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命人将签署完毕的密约用锦盒装好,随即面带笑容地看向韩馥:“韩州牧弄错了一件事,嘉何时说过援军是我家主公所派出的?”
    “你!”
    一而再再而三的遭人戏耍,就算韩馥天生怂逼,也忍受不了郭嘉这百般的挑衅和讥讽,额头上青筋毕露,忿怒骂道:“郭奉孝,别以为你是祁侯的使者,就敢三番两次的戏弄本官!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就休怪我……”
    “哦,州牧这是要与我主大动干戈不成?”
    郭嘉一脸傲然,虽被韩馥以性命要挟,面上的笑容依旧是优雅而从容,骨子里更是有种不可一世霸道气势:“还请州牧三思而后行,眼下冀州之局势,除了我主之外,还有谁能施以援手呢?”
    “你!”
    韩馥恨不得当场让人把郭嘉拖下去宰了,但是一想到郭嘉的背后站着王景,他就不敢这么做。
    最后,韩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嘉带上张飞,大摇大摆地从州牧府正门离开。
    离开之后,确认周围都是安全区域,张飞忍不住问郭嘉:“你刚才一个劲儿地触怒韩馥,当真不怕他暴怒之下失去理智,当真把你给宰了?”
    “翼德有所不知,嘉不怕韩文节愤怒,我怕的是他还不够愤怒,一个习惯了当缩头乌龟的怂蛋,若非怒火中烧,他岂能鼓起勇气和袁本初死战到底?所以我才会一直挑拨他的情绪,让他沉浸在愤怒之中,无时间也无余力,去考虑其他。”
    郭嘉摇头晃脑的模样,让张飞有种智商上被人小觑的感觉,让他分外不爽:“哼,谁说我不懂人心?别人的心我是不懂,但你的心,我敢肯定是黑的!”
    “翼德此言差矣,我郭奉孝向来以诚待人,你莫要胡说八道,败坏我的名声。”
    说完郭嘉就骑在马上,向着城外走。
    张飞赶紧追了上去,一脸不解:“喂,才刚来邺城,我们现在这是又要去哪里啊?”
    “刚才不是说过了,我向来以诚待人啊,都已经跟韩州牧夸下海口,说我价值五万援军了。若是不帮他真的找来五万人,那我不就成骗子了吗?”
    郭嘉一脸当然的语气,看得张飞目瞪口呆。
    好半天张飞才回过神来:“不是吧,你来真的啊?现在这个状况,你是要从哪里变出来五万援兵给韩馥?撒豆成兵吗?难不成你是妖人张角转世,还会术法?”
    郭嘉没好气地白了张飞一眼:“你是不会算数,还是脑子被驴踢了?以我的年纪,张角死的时候我都十四岁了,转世你个头啊?更何况转世是梵教的说法,我们中原汉人不兴这一套,你以后少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出城之后,郭嘉带着张飞,一路南下,越过冀州的边界,进入朝歌。
    严格来说,朝歌也属司隶地界,归京师管辖。
    但是这个地方,因为附近山脉陡峭,地形复杂,因此多有叛逆潜伏,其中就包括了黑山军的于毒所部,就驻扎在此。
    朝歌西山,凶名赫赫的老虎岭。
    只见巍峨雄浑的群山中,藏着一座规模惊人的黄巾山寨,此地群山环绕,依托一条蜿蜒的河流修建而成,上百个大小不一的村落星罗棋布地各自占据一处处浅滩,形成了一个众星拱月的格局。
    彼此气运交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十二座最大的山寨作为气运汇聚的节点,如同十二轮大月,镇压了此地的气数。
    此地并非黑山军所修建,而是仙秦帝朝时期,为了巩固北疆而大兴土木,耗费十年时间才建造而成的浩大工程。
    为的便是防备北方匈奴南下,同时压服赵、魏二国余孽。
    秦灭后此地落入炎汉帝朝手中,黄巾之乱后被黑山军所占据。
    这十二座山寨中,不仅有驻军,更有不少从贼的民众,他们在山中也开垦了土地,甚至开挖了井水,修筑了水渠,显然是将这里当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用心经营。
    议事堂,于毒听闻手下来报,说门外有祁侯的使者前来拜访时,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不知为何,于毒忽然又想起了眭固战死的那一天,风很大,吹起的沙子迷住了双眼。
    但是眭固死亡时飙飞的鲜血,在记忆之中却是如此清晰,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让人心惊胆战。
    于毒也算是老黄巾了,直面过的帝朝名将数不胜数,甚至还和袁绍手下的颜良、文丑等几位一流猛将都交过手。
    但这么多的对手之中,没有人如王景一般能给于毒造成过如此巨大的压力。
    心中百感交集,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但是于毒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于毒命人在前厅设宴款待,一见面就非常热情地寒暄道:“在下于毒,见过两位朋友。”
    张飞听完便对郭嘉哈哈大笑:“这人真傻,你要卖他,他却当你是朋友。”
    大嗓门一开口,声音就震的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于毒顿时被张飞给吸引过去,惊讶于张飞的年纪和修为,还未至而立之年,武道修为便已踏入第五大境,浑厚的气血奔流不息,只是站在那里,便宛如一座微型火山,炽烈的天地元炁蒸腾不惜,扭曲周身数尺之地。
    如此修为,简直惊世骇俗,遍寻整个黑山军,无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于毒定睛一看,只见张飞豹头环眼,膘肥体壮,面目虽有忠厚憨直之相,却也暗藏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威严和霸道,显现出一身刚猛暴烈的脾性。
    毫无疑问,在有眼光的人眼中,张飞这样的猛将,就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醒目显然。
    于毒毫无疑问是个有眼光的贼,因此一眼就看出了张飞的不凡,心中更是震惊:“此人当为绝世猛将无疑!祁侯麾下果真人才济济,单单派出一个使者,随行之人就是这等猛士,实在是太可怕了!”
