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群臣向这位太子躬身行礼,虽说没有山呼,众人的态度依旧庄严。
    今日早朝人数并不多,因有一部分都跟着父皇去骊山秋猎了,昨天没有看出来,今天再看连文官都去了一部分。
    太极殿内很安静,李承乾看着众人面带笑容。
    房玄龄先走出朝班,时任尚书左仆射,从官职品阶上来说是现在大唐实际意义上的丞相,陛下不在,太子监理朝政,只有丞相来安排。
    李承乾作揖道:“还请房相主持朝政。”
    房玄龄颔首点头,看着众人道:“兵部先来。”
    兵部尚书侯君集还在河西走廊,说话的是兵部侍郎段瓒,他站出朝班道:“陛下秋猎在骊山,所带兵马五千,昨日送去五百石粮草,往后粮草从何处调用?”
    闻言,房玄龄看向了朝班另一边,司农寺卿李大象站出来道:“今年渭南的官仓存了三百石粮草,可以先行送去,等各县调度,后续的就可以交给兵部了。”
    如此兵部侍郎段瓒点头作揖行礼,走回了朝班。
    今年刚被提拔的礼部尚书李百药站出来道:“房相,今年各国使者都快来了,主持接见各国使者的用度是否可以提前准备了。”
    房玄龄身形倒不显得消瘦,也没有中年发福的,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模样,他抚须皱眉道:“此事留中书省再行商议。”
    李百药又向太子行礼这才走回朝班。
    李承乾揣着手站在房玄龄身后,听着这位房相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朝中的各类事。
    就连宗正寺卿李孝恭也站出来问询。
    李承乾揣着手仔细看着早朝的种种步骤,不像以往的早朝,眼下众人面对太子监理朝政,众臣子说话的语气都放低了不少。
    而不是如往常一样,站出朝班朗声讲话,就怕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听不到。
    今天的早朝大家都很放松,更像是站在一起开了一个会。
    入秋之后,朝中的事就没这么多,还有一些事是为了来年准备的,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过是给骊山秋猎的大军提供粮草。
    早在去骊山秋猎之前,该安排的事也都安排好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房玄龄回身看了看太子,低声道:“殿下,可还有要说的。”
    李承乾这才回神道:“大家辛苦了,其实……”
    话语顿了顿,众人看着这位太子神态轻松地来回走了两步。
    “其实有许多事情还不懂,孤还是要向诸位学习,虚心求教嘛,要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诸位帮忙指点,还望不吝赐教。”
    众人纷纷一笑。
    太极殿的氛围也宽松了不少,大家三言两语交谈的也有。
    李承乾接着道:“也不敢耽误国事,朝中各部都快去忙吧。”
    言至此处,房玄龄带头行礼,群臣行礼之后三三两两散去。
    李承乾揣着手走出太极殿,就见三个太监脚步匆匆而过,刚走过太极殿,这两太监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脚步停下,蹙眉道:“这么慌张做什么?”
    心说父皇都不在皇宫了,宫里去骊山的人不少,想来应该没什么事了。
    眼前的太监躬着身子道:“殿下,太上皇又发脾气了,非要去秋猎,老奴几個实在是拦不住。”
    李承乾道:“行了,孤走一趟。”
    这几个太监终于如释重负,连连行礼。
    太极殿距离武德殿并不远,李承乾回头看去太极殿内的文武大臣早就走完。
    这才迈步走向武德殿,今天的天气很好,想必父皇在骊山秋猎一定很尽兴。
    武德殿在太极殿的东面,其实距离东宫也不是很远。
    刚走到殿外就看到一张胡凳被丢了出来。
    “告诉他们!今天不让朕去骊山,朕就带着兵马杀出一条血路。”
    听到殿内的话语声,李承乾就见到了站在殿内的还有皇叔李孝恭,他现在也是一脸愁容。
    “皇爷爷?”
    “作甚!”李渊一声怒喝,回头见是自家的大孙便整了整衣襟,语气缓和一些道:“你来做什么?”
