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夜长梦多, 诚意伯急于?甩掉这块烫手山芋,跟文家那边商定?好,本月底就成婚。
    王氏觉得太过仓促, “会否着急了点?”
    她?还得向?晋州那边亲戚发请帖,赶过来总得十来日工夫, 再加上安顿住宿, 哪里忙活得来?
    诚意伯被老?妻气笑了,“你要请多少宾客, 非闹得人尽皆知不是?”
    多亏三丫头得力,静王那头愿意息事宁人, 可他们家也不能故意去扎人家的眼!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好女婿,倒得让左亲右邻纷纷围观,他这块老?脸都没地?搁。
    王氏何尝不知就里, 可那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大?姐儿找的亲事再差, 她?这为娘的也该帮她?撑起场面来,否则如?何过意得去?
    诚意伯道:“你那弟妹不是还没走?让她?捎上六郎, 我这边再喊几个同僚聚一聚, 凑个三五桌就够了。”
    朱雀街那宅子虽大?, 有几处还没修缮好, 开伙也不方便,就让附近酒楼包办席面,也还便宜。
    也只好如?此。王氏又道:“三丫头那边也得送张帖子吧?”
    静王可以不来, 她?这当妹妹的焉能不为姐姐祝贺?吃不吃席面倒是次要, 份子钱得留下,已经是王妃了, 出手不能太小气——王氏想起那些陪嫁就心痛,总得挽回点损失。
    诚意伯眉心突突跳动,想训斥她?一顿,还是算了,“你看着办罢。”
    王氏心满意足去买红纸笔墨,时间再紧,她?也得帮馨姐儿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让女儿受半点委屈。
    诚意伯望着老?妻雀跃模样,轻嗤一声,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肯请人家还未必肯来哩,还以为宁姐儿是从前那个任你搓圆搓扁的庶女?
    想起那丫头一双冷沉沉的眸子,诚意伯滴溜溜打了个寒噤,这丫头的眼睛跟他、跟杜氏都不十分相像,却无端让他想起静王,也是同样深不可测。
    真是活见鬼。
    徐宁收到烫金信笺,看都不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对半夏道:“去把妆台下第三个抽屉那套头面找出来,给?大?姐姐添妆吧。”
    那套翠玉首饰是出阁时嫡母所赠,不算昂贵但也不便宜,徐宁分毫未动,索性物归原主。她?不想沾王氏的好处,亦不想有何瓜葛。
    半夏依言用锦盒装裹,“那小姐您会去喝杯水酒么?”
    “当然不。”徐宁对徐馨无甚成见,但文思远着实令她?恶心坏了,万一他当众再说出些故作高深的话来,自己如?何下得来台?
    三人成虎,她?不希望静王对她?有何误会。
    反正徐馨也不乐意见她?,她?去了只会让气氛更加紧张,何苦来哉?
    至于?礼金,随大?流即可,谁规矩王妃就得多出?她?可不是来当冤大?头的。
    王氏看见回信里夹着薄薄银票,脸色顿时青了几分,及至来人将一个螺钿匣子奉上,里头是整套光洁如?新的头面,方才?缓和许多。
    徐馨撇撇嘴,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什么可高兴?
    她?迫不及待,“三妹妹要来么?”
    王氏摇头,徐宁信上说身子不爽快,懒怠出门,请她?们见谅。
    三丫头倒不是爱撒谎的性子,或许真有其?事?王氏杯弓蛇影,不免联想到女儿之前神态,“莫不是有身孕了?”
    “当然不会。”徐馨斩钉截铁。梦里她?嫁给?静王那么多年连个蛋都没下出来,三妹怎可能这么快便有?
    话说得太快,王氏略觉尴尬。虽则那日她?跟三丫头差不多撕破了脸,可私心里她?并不希望馨姐儿宁姐儿闹得太僵——宁姐儿尽快诞下子嗣地?位稳固,对伯府利益也是有好处的,更别提文思远以后少不得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
    她?是不信一飞冲天,真有本事早该崭露头角,何必蹉跎至今。
    徐馨却盲目乐观,在她?看来不过是预支以后的幸福生活,何苦白白委屈自己。
    “娘,您再借我一千两罢。”
    王氏皱眉,“你爹给?你的那些都用光了?”
    三千银子虽然不多,细水长流也够五六年的,更别提她?平日除月钱还额外给?了不少零花,连个子儿都攒不下?
