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仔细看了看, 每一个法器上面的红签子上都写了名字,分别是郁宁1、2、3……
    郁宁在托盘上翻了翻, 然后将压在最下方的一张卡纸翻了出来, 这卡纸与托盘底色相同,又压在法器下方,若不是他翻了翻还真看不出来。郁宁看了一眼卡纸上的内容, 将卡纸递给了听风真人,听风真人接过一看, 微笑道:“看来贫道没有猜错。”
    郁宁一手支颐, 伸手拨弄了一下那几个固法大师送的佛牌, 微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听风真人一哂,“这些东西他怕是最不缺的, 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才会找我们讨东西。”
    “谁知道呢……”郁宁双眼微微下垂, 昨天晚上盯着他们这一圈的人可真的不少,到底是真的法器被灯油污染了, 还是有人特意想要求一件他们的法器呢?
    这可说不好……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大事,郁宁也不再追究。
    听风真人问道:“郁先生是买的今天上午的火车票?”
    “是啊。”郁宁颇有些遗憾的说:“家里长辈还有点事交代下来,我能来h市都是偷溜过来的,得赶紧回s市才行——不然耽误了正事,怕是要被打断一双狗腿。”
    “我看这一点郁先生不用担心。”听风真人调侃道:“我若是有郁先生这般的弟子,巴不得天天供着他, 打是舍不得打的,板子还没落到他身上我自己怕是要先肉疼得紧,实在是气得狠了, 那就骂上几句了事。”
    郁宁摇摇头,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要是能遇上您这样的师傅可就太好了,我师傅对着我那可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平时张嘴就骂……哎,算了,不必多提。”
    “哦?难道郁先生就任师傅打骂?”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郁宁笑眯眯的道:“这才是孝顺。”
    听风真人听罢拍案大笑,郁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郁宁与听风真人告了个辞,便匆匆回了s市。到了s市恰逢中午,郁宁估摸着时间到购物中心去解决了自己的午饭,又买了一些物资,打算带到古代去给顾国师和梅先生还有雾凇先生享享口福——哦对,他还在h市的火车站附近买了一大包据说是特产的藕粉。
    对于这种糊状物,梅先生是不喜欢的,顾国师倒是喜欢得很,郁宁自然不会吝啬。
    等他大包小包的回了自己乡下的宅子,这才想起来什么,一看时间估摸着兰霄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就没有再打电话,直接知会了一声大概要离开半个多月左右,兰霄那头果然是张然代替回复的,郁宁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还是有点失落,只不过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便回了古代。
    他回去的时候,芙蓉恰好在门外换过了第六波饭菜,郁宁一开房门便与她撞了个对面。芙蓉一怔,随即绽开了一个笑容:“少爷!”
    郁宁伸了个懒腰,深深的吸了一口这个时代冰凉而清澈的空气,笑道:“这几日麻烦你了。”
    芙蓉微微一躬身:“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不过是送个饭,哪里辛苦了?”
    “行了,少跟我皮,去我师傅和我爹那头去通禀一声,说一会儿我就去他们那边。”郁宁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回去收拾下东西,少爷要出远门,你跟我一道去吧。”
    芙蓉欢快的应了一声:“是,少爷。”
    郁宁撇了撇她头上那朵略显寒颤的珠花,道:“罢了,你找个侍女去吧,许你半日假,明天早晨之前回府就是。”
    芙蓉嗔了郁宁一眼,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郁宁回了房间把给雾凇先生带的那一份伴手礼给拎了出来,转头就去了隔壁雾凇先生处——这些吃的什么的郁宁都提前拆了包装换成了可降解的成分的包装,毕竟塑料这种玩意儿不会降解,他现在随便一扔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万一这个世界千百年后的人考古的时候一铲子下去挖出来几张塑料包装纸,那乐子可就大了。
    两日不见雾凇先生,他气色仍旧是不大好的样子,人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郁宁来的时候,他正倚在塌上看书,厚厚的毯子拢在身上,白色的长发没有挽起来,自雾凇先生的肩头蜿蜒到了地毯上。
    第一次见时,郁宁就被雾凇先生的童颜鹤发所震惊,那一头长发在光下几乎可以称作是熠熠生辉,宛若雪落于上,惊艳得不可方物。而此时这一头长发则是一种黯淡的、死气沉沉的白,令人触目惊心。
    郁宁拱手道:“先生,我来了。”
    雾凇先生仍是专注的看着他手中的书籍,半点反应都没有,像是没有听见的样子。
    郁宁又喊了两声,雾凇先生才像是方听见一般抬头望向他。
    “阿郁来了?”雾凇先生冲他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屋子里的炭盆点了三四个,郁宁上去摸他的手的时候仍旧是凉得惊人,郁宁不满的皱了皱眉,道:“先生手上怎么这么凉?……花月,你是怎么照顾先生的?”
