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校病儿官程铭正,就是之前?为徐清麦说话的那位在处理完自己手上的伤员之后,立刻装作去取药,飞快地蹿去了重伤医帐那边。
    他?负责的都是轻伤的士兵,而且医帐中还有不少的医学生和?医工,少他?一个应该也不打紧……吧?
    反正,迅速回来?就是。
    这样想着,程铭正已经到?达了重伤医帐,恰巧就遇上了徐清麦要给病人做截肢。
    “你来?得也太巧了!”同僚看?到?他?的身影,取笑道。
    程铭正也没想到?时?机就是那么的凑巧,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运气好,运气好。”
    他?看?了一下围观的人还真不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和?他?一样的军医,太医寺的医师医工们?和?医学生们?对此反倒见怪不怪,有条不紊的在忙着自己手中的工作。
    他?心中嗤笑一声,嘀咕道:“一个个背地里说三道四,可到?了这种关头还不是都跑过?来?想要偷师?”
    当然了,也有不服气非得要看?看?这徐太医到?底本事是不是如传说中一般的人。
    医帐是特制的,四面都有帘子?,为了采光和?透气,徐清麦便吩咐将所?有的门帘全都卷上去。虽然很冷,但这样的环境总比炎热的时?候蚊虫四起要来?得好。
    也因此很便于旁人围观。
    徐清麦在准备的时?候抬头瞥了一眼,便让阿软找人去拉了绳子?,吩咐道:“任何人不得跨越绳子?一步。”
    她现在说话颇有威仪,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敢动,只?能站在绳子?外伸长脖子?往里看?。
    程铭正就见在几?位医学生助手的操作下,伤患服食了麻沸散之后很快就陷入到?了所?谓的“麻醉状态”,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徐太医站在手术台前?,穿着洁净,所?有的头发都包裹在特制的帽子?里,脸上带着口罩,手上带着一双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手套,竟然十分贴肤。
    不仅仅是她,还有她身边的两位助手和?一位护士都全都是这样的打扮。
    程铭正知道之前?有同僚诟病,这样的做法无非就是装模作样,对治疗并没有任何的帮助。但此刻在他?看?来?,却忽然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莫名觉得这几?个人的医术肯定很非同寻常,是值得信任的。
    手术台上,患者的止血带已经扎好,徐清麦开始了自己的截肢动作。
    刘若贤先配合她对患者被石头压碎的伤处进行清创,结束后,再由徐清麦主刀。一刀下去划开皮肤以及皮下组织。一时?之间,红的、白的、黄的,看?上去十分可怖。
    好在在场的人也都是经历过?的,对这些已经脱敏了。他?们?看?得更多的自然是徐清麦的手法。
    如果让程铭正来?描述的话,像他?们?之前?给人截肢,那简直就和?屠宰场差不多。患者使劲挣扎与哀嚎,即便是绑着也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压住他?。为了让患者少受一点痛苦,那势必就要快,一斧头劈下去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而且这样程度的截肢,以他?的经验来?说即便是手术成功了,后续也极难活下来?。发个烧或者是出个血也就死了。
    所?以这样的截肢术他?们?也是很少用的,一般这种情况的士兵索性就自暴自弃,等着死好了。唯有将领们?受伤才有点抢救的价值。这么多年他?也就见过?两三次。
    但这位徐太医的截肢手术却不一样。
    没有嚎叫,没有喷出来?的血液,也没有挣扎的局面,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只?有她在吩咐护士换器械的声音。
    对,她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器械。
    她使用这些器械就像是乐师在驾驭自己的乐器,将军在挥舞自己的兵器,驾轻就熟。她还熟悉腿部的结构,哪里该用什么工具,哪里需要轻,哪里需要重甚至都不需要怎么思考。
    程铭正甚至在她的整个操作中还感受到?了一丝美感,行云流水,精妙无比。
    总之,这是一场超乎了他?们?所?有人意?料的手术。
    程铭正心中涌起浓浓的失落感:原来?,在军队之外,杏林里的疡医之术都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可笑他?们?一群人却仿佛井底之蛙。
    他?特意?回头去看?自己的同僚们?,发现他?们?也都陷入到?了沉默中。
    徐清麦当然知道这些军医们?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她的心神并没有放在他?们?身上,接下来?要处理胫骨,是最难的部分。
    骨科手术是个力气活,也经常被人开玩笑说就是个木匠活,因为在处理骨头的时候经常需要用到?电锯或者是线锯,没有力气根本操作不了。像是给平阳长公主开颅那一次,她也是和?莫惊春两人换着来的,不然太累了。
    但这个患者的腿直接就被石头给砸得血肉模糊,膝盖直接粉碎性骨折,省了一些功夫。
    饶是这样,也花了她不少力气。
    待到终于将坏死的肢体给取了下来,徐清麦这才抬起头来?,转动了一下自己有点僵硬的脖子?。
    随便往前?方?一扫,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自己。
    徐清麦莫名唏嘘:……真的是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了。瞬间回到?刚来?大唐的那一年。
    她看?了一下创面和?伤口的情况,将最后的缝合交给了刘若贤:“没问题的吧?”