    “孙儿想着来看看您。”李承乾小心翼翼迈步,走过被丢得一地狼藉的各种东西,又道:“咦?皇爷爷是在打牌吗?”
    李渊看了眼桌上的牌,道:“没兴致。”
    先给了一旁皇叔一个眼神,李承乾坐下来道:“孙儿陪皇爷爷打会牌如何?”
    李渊迟疑了片刻,又有些无奈点头,“也好。”
    李孝恭连忙上来整理着一张张牌。
    三人坐在牌桌边,拿出一些铜钱,李渊先是随意打了一张牌。
    李承乾也是应付着出了一张。
    武德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连续玩了四五局,李渊越玩越不对劲,与这个孙儿打牌一直在输。
    李孝恭使着眼色,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李承乾连续打出三个顺子,手中的牌就出完了,揣着手道:“孙儿又赢了。”
    “你小子怎如此熟练?”李渊沉声问了一句。
    “咳咳咳……”一旁的李孝恭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咳什么!”李渊不痛快道:“你还不是一直在输。”
    李孝恭连忙道:“您有所不知,这牌就是您孙儿做出来的。”
    “啊……”李渊后知后觉,尴尬一笑道:“从来没人与朕说过这事。”
    李孝恭垂头丧气,心说好不容易安抚住这太上皇,还指望可以让他老人家赢了牌高兴高兴,这位东宫的大侄子可真是下手不留情面,让他的亲爷爷输成这样。
    眼看牌局也没了兴致,李孝恭看了看一旁挂着的弓箭,这是武德殿这位太上皇打算去骊山秋猎用的。
    只不过挂在殿内,也没用上。
    李孝恭又道:“不如练练射箭,某家好久不练,手不知道是不是生了。”
    闻言,李渊颔首道:“也好。”
    让几个太监摆好了靶子,爷孙叔侄三人打算射箭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武德殿前摆开了阵仗。
    李孝恭站在一旁。
    李渊搭箭拉弓,一箭射出之后,皱眉看着远处也不知箭矢落在哪处,反正是没在靶子上。
    李承乾走上前道:“让孙儿试试。”
    “嗯。”
    接过皇爷爷手中的弓,李承乾先是试了试弓弦,不得不说这弓弦要拉开还挺费力气的。
    唐人酷爱长弓,这种射程较远的长弓一度在历史上流传许久。
    李承乾拉开弓,一箭射出,箭矢落在靶上,倒是没有在中心。
    李渊摇头道:“长弓不是这么拉的。”
    “是这样吗?”
    “也不对,脚要迈开。”李渊啧舌道:“记得你小时候就教过你,伱忘了?”
    “孙儿多半是忘了。”
    看着太上皇耐心地教着太子如何拉长弓,李孝恭的心情也平静许多。
    不多时,李丽质快步走来,她乖巧地行礼道:“见过皇叔。”
    李孝恭看了眼还显矮小又有些稚气未脱的李丽质,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皇爷爷生气了,母后让来看看。”
    李孝恭看向正讨教太上皇如何拉弓的太子,这太子揣手站着听得认真,道:“其实你皇兄是个可怜的孩子。”
    李丽质不解道:“皇叔何出此言?”
    李承乾又从皇爷爷手中拿过长弓,一箭射出,这一次姿势标准了许多,箭矢的力道也更大了。
    精准钉在靶上,箭矢的尾部因余力还不停摇晃着。
    李孝恭低声道:“陛下出去秋猎,太子殿下只能留在宫里,只能在宫里射箭散心,这难道不可怜吗?”
    “说得不对。”
    “嗯?”
