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吧。
    季定邦是有些羞耻的,当着儿子的面这样那样,实在不像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更多的,还是他觉得自己这个爹做得真的很不称职。
    很多地方都没做好。
    他就三个儿子,私心一点讲,最疼最爱的也是小儿子季睿,但他连季睿都没照顾好,更别说另外两个儿子了。
    两个大儿子也有了妻子儿女,他这个当爹的,除了送点亲手种的菜过去,也帮不上他们什么了。
    镇国公府这边,不给他们拖后腿就不错了。
    而季定邦要回了北境,有他顶着,说不定还会妨碍两个儿子往上升。镇国公府如今不能出太多职位高的武将了。
    所幸季定邦现在也没了那份心思,他只想老老实实地过农家汉子,种菜养竹的生活。
    小儿子季睿从小就被接入宫中抚养,虽然宫里面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但到底不是自己家,有皇帝疼又怎么样,父母不在身边,被欺负了都没处告状撑腰。
    季睿见老爹如此低迷,只好奉献一下自己,决定忍受那震天响的呼噜声,拉着老爹一起睡,一起夜话两三句,开解开解。
    结果就听到了老爹这些碎碎念。
    季睿:“......”
    “公主肯定是不放心我,怕我教不好你,给你起不了一个好的榜样,两个大儿子都是公主亲自教养的,说我们国公府那一套不适合教孩子。”
    季睿:“......”
    那个,公主娘亲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她的出发点跟目的肯定不是这个就是了。
    季定邦:“我是不揍儿子的。”
    这话说得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
    季睿:“......”
    拍拍老爹吧。
    结果他这轻轻一拍,季定邦抬头看着那张像极了长公主的脸,哽咽了一下,眼眶瞬间变红。
    季睿:“......”
    先前柳嬷嬷见了他都怔愣了一下,眼眶红红地说,差点以为见到了公主殿下。
    季睿也知道自己和公主娘长得像,如今五官长了就更像了,只是他更偏男子的俊美潇洒,公主娘亲多了些女子的明媚英气。
    总之,母子两都是数一数二的浓颜大美人。
    季睿照镜子光顾着欣赏自己去了,后来想了想,他确实有七、八分像公主娘亲。要是扮个女装,化个妆,怕是能有九分像。
    季睿心道,这张脸救了他啊。
    要不然刚才在宫里,肯定被揍得屁股开花。
    其实要是以前,皇帝舅舅生气归生气,不会如此暴躁的。要是认错撒娇快,说不定这一顿揍都免了。
    哎——
    奈何世事不尽如人意啊。
    刚这么摇头一叹,耳边就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噜声,季睿扭头一看,刚才还敏感脆弱的老爹,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呼噜声一下比一下响亮。
    季睿:“......”
    一时也不知该说他老爹是柔弱呢,还是心大呢....
    ...
    另一边,大皇子,也就是齐王府。
    大皇子脚步急躁地回了府,丢下跟在身后的二皇子,也不说什么,反正二皇子来的次数多了,知道该去哪儿等着。
    大皇子则径直去了西侧一处院子,他推开茶室的门,因为压抑体内翻腾的戾气,他眼球都微微凸起,红血丝狰狞,大步急切地走到一多宝阁架子处,拿下一个金丝楠木小盒子,一打开,里面就是两颗包裹得很好的圆润丸子。
    他抖着手,把外面一层剥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药丸,仰头一口吞下,喉结滚动,他闭上血丝狞笑的双眼。
    过了会儿,大皇子才缓缓睁开眼皮,眼中血丝已经褪下去,只有一点残余的戾气浮动,没一会儿,眼底彻底恢复平静。
    须臾,大皇子指节用力,手中坚硬的盒子也被捏得变形,即将毁灭之际,大皇子又缓缓卸了力道。
    他敛下眼皮,又把东西重新放回去,看了眼一架子相同的小盒子,看不出什么表情地离开了茶室。
    二皇子坐在会议厅等他,过了会儿大皇子才缓步而来,看见他周身浮动的煞气消失,二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面色却依旧复杂。
    “大哥,你——”
    不等他说完,大皇子就抬手打断,“说正事,其余的我自有分寸。”
    见状二皇子也只好收起满心复杂,转而说起了接下来的谋算。
    太子被废,那接下来就是他们和三皇子那边的争斗了。八皇子,虽说江南一党不可小觑,但八皇子自己不来气,江南一党之前就有一部分改选了其它阵营,有支持太子的,也有支持大皇子的。
    所以接下来,最重要的对手还是三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都是他的人,七皇子就是个打杂的,五皇子却诡计多端,需要多加防范。
    想来太子一倒,太子那边的势力,五皇子也会接收一小部分,到底是跟在太子身边做了好几年事了,肯定用了不少手段渗透太子的势力。
    还有就是父皇那边....