    负责雾凇先生起居的是一个名叫做‘花月’的紫衣婢,她连忙上前一步屈膝道:“先生嫌弃气闷,便令奴婢撤走了两个炭盆。”
    “手炉呢?府中难道连一个手炉都没有了?”郁宁斥责道:“雾凇先生是府中贵客,万事要周全才好,自己去领罚吧。”
    花月屈着膝不敢站起来,雾凇先生摆了摆手说:“阿郁你怎么也学起顾梦澜那一套了?不怪她,是我自己不要的。”
    “倒不是学我师傅。”郁宁挨在雾凇先生塌边坐了,双手笼着他的手搓了搓,让雾凇先生的手上起了一丝热意:“先生身体不好,下人自然要尽心尽力服侍,无论如何总是要劝这您一些的……先生也是,都说老小老小,怎么一点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是要死的人了,再怎么爱惜也活不长久。”雾凇先生轻轻笑了笑,放下书卷轻轻拍了拍郁宁的手背:“你的心意我知道,你也少说两句,就叫我过点太平日子吧。”
    “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什么死不死的,晦气。”郁宁侧脸吩咐道:“起来吧,这次先生为你求情也便罢了,再有下次,便连同这次一并罚了。”
    “多谢少爷,奴婢定当牢记于心。”花月这才松了口气,起身退到了一边。
    郁宁把自己带来的藕粉交给了花月让她去冲泡,边献宝道:“先生,您尝尝我带来的?我偶然得的,说是从江南那一片儿送过来的。”
    “何物?”雾凇先生问道,话音未落,他便闻到了一片清香甜软,他倚在塌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长叹道:“是藕粉啊……”
    “怎么了?先生不爱吃这个?”郁宁问道。
    “这倒不是。”雾凇先生接过了花月递过来的碗,里面的藕粉已经凝成了半透明的胶质,里面掺杂着一朵朵金色的桂花,凑得近了,那股藕粉与桂花混在一处的香气便更加明显了。
    雾凇先生低头尝了一口,半晌没有说话。
    郁宁方想说什么,却见雾凇先生的眼中突然滴下了一滴泪来,眼泪径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他面上没有沾染半点泪痕。泪水落在了碗里,雾凇先生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的用瓷勺搅了搅,淡然的品着。
    郁宁若不是看见雾凇先生微红的眼睛,都要觉得那一滴泪是他的错觉了。他没有去问雾凇先生因何落泪,心中只道是怕是这一碗藕粉触了雾凇先生的伤心事,便道:“若是不好吃,先生还是别勉强自己了。”
    雾凇先生喝下最后一口,接过花月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唇,道:“不,这藕粉我很喜欢,以后便每日给我做上一碗吧。”
    “是。”一旁的花月应了一声,郁宁见他用完了,便问道:“先生,明日我便启程前往秦安府,不知您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雾凇先生想了想,在小几上的一摞书中抽出来一本交给了郁宁:“地点和风貌我都已经备注在了书中,有什么问题你看这本书便是了。”
    “是。”郁宁答道。
    雾凇先生阖了阖眼睛,摆手道:“阿郁你去吧,我有些乏了。”
    “是,我先告辞了,先生好好休息。”
    “花月,去送一送阿郁。”
    花月领命送着郁宁出去,两人踏出了房门,郁宁才问道:“雾凇先生近日可有什么不好?饭食进得可香?晚上睡得可好?王太医应该每日都有来请平安脉,他怎么说?”
