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算了算萧护回来的日子, 想是把肉菜放着些等他回来一道吃。
    只是他还得要两三日才回,不知吃食放不放得到他下山。
    赵光宗一兑儿拿来了这许多的肉,家里就他与萧元宝两人, 一顿吃不了多少东西。
    且羊肉价高, 便是杂碎一斤也得二三十文,有饱饭吃的人家轻易也舍不得买来吃,过年上桌子上许才会出一盘子,也切得薄薄的细片儿。
    赵光宗可是下了血本儿。
    有这样的好肉吃, 且还下酒好,怎好不跟萧护留着些。
    二月天里,将肉食放进水井和缸里, 倒是能保护着些日子不变味道去, 不过事也难说。
    祁北南想着便与萧元宝先匀些吃着, 与萧护留上一些, 这般万一臭了, 也不至于全部都坏了味儿可惜。
    他剁了半只烧鸡, 拨出了大概半斤羊杂碎, 用油纸密包着装进罐子里, 悬入水井中。
    剩下的就与萧元宝吃,整好他们不必另外烧好菜吃了。
    祁北南捻了一块儿没糊着油汁的羊杂碎喂到了萧元宝嘴巴里:
    “晚上煮点粥就着烧鸡吃, 整好把你跟三哥儿去挖的荠菜煮在粥里。”
    萧元宝还没吃过羊杂碎,只觉得这次的杂碎和上回买的鸡鸭杂碎味道不一样。
    许是才吃了赵光宗给他带的糖糕, 乍的再尝吃卤肉食,格外的香。
    他舔舔咸津津的嘴巴, 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没吵着再要,只开心道:“嗯!晚上烧饭的时候小宝洗荠菜。”
    祁北南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今儿午后的天色不大好, 这时辰上已经有些起风了。
    看模样是要下雨。
    倒春寒的时节上,一要是下起雨来便冷得很。
    不过春雨前是最好的种菜时间,他戴了顶草帽,给萧元宝也扣上一顶小的。
    两人将城里买回的菜秧苗放在桶里,拎着桶儿赶在雨前去了地头上。
    地间松土撒苗种菜的人还不少咧,不似雨前都往家赶,怪是热闹。
    祁北南撑着锄头从道上跳进了地里:“你便在道上玩会儿,那边上有桃子花,瞧似要开了。”
    萧元宝却伸出胳膊,要祁北南把他也抱下去:“小宝要帮哥哥种茄苗。”
    祁北南无奈一笑:“行吧。”
    他在地里用锄头掏窝子,萧元宝就捧着大荷叶包的茄苗儿一个窝子放上一根秧。
    “瞧这俩孩子,干活儿多起劲儿呐!”
    道儿边行来个妇人,头上佩着朵艳丽的绢花,身上收拾的怪是干净。
    她撑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儿。
    “乔娘子,赶着去哪儿嘛,看把你热得。”
    地头上的夫郎往手心里呸了一口,甩起锄头来更得力些。
    那道上的乔娘子瞅着有人与她招呼,走近了来,从腰间上扯出块帕儿,揩着额脸儿脖子:
    “我瞧着要下雨,赶着进村子怕遭雨淋了去,走得我还起了汗。”
    “春月里头的小毛毛雨你怕甚,这是又往谁家替人相看去了嘛?”
    祁北南眉心微动,原是村里的媒人。
    他瞧着模样,当是私媒,官媒要更神气许多。
    “就咱隔壁村去跑了一趟儿,不过倒也没白跑,恁姐儿家里头相看得起托说亲的男子。”
    地里的夫郎扬起眉毛:“好事情嘛,定是乔娘子这张嘴会说才成的事儿,教那男子家与你包个厚厚的红包去!”
    乔娘子被说得欢喜,拿着帕儿扇风。
    “都是平头人家,能包多大的红包去,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咧,我哪里好要人许多媒人钱。”
    “乔娘子就是心善,不然咋村里都喊你说媒。”
    乔娘子被捧得乐呵呵的,更愿意与那夫郎多说几句。
    “我且不怕与你说,若是有桩媒能说好,当是能得上不少喜钱。”
    那夫郎闻言好事儿的凑去前了些:“是哪户人家的好事情呐?”
    “庄子年底上新来了个庄头,姓朱,他一人来的此处庄子,妻儿都不曾随着。一人在远乡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孤单得很呐~”
    乔娘子低声说:“他这朝想在咱村子附近寻个小的,就照料一二汤水吃饭,不教干重活儿累活儿。”
    “朱庄头儿有的是银子使,东家给他的月钱儿厚着,他自个儿还有不少私产,水田旱地屋子,人家都有咧!”
    那夫郎听得心头热,忍不住多打听两句:“可说要啥样的?”
    乔娘子一笑,颇有些暧昧。
    她手在胸脯前虚颠了颠,道:“身段儿好的,知情识趣儿的,要女子。”
    夫郎闻罢,自家的哥儿是没恁福气了。
    便道:“这手头再是宽松,便是庄头管人管事儿的,那不还是人家的奴仆嘛,且还是去做小的,只怕没几人肯。”
    乔娘子看穿一般笑道:“宁做富人妾,不做穷人妻,这还是瞧个人缘法。”
    那夫郎没再开口。
    乔娘子转看向一直没发话的祁北南:“咦,小郎瞧着眼生,是哪家的?”
