际场,却不得不被迫承受各种或真?心实意或虚情?假意的安慰, 罢了, 谁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她自然得与他同舟共济。
    萧兰芝有条不紊接待来访宾客, 没有半点瑟缩之态,言谈举止全然不像个新妇,众人纷纷夸赞徐家有福,儿子出?息,娶的媳妇也是聪明能干的。
    王氏听着深觉郁闷,合着她就没半点功劳?椿哥儿莫非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更令她担心的却是馨姐儿,那日负气出?门后再?不见消息,她差人到朱雀街打听,说文秀才不告而别,文家大宅门户紧闭,上去叩门也无回应,王氏生怕徐馨会想不开,不就是一次失利么?用得着跟丢了魂似的!
    虽则她也搞不懂文思远为?何会作弊,是朝廷误判,还是被人陷害?这个大姐儿也真?是,什么都?憋在心里,急不死人!
    正出?神时,门童禀报大姑奶奶来了,王氏忙命请进。
    徐馨却不急着向母亲请安同大哥道贺,而是笔直来到徐宁跟前,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她,“静王妃,别来无恙。”
    她这几天不知?向王府递了多?少封帖子,皆如石沉大海,还当?徐宁会一辈子躲起?来了。
    徐宁猜着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想到嫡姐阴魂不散,居然跟到娘家来,这却不好轻易打发,“大姐姐,你也是。”
    徐馨微微咬牙,“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要见你。”
    徐宁故作懵懂,“我还真?不知?道。”
    就算知?道能怎样,这是朝廷大事,哪是她一介命妇能插手的,把她当?阿拉丁神灯使唤?
    徐馨看着她那副事不关己态度,愈发愤懑,“你明明清楚,我夫君是被冤枉的。”
    能中亚元的人,何必靠作弊这种龌龊手段,况且她很确定,当?时她将考卷拿回去的时候,文思远一个字都?没看过!
    静王身为?主考,难道不该主持公道么?
    徐宁道:“此事自由翰林院与礼部裁决,殿下无非挂个名而已,大姐姐休要强人所难。”
    她轻轻瞥了徐馨一眼,意思很清楚:若非受她连累,文思远本不必无辜抱屈,肇事者哪还有脸质问?
    徐馨脸上一白,气焰低下去,她忍着羞耻,扑通跪倒在地,“恳请殿下再?给我夫君一次机会。”
    重新赴试也好,另外命题也行,真?金不怕火炼,文思远自然能证明清白。
    哪怕让三司监考她也没意见,徐馨只希望能弥补先?前过失,别因?她一时的疏忽铸成大错。
    众目睽睽下,宾客们见到这等奇景,纷纷投来视线。虽说皇家规矩大,可?到底是亲姊妹,不必这般卑躬屈膝吧,还是静王妃非要摆架子?
    徐宁并未感动,反而轻轻笑起?来,“大姐姐,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徐馨愕然抬首,不解她话中之意。
    徐宁缓缓道:“从我进门到现在,你未问我一字安好,亦不曾关心殿下是否被舞弊案连累,口口声声只有你那剥夺名字的相公,文夫人,你关心的究竟是公道,还是一己荣辱,相信你自己最清楚。”
    从来如此,她这位嫡姐的本性一向是自私的,儿时打破花瓶不敢承担,如今明明是自己的错处,不思悔悟,还非得归咎到别人头上,到底缺少社会的毒打。
    徐馨没等到想要的结果?,反受一通嘲讽,未免恼羞成怒,“徐宁,你别太过分?了,当?王妃就能目中无人,让亲姐姐给你磕头作揖?”
    徐宁神色不改,只居高临下望着对面,她还真?有这个权利。倘若她要以大不敬之名治罪徐馨,旁人又能耐她何?