    花月低声说:“先生这几日一直用得极少,今日这一碗桂花藕粉实属用得多了。夜间先生不喜欢有人陪在身边,奴婢一直外间守着,先生的夜间倒是睡得很早,只不过睡不上三个时辰便要醒过来了,中间还要起两次夜。王太医的意思是人老觉轻,是常有的事情。”
    “太医只道让我等遵从先生的意思,不可有所违逆,只要先生过得顺心即可……说是先生病不在身体,而是在心中,故而若是不顺,便是要命的事。”花月停住了脚步,躬身道:“少爷容禀,这实非奴婢不用心侍奉。”
    三个时辰,那就是六个小时,中间还要起夜两次。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雾凇先生这生活质量实在是太差了。结合王太医的话,郁宁微微摇了摇头,心病……
    “原来如此。”郁宁的眼神落在花月身上,自荷包里捏了一把银瓜子递给了对方,轻声说:“之前责备于你是我莽撞了,这点东西拿去玩吧。”
    “奴婢不敢领赏。”花月低着头道。
    郁宁也不与她推来推去,直接拉过了她的手将银瓜子塞进了她手里,留下一句‘好好侍奉先生’后便往梅先生的院子里去了。
    去的时候梅先生正在书房里聚精会神的修复一个盘子,郁宁进去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响动,梅先生手一颤,那一小粒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碎屑自他手中镊子上掉在了桌上。梅先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眼神如刀一般的看向了郁宁。
    郁宁一看就知道要遭,但也不好现在转身就逃,硬着头皮拱手道:“爹。”
    梅先生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郁宁下意识的走了两步,然后停在了梅先生旁两米远的地方——无他,比较方便扭头就跑。梅先生见他那副狗样子便冷哼了一声:“怎么?难道你还怕我打你?”
    ——对啊!爹您猜得真准!
    郁宁心中惴惴的又靠近了一些,心念一转干脆死皮赖脸的凑到了梅先生身边,拽着他袖子道:“爹,我师傅呢?”
    “宫中有招。”梅先生淡淡解释了一句,拧着眉头看着郁宁拽着他袖子的手:“松开!”
    “我不。”郁宁俯下身去看着梅先生桌上那只修复了大半的盘子,夸道:“爹你的手艺简直巧夺天工!啧啧,师傅您可不能再厉害了,再厉害下去可是要遭天妒的!”
    “油嘴滑舌。”梅先生低斥了一声,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手腕动了动拂开了郁宁的手,自一旁取了一盏茶来饮了一口:“今日怎么知道要回来了?”
    郁宁被拂开了手也不介意,找了个茶盏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拖了一张椅子挨着梅先生坐了:“这不是年关都要到了,雾凇先生嘱咐我的事情打算在年前就办好……我明日就启程去秦安府,估摸着早去早回去,月底之前定然就能回来了。”
    “也好。”梅先生不大懂风水上的事情,仍是关照了一声:“带着芙蓉去,多带一些侍卫,年关将近,路上不会太平。”
    “嗨,这个有什么好慌的。”郁宁理直气壮的说:“我要去当然就大张旗鼓去,我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回头问师傅要个手令,奴婢侍卫前呼后拥着,到各处人府君都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能出什么事儿?”
    梅先生抬眼看了他一眼:“倒是有出息了。”
    郁宁笑嘻嘻的挽住了梅先生的手臂:“那总不能让爹你失望不是?虽然我现在还不会什么打马游街,欺男霸女,但是我明年会接着努力的!爹你放心吧!”
    “我看你是讨打。”
    “噫,才没有。”郁宁见梅先生眉目之间那一点不豫之色散尽了,这才敢放心的黏糊上去:“我可听话了,爹可不能打我……对了,那疫苗您打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梅先生简单的应了一声,突然从一旁抽出了一本郁宁给的古玩鉴赏的书来,书中夹了一张镂空的签子,他翻到那一页道:“这一只鱼戏笔洗……”
    郁宁凑上去一看,这是一只绘着鲤鱼嬉戏之态的笔洗,说白了就是一只广口的浅碗,有点像是郁宁小时候用来养水仙的那种在花鸟市场要卖十几块钱一个的花盆,书上面写着说推测的时间在五代,但是有争论。郁宁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梅先生:“您不是看上了吧?……这个收藏在b市博物馆里头,是国有资产,这个真没办法。”
    除非去偷或者再来一次侵略战——这还得兔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予取予求的那种,这笔洗才能够再流落出来。
    梅先生神色一顿,又道:“那边罢了。”
    ……还真是看上了?
    郁宁道:“其实也容易,我们拿不到现世那一只,爹你就请个名匠来做一只,等到千百年后不就也是古董嘛!我们不玩旧的,我们玩全新的!”