    祁北南客气道:“山脚下的萧家。”
    乔娘子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噢~原是萧猎户家的呐,就是那个来从外地来投奔叔叔家的读书人?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你。”
    她眼儿一挑,走近了些道:“你叔叔如今一个人了,要不要寻个婶婶小叔的?婶儿这当儿空闲得很~”
    祁北南想着这妇人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萧护与村里人来往的不密,她竟都晓得了自己的来路。
    他干干一笑,做羞赧状:“这事儿小辈怎做得主,只怕乔娘子还得亲自去问我叔叔才晓得。”
    那乔娘子见祁北南一副不经逗的模样,反更是忍不住多戏两句:
    “婶儿给你逗趣儿咧,你叔叔要婶儿自晓得寻我。倒是你咧,多大啦?生得怪是俊俏,有相看的人家没呐?”
    萧元宝抱着菜秧子,在一头安静的听着两人谈话。
    听着乔娘子的话似懂非懂,秀软的眉毛警惕的蹙了起来:“哥哥是我们家的,不看别人家了!”
    “唷,这小哥儿!怪是霸道得咧!”
    乔娘子笑得两只眼儿角起褶子:“婶子拿一包糖霜蜂儿换你这哥哥,就让他到婶子家里去做女婿成不成?”
    “不去做女婿,就在小宝家里做哥哥!”
    萧元宝一本正经的说道,他嗅着味儿就觉着乔娘子要与他抢哥哥,果真就是这样!
    而且乔娘子也忒小气了些,哥哥都是他用桂花糖糕,茄子,豆腐和许多吃食才换来的,她竟然想用一包糖霜蜂儿就给换走。
    乔娘子见着糯声糯气的孩儿气鼓鼓的,却又白乎乎的无害,尤其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生起气来撅着嘴,眼睛是愈发的圆了。
    她被逗得大笑:
    “你这哥儿如何这般可人,罢了,婶儿就不要你哥哥了,你到婶子家里做儿媳好不好?婶子天天与你做肉吃!”
    萧元宝摇摇脑袋,他躲到了祁北南身后去,警惕的看着乔娘子:“小宝长大了可以自己做肉吃,不要去给人做儿媳。”
    这朝连旁头种菜的夫郎也都发了笑。
    祁北南觉着萧元宝的胆子相较于往时大了不少,如今与生人说话也都不惧了,不过警惕心还是不减。
    这是好事情。
    “乔娘子连我都识得,对村里的事情当真是心细。”
    乔娘子自得道:“我一与人说媒的妇人,没甚旁的长处,素日里在田地间辛劳的少,东村一趟,西村一趟,走动的勤。别说是咱村的事情,十里八乡的事儿都比旁人晓得的多。”
    祁北南知这媒人说的是正理儿,那官媒有时也不单单与人说媒处理婚姻之事,还卖点各家的消息。
    他客气道:“我来此处时间不长,叔叔又不是个多言之人,村子里许多人我都还不识得,乔娘子若得闲赏脸,不妨到家中吃口热汤,教我认认村中各户人家。”
    乔娘子瞧着天儿快小雨,左右倒也闲暇无事,也是还没上萧家坐过,说不准儿还能与那姓萧的猎户说门亲事儿,便道:
    “婶子我就是爱惜你们这般孩子,经不得邀。不过我得先回去一趟,拿把伞儿再来。”
    祁北南立应了下来。
    乔娘子走后,祁北南赶着功夫与萧元宝将菜秧子种下。
    远山上风吹得樟树叶子呼呼作响,雨丝不知觉的夹杂在风里试探着飘了下来。
    天儿一下子就更冷了。
    春雨细绵,不急不躁,可落得日子却长。
    祁北南种完最后一颗葱头,在田边洗了把手,牵着萧元宝两人小跑着回了家去。
    一番收拾,乔娘子举着把素黄油纸伞过来的时候,院儿里的地坝都已经湿透了。
    祁北南将人请去了堂屋上,与她倒了点儿水酒,姑且有些酒味,便是酒量差的人也吃不醉去。
    乔娘子见着四方桌儿上一小盆子烧鸡肉块,半碗的羊杂碎,又还煮了个水汤莼菜,心想猎户家里的日子过得恁滋润。
    那秦氏可真是个没福气儿的,这般好日子都不会享,要苛人孩儿去。
    “乔娘子坐,招待不周,还望别见怪。”
    “你这孩子恁周到,说话儿也好听得紧,读书人就是不一般。”
    乔娘子没客气的坐下,有肉吃谁不欢喜,她整张脸上都是喜气儿。
    吃了几口菜,乔娘子问祁北南想晓得哪家的事,她不是一日两日做媒人的营生了,这般孩子邀她过来,不为姻亲之事,就是为了打听事情。
    她觉得这孩子还挺是懂门道,便也开门见山的说了,那羊杂碎下着酒吃香得很,只怕自己没说正事儿光顾着吃了。
    “知晓乔娘子熟知村中大小事,我想打听猫儿坪的蒋夫郎和大石上的李灶娘,为人如何,手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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