    至于张飞的话,于毒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纷乱的世道,就连黄巾军内部都分地域和派系,有勾结和内讧,卖队友和被队友卖都是家常便饭。
    忽然来了一个敌对势力的使者,必然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总不能是因为对方看自己可怜,所以上门来友好慰问的吧?
    深处乱世,起于草莽的于毒,早就看透了世情人心的诡谲难测,想法早就不是当初追谁张角的时候那么天真了。
    道之一国,众生平等?
    呵呵,能活到现在的老黄巾,谁还信这个啊?
    郭嘉和张飞,都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
    于毒则是好奇:“原来是郭祭酒和张将军,久仰久仰,不知两位突然造访,是想劝降在下吗?”
    郭嘉看向于毒,嘴角露出一抹玩味地笑容:“渠帅若愿意弃暗投明,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如此一来,也免了日后你我两家兵戎相见,生灵涂炭。”
    这般不按套路出牌,而且脸皮贼厚,于毒差点没遭得住。
    自己只是照例客气一下,你他娘的还真是不和老子客气啊!
    于毒看着郭嘉那张欠揍的帅脸,嘴角连连抽搐,下意识地便用力捏了捏拳头,差点没忍住要出手。
    但看了一眼郭嘉身旁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张飞,于毒还是决定先忍忍,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
    “郭祭酒这是专程来寻在下开心的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送阁下一场泼天富贵的啊。”郭嘉眉眼弯弯,嘴角含笑,一副和善至极的表情,仿佛真是来给于毒送好处的一般。
    然而于毒看了郭嘉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却没来由地心底发寒,总觉得对方像极了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没安好心。
    所以于毒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习惯性地推脱道:“郭祭酒说笑了,在下有自知之明,若真有大富贵,也未必能落到我的头上。”
    于毒话语中暗含讥讽,毕竟帝朝绵延四百载,门户之见根深蒂固,有好处的事情往往都是世家和豪族自己享用,肥水何曾流到过世家豪族以外之人的田里?
    黄巾军上下基本都是穷苦百姓出身,他们天生就是被压榨的鱼肉。
    可郭嘉却仿佛没听懂于毒的嘲讽,自顾自地颔首说道:“人贵自知,渠帅能正视自己的渺小,苟活于朝歌这一隅之地,也是难得的生存之道。”
    言辞恳切,但话语中藏着的尖酸刻薄,简直字字都往于毒心口上扎,扎的他的心都在滴血。
    这特么都什么人啊!
    老子自谦一句,你还哔哔上了?
    要不是害怕弄死你被祁侯报复,你看老子打不打爆你的狗头!
    于毒觉得自己勉强算是有几分城府和心机,在黑山军众多渠帅之中,脾气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可仍被郭嘉几句话就给气得呼吸不畅,怒火几乎按耐不住。
    再这么把话题绕来绕去,于毒真的担心自己会情绪失控。
    所以于毒不打算和郭嘉绕圈子了,直接问道:“闲话少提,郭祭酒有何来意,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于毒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对方的建议有利可图,他就出手。
    若是无利可图,那就一切作罢。
    郭嘉嘴角微扬,心中很是得意,任你如何老狐狸,还不是被我一句话就破功?在我郭奉孝面前玩心计玩城府?
    你还不够格啊。
    随即郭嘉便对于毒道出邺城易主以及冀州即将爆发内战的消息:“在下此次前来,乃是代表了冀州牧,希望能与黑山军联手对抗袁绍。冀州牧虽有朝廷大义在身,更有我主鼎力支持,然袁绍背后毕竟站着大量的冀州本地世家,所以才来与贵方商议结盟一事。”
    于毒陷入沉思,随后浓眉一皱:“你要我出兵?”
    “不错,在下恳请渠帅倾力相助,为韩州牧阻击袁绍军。”
    “呵呵?你空口白牙的就要我黑山军出兵?凭什么?韩文节与袁本初都是我黑山军的仇敌,与其参与其中一方,我何不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呢?”