    刘若贤猛地点头:“您放心,我可以的。”
    “那就好。”徐清麦让出位置。
    重伤医帐里还有其他?送来?的士兵呢,她不可能一台手术从头跟到?尾。
    “好了,大家?先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她又沉吟了一下,“到?时?若是有空余,我会专门给大家?做一场演示手术,所?以你们?不用着急。散了吧。”
    徐清麦对军医们?并无偏见,反倒觉得他?们?其中的一些人若是能摒弃以往的坏习惯并且有好学之心的话,会是学习外科的好苗子?。
    她想着等战事结束后或许可以组织一次培训,或者是建立一个针对军医们?的专门的进修班。
    正好也给悲田院多捉一些牛马来?……
    到?了晚上,唐军对白道的攻势就慢慢的消停了下来?。李靖与李勣两人也并没有想着要一举将白道攻下,更多的是想要围着给劼利制造一些心里压力。
    而当天徐清麦连着做了四场手术,一些医学生们?也被她调过?来?担任助手,好积攒积攒经验。
    她晚上也没歇着,时?不时?就提着灯去安置病患的医帐里面查看?情况,尤其是一些重伤病人的术后护理是需要尤其小心的。这份压力也就转移到?了阿软等护士的身上。
    提着灯笼,她们?几?乎要半个时?辰就查看?一下术后患者的生命体征。
    身影被烛火映照在帐篷上,很多因为伤痛还辗转难眠的士兵们?看?到?后忽然就觉得伤口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熬了。对于老兵们?来?说,这更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在一片血腥荒芜的战场上,有这么一群人正在仔细照料着他?们?的伤处,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这种感觉真是让人觉得美妙。
    程铭正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办法去太医寺!不求能留在那儿,只?要能学到?一点点真功夫就行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被人给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天却已经亮了,赶紧一跃而起。
    “外面怎么如此吵闹?”
    门口一位医学生笑呵呵回答他?:“徐太医正在巡房呢。”
    程铭正一脸懵逼:“巡房?何为巡房?”
    那医学生恍然:“哦对,你们?不知道。这是悲田院的一贯做法,也是徐太医提出来?的。对了,兄台去不去那边?我可要去听课了。”
    程铭正急忙跟上他?,然后听他?讲悲田院里关于巡房的规定。
    原来?长安城中的悲田院竟是有住院部的,每日早上,当值的太医或者资深医师就会带领着当日的医工以及去实习的医学生们?巡视所?有的病房,询问和?查看?病人的情况,制定接下来?的医疗方?案,还会对医学生们?仔细讲解。
    “所?以大家?都想去悲田院实习。每次去的名额都要抢的,如果不是成绩名列前?茅是去不了的。”那医学生说,“在那儿学到?的东西?可比单纯在课堂上学到?的要多多了。”
    程铭正大为震撼,甚至说话都结巴了:“那,那,那他?们?什么都教吗?”
    “大多数都教。”医学生明白他?的意?思,同样很感慨,“不过?也有些医师们?态度会不怎么好。而且像家?中的秘方?和?一些秘技那自然是不教的。”
    程铭正怔立在当场:“这也够了……”
    “可不是嘛。”那医学生催他?,“你还去不去?快走快走,不然赶不上前?面的好位置了。”
    两人匆匆朝着病房区走去。
    ……
    在徐清麦正在前?线的医帐里忙活着的时?候,周自衡在后方?却闲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颇像望妇石,闲着的时?候老是会提心吊胆的想着前?线如何如何了,徐清麦又怎么样了,有没有不顾危险的冲到?战场上去抢救病人?
    李崇义在旁边看?得直翻白眼:“你还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吧!”
    周自衡哑然失笑,也对,还不如让自己彻底的忙起来?比较好。
    于是,他?索性拿着之前?拆了的毛衣去找了云中城中几?家?专门做羊毛茵毯和?褥子?的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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