    如果真的身体出现问题,那立储问题,父皇就不会拖太久,即便除了太子,他们剩下的兄弟一开始就不在父皇的选项中。
    二皇子和大皇子说到这,两人神情皆是一顿。
    二皇子倒还好,只不过一瞬间就恢复正常,他微微抬眸,就看到大皇子脸色沉沉,垂在双侧的拳头也用了些力气。
    以前——
    他们都以为除了太子,父皇至少还是很看重大哥的。
    所有的儿子中,只有这两个在父皇眼中有些地位。
    可是这两年多下来,在明熙帝一次次对太子‘手下留情’,一次次容忍、责骂和收拾烂摊子中,他这些儿子也都看明白了。
    明熙帝除了太子,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儿子了。
    要说三皇子只是一次次摔杯子,每次看到大皇子,忍着妒火和不甘还不忘对着大皇子冷嘲热讽。
    那大皇子就是沉默,面上无动于衷,看着三皇子毫无顾忌地表现出自己的嫉妒不爽,大皇子用力攥紧了拳头。
    大皇子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老三产生同样的心理。
    他是长子,从小就备受父皇期待,除了太子,父皇最看重的就是他。尤其太子还没出生前,父皇对他的培养,对他的好,宫里宫外,谁不看在眼里。
    所以身为大哥,对于后面的兄弟,他都是尽量做到一个大哥该有的肚量和榜样。后面更是为了帮父皇稳固军权,为了成为父皇心中最骄傲,最值得信赖的儿子,他义无反顾地去了北境,上了战场。
    大皇子以为,他就算比不得太子,至少,也是父皇心里一个值得骄傲与信赖的儿子。
    可事实呢。
    他从来没被父皇特殊看待过,从有了太子那一日起,他就成了靶子,是父皇亲自给太子选出来的,提前培养好,最能吸引火力,最好用的一个靶子。
    如果他老老实实听父皇安排,替太子抵挡其它兄弟的攻击,其它势力的围剿,替太子压下周围反对的声音,那他也许还能多活几年,最后太子要心善,那他就像如今镇国公府季家那些人一样。
    做一个用完就自动废弃的好靶子,好刀。
    大皇子怎能甘心!
    他凭什么从一开始就注定被人利用,用完就丢。那他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他之前的不甘只是不想沦落到隐藏锋芒、无法施展抱负的结局。
    而如今他的不甘却几乎要把他的理智也吞没。
    他十二岁就成了北境军中一名小兵,靠着真刀真枪的厮杀才一步步升上去。他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他也经历过无数次死里逃生,甚至有一次命悬一线。
    而最让大皇子恐惧,也是一直不愿回忆的一次,就是他手收了重伤,大夫说,他的手很大可能是废了。
    大皇子最引人称赞和羡慕的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他的手要是废了,那跟废物有什么两样。
    而且他还没在北境闯出名堂,他还没给父皇长脸。
    大皇子决不允许自己就此成为一个废人。后来,他的部下寻到一个游方道士,那道士医术不错,尤其擅长骨伤。
    但道士也说了,那药有成瘾/性,而且,随着服用越多,越难戒除。
    但如果不用,大皇子那一手惊艳箭术就再也施展不开,以后也不能多提重物,要好好保养。
    那药服用两年就可断掉,但除非你两年后能戒掉,否则,以后只会越来越依赖药性。
    服用超过五年,就会影响人的心智,使人变得暴戾冲动,发作时血脉喷张,犹如练功走火入魔,让人嗜血欲望大增。
    游方道士劝过,他说,曾经也有个意志坚定的人选择了用药,坚信自己两年后能戒除此药,可最后,那个人在多年后自/杀身亡了。
    因为控制不住内心暴虐,失去理智前,选择了自亡。
    其实大皇子只要花时间慢慢养,那双手不过是提不得重物,不能太过使用,对日常生活影响也不大。
    大皇子心想,怎么会影响不大,他才二十,还没在北境做出一番成绩,还没.....实现心中抱负。
    他如何愿意成为一个废物!
    大皇子用了药。
    他比道士口中那个人要意志坚定,两年后,他慢慢减少了药量。
    不过大皇子也发现,那道士一点没夸张,想要完全戒除实在比登天还难。五年后,他依然没戒掉,大皇子就只能减少和控制药量,慢慢地,慢慢地....
    已经过了快十三年了,之前也一直控制得很好,大皇子都觉得自己幸运,也许没有那道士说的那般严重。
    结果去年他突然性子变得暴戾,尤其是情绪起伏太大的时候,内心嗜血的欲望几乎要压不住。
    然后大皇子发现,只有加大药效才能压住内心的戾气。可这一加大,他就是自取灭亡。
    为了减缓症状,大皇子让人去寻当年的道士,可道士本就是四处游历,没那么好找,说不定早就死在一个无名小地方。
    大皇子只好寻了另一个医术不错的道士,对原本的药方进行了调整,保证他还能继续服用几年,而不出现心智失控的局面。
    那道士说了,大皇子要是能每日控制好服药量,至少能坚持十年。
    十年啊。
    大皇子想,等他拿下位置,稳定几年再传给儿子,有老二老六辅佐,他也放心了。
    父皇啊父皇。
    你说我都付出如此之多了,你叫我如何甘心,如何认命,如何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努力挣扎得来的只是一个‘利用’二字。
    谈完正事,二皇子起身告辞,却在走出门之前,他缓缓回身,神情复杂地看向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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