    那一眼让徐馨感到奇耻大辱,恨不得当?场撕掳起?来。
    王氏赶到时,徐馨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眼看就要爆发,王氏赶紧上去将女儿抱住,虽不知?发生何事,冲撞静王妃可不是小事,尤其当?着许多?贺客的面,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一面让婆子先?将大姑奶奶带到后堂梳洗,一面便冲着徐宁陪笑道:“她小孩子不懂事,王妃别跟她计较。”
    其实徐宁年纪更小,但?嫡母这话她也懒得反驳了,只轻描淡写道:“无妨,家里少条失教,难免如此。”
    又是指桑骂槐,王氏好险一口气厥过去,三丫头的嘴越发毒辣了,当?着面就敢排揎。
    然而身份有别,她也只能忍气吞声,“是,臣妇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徐宁不欲多?说,放下贺礼就转身离开,萧兰芝还欲挽留,看徐宁朝她使眼色,也便意会——婆婆这性子,往后还是在外头来往更方便些,横竖徐宁铺子里的东西不错,她很喜欢,一月总要去个三五趟的。
    从徐家出?来,穿过拐角,马车差点撞上个醉汉,徐宁以为?是无家可?归的乞丐,正准备给点银子打发他走,岂料那人在瞧见她的瞬间立刻酒醒,羞惭站到一旁。
    而徐宁也认出?他来,“姐夫为?何不回家去?”
    徐馨定是由于见不到他才会心态失衡到处发疯,照她说只是耽搁三年而已,何至于跟天塌了似的——就当?再?守一回孝不行么?
    文思远瑟缩不言,昔日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徐宁看他穿着打扮,约略猜出?大概,“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
    说到此,文思远唯有苦笑,原本他履历很不错,好歹曾在伯府任职,可?自从出?了泄题这档子事,差不多?的人家看他都?戴有色眼镜,唯恐他将家中儿女带坏了,而附近好点的私塾顾及口碑也都?不愿请他。
    想找个清静无扰的,除非躲到乡间去。
    徐宁虽不喜此人,但?这回真?算个无妄之灾,罢了,看在以往师徒情?分?上,她还是决定给个机会,“先?生若不弃,我倒认识一家正好想请塾师。”
    那回她替温家出?面,被徐馨给拒了,风水轮流转,如今徐馨瞧不上的,却成了赖以为?生的衣食父母,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事到如今,文思远哪还有资格挑剔,对徐宁这番雪中送炭更是感激不已。
    徐宁摆手,“不必,你还是先?去探探究竟罢,人家未必肯请你。”
    虽然看在静王面子上,这个忙多?半是要帮的,文思远自己也清楚,王妃到底是个念旧的人。
    徐宁道:“待洽谈好后,记得告诉你夫人一声,省得她牵肠挂肚。”
    只这一句,便令文思远心底那点绮念烟消云散。王妃顾念的哪里是他,不过因?他是徐家姻亲罢了,他实在不必自作多?情?。
    好歹有了栖身之所,解决了温饱,才好思量日后。文思远抖擞精神向徐宁告了别,赳赳而去。
    徐宁注意到他并未回朱雀桥,而是直奔温家方向,唯有摇头。看吧,男人都?是事业脑,成天纠结情?呀爱的女人们可?以省省了。
    徐宁把这事跟齐恒一说,齐恒也觉得可?行,正好能弥补他的过失,好好一个亚元没了,也是朝廷损失,而这一切归结起?来都?属他失察之过。
    徐宁嗔道:“这关您什么事?都?是姓邬的责任。”
    邬老?大人已经?自请乞骸骨,发生这场意外,他自然无颜在翰林院奉职。原本还应交由大理寺刑拘,可?谁叫法理不外乎人情?,真?要让他死在狱中,景德帝也背不起?逼死老?臣的罪名,干脆便准了。
    而对齐恒,面上自然是要冷一冷的,可?在后宫,景德帝却并未疏远温妃,反而连着五日召她侍寝,可?见孰是孰非,皇帝心中清明得很。
    徐宁抓重点的能力向来与众不同,“连着五日召寝?上了彤史不曾?”
    这个涉及到有没有明确的性行为?,以防生了皇嗣无从对证——这把年纪,多?半也就随缘了。
    齐恒颔首,他也正纳闷呢,父皇母妃竟如此恩爱。
    徐宁啧啧,景德帝的体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呀,这本事跟小年轻也差不多?了,反观她眼前这位,从来没有连着奋战的时候,一周里头顶多?也就三四回,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歇。
    齐恒黑了脸,作甚用那般眼神看他?怪怪的。
    他还没怀疑父皇弄虚作假呢,那彤史上天天都?有记号,鬼才信他如此能耐!就算有道长进奉的仙丹,人身也不是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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