    梅先生嫌弃的道:“胡扯什么,滚。”
    郁宁从善如流的站起身,道:“那爹我就先回去了……晚上我来用饭哈,我师傅回来了您叫人来知会我一声。”
    梅先生没说话,胡乱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郁宁也不在意,行了个礼就出去了。等他一走,梅先生沉吟了片刻,起身走到了百宝阁上,将上面一只笔洗取了下来。
    只见那只笔洗居然与郁宁给出的图册上的笔洗一模一样,连作者笔误在鱼脊上留下的一道刻痕都一模一样。梅先生定定的看着这只笔洗,突然松开了手,那只笔洗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阿喜在门外听见瓷器碎裂声,问道:“先生?”
    “无妨,碎了一只笔洗,你进来收拾一下。”
    “是,先生。”
    郁宁这头才走到门口,就迎面遇上了顾国师。顾国师一身纯黑的长袍,头戴金冠,衣服上以金线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异兽,郁宁也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只觉得威风凛凛,十分好看。
    顾国师神色倦懒,还隐隐有一丝不耐烦,道:“阿郁来了?这几日闭关可有什么突破?”
    郁宁拱了拱手:“师傅,劳师傅记挂,略有突破。”
    顾国师道:“行了,跟我进去。”
    “是。”
    两人进了起居室,顾国师张开双臂任墨兰伺候着将他那一身外袍脱了,也不避着郁宁。他伸手打散了发髻,将金冠扔在了桌上,道:“墨兰出去。”
    “是,大人。”墨兰抱着顾国师的外袍应了一声,出去了。
    郁宁十分知情识趣的上前接着给顾国师换衣服,屏风的架子上挂着一袭宽松的墨蓝色长袍,郁宁取了来,边替顾国师换下内衫边道:“多谢师傅。”
    “谢我什么?”顾国师配合的换上了家居的衣服。
    “我又莽撞啦!”郁宁眨了眨眼,带着顾国师坐在了镜前,取了梳子给他通头发:“我屋前的饭菜是您让人帮我处理的吧?”
    顾国师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原来郁先生还知道?”
    郁宁吐了吐舌头,手中握着一束顾国师的长发仔仔细细的给他通,边道:“这不是……想着闭关在家里总不能不吃饭吧?就吩咐了芙蓉一句。”
    但是他想到了人闭关不可以不吃饭,但是愣是没想到这些饭菜送到了门口没人吃怎么办。说来也是郁宁脑子一拍想到的,就有些顾前不顾后了。
    “哼。”顾国师冷哼了一声,又道:“这次回来,是要去秦安府了吧?”
    “师傅你知道了?”
    “难道你打算在秦安府过年吗?”
    “那肯定不行啊。”郁宁笑嘻嘻的说:“回头我办完这事儿回来,把兰霄也带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守岁过年呀!不瞒您说我们那儿老早就不给放炮竹了,过年连个炮仗都不给放,一点过年的滋味儿都没有!”
    “我到时候买几提什么年年有余啦花开富贵什么的带来……哦对,我们那里还能定制字来着,就是炮竹放上天还能出现字儿,师傅你想搞一个什么好?比如白首同心之流?”
    顾国师闭着眼睛听到这里,威胁似的说:“我看你怕是想讨打。”
    “没有没有,师傅你想得太多了!”郁宁秒怂:“那就年年有余好了!”
    两人正聊着,外面突然簌簌的下起雪来,郁宁惊呼了一声,跑去了窗边上:“不会吧……我还正是看好了最近雪化了不像是会下雪的样子!这就又下雪了!”
    顾国师也张开眼睛看了看,低声说:“今年的雪是有些多了。”
    天空之中的雪花飞舞,很快的地上就堆起了一层白莹莹的雪,郁宁给顾国师通好头发,给他松松地扎了一把,不叫头发碍事就完了。顾国师起身立在了窗边上,道:“要不你过两日再启程,明日怕是雪会很大。”
    两人正聊着,外面突然簌簌的下起雪来,郁宁惊呼了一声,跑去了窗边上:“不会吧……我还正是看好了最近雪化了不像是会下雪的样子!这就又下雪了!”
    顾国师也张开眼睛看了看,低声说:“今年的雪是有些多了。”
    天空之中的雪花飞舞,很快的地上就堆起了一层白莹莹的雪,郁宁给顾国师通好头发,给他松松地扎了一把,不叫头发碍事就完了。顾国师起身立在了窗边上,道:“要不你过两日再启程,明日怕是雪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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