    郭嘉啧啧了两声,语气颇为嫌弃:“渠帅刚才不是说过,你有自知之明的吗?为何此刻又说出这般蠢言蠢语呢?”
    于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生气,然后才咬着牙看向郭嘉:“郭祭酒,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帅的忍耐力也是有限度的。”
    “啧啧,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渠帅不想听,嘉不说便是了,反正死的人又不是我。”
    随后郭嘉故作惋惜地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可叹这偌大的河北,只有袁本初称得上是猛虎,其余不过诸犬罢了。韩馥是守护之犬,虽有城墙阻挡,也必被袁绍所败。而当袁绍歼灭了韩馥,幽州刘虞,辽西公孙瓒,还有渠帅你,谁最有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个猎物呢?”
    这一番话,直接说得于毒眉头狂跳,太阳穴都快鼓起来了。
    自己好歹坐拥十万兵马,百万人口,乃是虎踞一方大豪杰大英雄,在你口中怎么就沦为“诸犬”之一了!
    “其他的先不说,这河北诸犬,请问在先生眼中,我是什么犬种?”
    于毒胸口起伏不定,手掌更是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之上。
    被人当面骂成狗,他要是还不生气,那就真成泥捏的了。
    然而对于于毒的愤懑,郭嘉直接选择了无视,自顾自地评价道:“公孙瓒是獒犬,形若猛虎,凶残霸道,却不是猛虎的对手。刘虞是忠犬,除了对汉室的忠诚,能稍微看顾家业之外,一无是处。”
    “再来,就是渠帅你了。”
    郭嘉拿起酒碗,小酌了一口,这才笑着说了四个字的评语:“丧家之犬。”
    黑山军本就是黄巾军的一支,不被朝廷和地方所接纳,看似自由自在,其实本质仍是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虽然郭嘉说的难听,但于毒却是有苦自知。
    丧家之犬这四个字,当真是不能砸贴切了。
    所以于毒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沉浸在无边的思绪之中。
    郭嘉见状,当即继续开口说道:“渠帅,我家主公有言,犹豫就会败北。袁绍是猛虎,他一旦吞噬了韩馥这个猎物,再养好了一身的伤病,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与邺城近在咫尺的黑山军了。公孙瓒有实力,刘虞有大义,能让袁绍稍有顾虑。可渠帅的黑山军有什么呢?”
    既无大义名分,又无足够实力,还在袁绍卧榻之侧,不干你干谁?
    毫无疑问,当郭嘉将黑山军的结局,血淋淋地扒开之后摆在于毒面前时,于毒就已经明白,自己其实别无选择了。
    “让我出兵可以,但我有条件!”
    郭嘉还未等于毒开口提出条件,就笑着承诺他道:“在下敢答应,渠帅敢信吗?这样吧,北军可以开启互市,允许黑山军采购粮草和兵器。至于渠帅能在冀州打下多少地盘,取得多少利益,这就要看渠帅自己的本事了。”
    这锅甩的,简直让于毒无话可说。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但是于毒又不得不承认,郭嘉的话很有说服力,开出的条件,也十分“诱人”。
    冀州富庶,于毒又如何不知?
    无论是打下地盘,还是获得粮食、人口还是财货,这笔买卖都很划算。
    随后郭嘉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听说你们黑山军的首领张燕暗中与公孙瓒有所勾结,所以麻烦你去通知一声,到时候联合公孙瓒一同出兵,反正你们几个人,都是袁绍的手下败将,应该有共同的话题可以聊,就免去我多走一趟的麻烦了。”
    于毒越听越头大,感觉今天和郭嘉这一顿接触下来,命都得短几年:“我家首领是与公孙伯圭有几分交情,却也不用说成是勾结那么难听吧?”
    至于手下败将什么的,于毒也很无奈,毕竟确实是打输了,输了就得认啊。
    聊完正事,于毒根本不敢留郭嘉过夜,连忙亲自带人“送”他和张飞等一行人离开老虎岭。
    临别之际,于毒忍不住问了郭嘉一句:“话说厉害的谋士,一般都像是郭祭酒你这样得势不饶人的吗?”
    郭嘉摆了摆手,语气颇为嚣张:“那倒不是,他们一般都没我厉害。”
    于毒:“……”
    他开始后悔了,自己就不该嘴贱去多问这一句的!
    汝听,人言否?
    离开老虎岭,二人踏上归程,半路上张飞忍不住询问郭嘉:“奉孝啊,话说你为何总是出口伤人呢?是天生嘴臭,还是真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
    郭嘉白了张飞一眼,没好气地骂道:“什么出口伤人?翼德你莫要胡言乱语,我为军师祭酒,自当为主公的大业筹谋策划。如今冀州之势风云变幻,军情紧急,我自然也要雷厉风行,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达成目标。”
    “难怪祁侯要俺一路护送你,若是没俺随行,你这么口臭,早就在半路上被人打死了。”
    张飞学着郭嘉的样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下着结论,仿佛在这一刻,他也成为了眼光独到,智计百出的绝顶谋士一般。(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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