    李丽质低声解释道:“皇叔觉得皇兄可怜是因为他是东宫的储君,又因父皇常有猜疑之心,这才让皇叔觉得可怜。”
    李孝恭沉默不语。
    其实承乾是个令人省心的孩子,这长乐公主看起来又十分地聪慧,一语中的。
    这宫里的兄妹两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李孝恭觉得自己老了,有一种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感觉。
    照理说年轻人笨一些倒也罢了,可偏偏就很灵醒。
    李孝恭笑道:“老夫在宗正寺还有不少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李丽质又是乖巧行礼道:“皇叔慢走。”
    而后,她快步上前道:“皇兄,皇兄,让我也试试。”
    李承乾将长弓递给这个妹妹,她试着拉开弓,用尽力气面色涨红,也没见这张长弓能够拉开。
    让一旁的李渊抚须直笑。
    就连一旁的太监们也跟着笑,太上皇能够高兴,他们也跟着高兴。
    其实太上皇已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或许也只有孙儿与孙女在身边,才能让他老人家真正地开怀。
    练了一上午的拉弓,兄妹俩这才回东宫。
    李承乾揣着手走在前头。
    李丽质双手背负,走在后头。
    兄妹一前一后走到东宫门前。
    “丽质?”
    “嗯?”
    “母后的身体如何了?”
    李丽质先一步走入东宫,道:“好多了,只要母后不累就很少犯病,就连孙神医都说母后的病情只要好生调养就无大碍了。”
    宁儿来到殿前,道:“殿下,中书省又送来了奏章。”
    想起妹妹的行书很不错,她的书法深得父皇的真传。
    李承乾道:“丽质,帮孤一起批复奏章。”
    “妹妹怎么可以批复奏章的,这不合适的。”
    “孤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来帮忙。”
    “那好。”
    对她来说,参与国事太过复杂,给皇兄帮忙就简单多了。
    其实都是一件事,换一种说法就轻松许多。
    宁儿,李丽质,李承乾三人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批阅着奏章。
    户部的奏章都是一些赋税账目,李丽质的数术很不错,她可以熟练地拨动算盘写出批注。
    见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用好了饭菜,小福就来收拾碗筷。
    一张长长的桌子,太子殿下坐在最中间。
    长乐公主坐在左边,就坐在太师椅上,双脚还踩不到地,便这么晃着。
    宁儿姐坐在右侧,殿下写好的批注她都要检查一遍确认无误。
    东宫很安静,只有三人偶尔有交谈声。
    昨晚批复奏章都送去了中书省,等太子与公主殿下已经批复好了一部分,便让人赶忙送去,中书省也会派人将后续需要批复的奏章送来。
    一来一回间,太子监理朝政的工作就这么继续着。
    李丽质已经盘完了户部今年对关中各县秋收的统计,而且按照皇兄的吩咐都记录在了一张表格上。
    她吹了吹墨迹,道:“小福,你让人将这个表格也送去户部。”
    “喏。”
    等在承天门外的小吏接过给太子批阅的奏章,便急急忙忙送去朝中各部。
    中书省内,经过东宫太子批阅的奏章一份份地送来。
    长孙无忌看着东宫批复后的奏章神色凝重,同样抬头看去,见到房玄龄也是蹙眉不语,上前道:“房相觉得如何?”
    房玄龄低声道:“殿下批注的措辞倒是以往没见过,不过意思上可以明白殿下是想说加强下面官吏的指导,尤其是地方县丞或是地方的乡老要增加实地监察。”
    “是呀,太子殿下的批注一直都在强调乡民生活。”
    户部侍郎李大象带着一卷纸而来,“房相,这是东宫给的图。”
    “除了批复还给画图?”
    李大象将一卷纸铺开,入眼的是一张表格,表格很大铺满了整张桌子。
    房玄龄颔首道:“老夫在李淳风的道观中见到过这种图,说是他用来专研数术。”
    经过一番讲解之后,哪一县有多少田地,入秋之后的粮食收成也都一目了然。
    东宫储君关心乡民生活,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当太子批复的奏章得到房玄龄的肯定,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李大象小声道:“只不过这前后两份奏章的字迹不一样。”
    房玄龄看了眼,颔首道:“嗯,确实不同,这表格的字迹仿的是陛下的行书,倒是更像是女子所写。”
    仿陛下的文书?而且写得很漂亮。
    稍加推测,房玄龄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殿下的孩子中只有长乐公主习得陛下的文书笔迹,加之笔法还很生涩。
    “呵呵,早就听闻过国子监的夫子说,长乐公主数术天分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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