    徐馨大?大?方方道:“娘,您到外头打听打听,米是什么价钱,菜是什么价钱?可不比您嫁过来那时候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次要,主因还是徐馨出手太阔绰,既然挑的夫婿在外人眼里不尽人意,她?越发不能自贬身价,样样都要最好的,说要搬去新房的那套家具,她?嫌式样老?气,一股脑叫人拆了重打;又另外置了二十件新衣,头面不算,新婚那日的珠冠务必得尽善尽美,每颗珍珠都得有拇指肚大?小,哪怕这辈子只穿一次。
    还请了京中最好的梳头娘子来为她?理妆,那婆子能说会道花言巧语,一口气又赚走五十两,徐馨不以为意,等郎君做了大?官,多少银子挣不到,很不必为难自己过得紧巴巴的。
    原本诚意伯已经为女儿女婿找好席面,不必他们另外掏钱,可徐馨嫌那间酒楼档次太低,多跑了两条街另换一家,这回菜品方才?满意,鲍参翅肚自不消说,待客的茶水也须用上等明前龙井,方不辜负她?这般身份。
    王氏痛惜女儿这等浪费,可她?亦是个好面子的,已经谈好总不能再把定?金要回来,只得忍着心痛又给?了徐馨一摞银票,叮嘱她?务必勤俭持家——说了也是白说。
    眼看女儿欢喜离去,王氏只觉脖颈被人勒住,差点喘不过气来,一个个逮着她?揉搓,她?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
    婆子陪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姑娘往后会明白的。”
    说到底还是夫人溺爱之故,拿出点狠劲打骂一回,大?姑娘多半就乖乖听话了。慈母多败儿,怎么就不明白了?
    王氏长长吐了口气,她?还没核对这个月的账目,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入不敷出,几时能发笔小财倒好了,偏偏都只会啃她?肉吮她?血。
    忽然想起一事,“铺子里的出息可都送到了?”
    三月一结,差不多正是日子。
    婆子点头,“北城的都到了,南城还得缓两日。”
    王氏心念一动,老?爷给?三丫头的陪嫁铺子多在南城,虽然地?契易主,里头的人手想必还未动过,都是她?熟知的那些。
    “你去告诉他们,上季的出息,一半送去王府,一半仍旧送来我这里。”
    三丫头虽然学?过管家,到底是纸上谈兵,也没到那些店铺去瞧过,怎知道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有五成就该心满意足了,横竖她?吃住都在王府,哪用得着额外开销。
    婆子一怔,“这……不妥罢?”
    她?跟三姑娘虽来往不多,那位性子却不像好糊弄的,以前有人欺负杜姨娘无宠想暗中捣鬼,最后不是被赶走就是卖给?了人牙子,可见三姑娘其?实记仇得很。
    无奈王氏吃了秤砣铁了心,“有何不妥,她?一个晚辈,难道还能与我呛声?”
    莫说那本就是徐家产业,自己只拿一半,若再自私点儿,即便全占去又能如?何?没倒逼她?跟静王要钱,王氏自觉已经很宽厚了。
    *
    半夏虽未亲去赴大?小姐婚礼,可她?也有几个要好的姊妹,回来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徐宁听了满耳朵,着实得趣。想不到她?没去打扰,这亲事竟也办得不太平。
    首先就是那所谓的八抬大?轿——便宜爹不愿招摇,只雇了辆两人抬的小轿子,前面摆一朵大?红花聊作点缀,本意试想速战速决,快些拜了堂就算完事了,偏偏徐馨非得绕城游行,行至一僻静小巷时,差点被个醉汉撞翻,害她?昨日吃的酒菜呕出来不少,连嫁衣上都沾了斑斑污迹。
    本来装作无事也就算了,适逢早上下了点雨,偏徐婉嘴快非得嚷出来,宾客们方才?恍然大?悟,相继皱眉捂鼻——怪道厅里气味难闻,这徐家大?小姐未免太邋遢了!
    徐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亏得王氏及时安抚,她?才?铁青着脸行完仪式。
    文思远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他面貌老?成,又蓄起京中时兴的长髯,就有不知情者?将他错认成未来岳父的兄弟,闹了个大?乌龙——谁叫诚意伯保养得宜,这几年春风得意,越活越年轻了。
    诚意伯笑呵呵的,王氏在一旁脸垮得像霜打的茄子,他俩算一辈,那自己成了什么?老?不羞的东西!
    万幸过程虽然波折,最后还是如?愿送进?洞房,可见小夫妻双双累得半死不活模样,这周公之礼就别想了。
    半夏说起来乐不可支,徐宁也微微一笑,才?刚成亲就意外频出,可见真不吉利。
    真希望那家人还能维持好心情。
    齐恒从不论旁人是非,专注用膳,自顾自地?从她?碗里舀走一勺干烧虾仁。
    徐宁柳眉倒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他抢食了,别是故意的罢?
    齐恒恍若未闻,继续把她?刚盛的一碗汤端走。
    徐宁忍无可忍,“殿下!”
    “怎么?”齐恒轻轻抬眸,单眼皮下凤眸清澈,鼻梁挺直,秀逸天成。
    别想用美男计糊弄。徐宁板着脸,指了指被他夺去的青花瓷碗,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恒恍然,“这个?我以为你帮我试菜。”
    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与王妃的口味十分投缘,经她?试验过的东西,往往难吃不到哪儿去。
    齐恒是懒得在饮食琐事上费心的,既然有更方便的捷径,何必舍近求远呢?
    徐宁:……
    可都被你吃了,我吃什么?
    气鼓鼓地?正要抗议,齐恒已慢条斯理揩了揩嘴,旋即优雅起身,“我好了,夫人且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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