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进入战斗状态,神经绷紧,大脑飞速运转。
    她开始思索着,汪永年接下来说的话要怎么应对,为此准备了好几套预备方案。
    结果,汪永年的话,脱离了她想的所有可能——
    “对不起,南枝,是我对不住你爷爷。”
    汪永年脸皮轻轻颤抖着,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这一声出来,基本就等于代表汪家承认了南枝的所有指控!
    也把打死都不愿意承认的汪德架到火上去烤!
    “爸你疯了?”
    汪德脱口而出。
    彭玉生不悦呵斥:
    “汪德,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汪德根本不管,只望着汪永年。
    汪永年抬起颤巍巍的手,阻止了彭玉生。
    他苦笑:“不用。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
    “你说……我是你的报应?”
    汪德先是低笑了两声。
    随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他能够感受到有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鄙夷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深恶痛绝的……
    以前他还会在意,会试图挽回。
    但他现在什么都不管了:
    “爸,你真是老糊涂了。我做这些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整个汪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你倒好,一句道歉把什么过错都推到我身上,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呕心沥血培养一个不是汪家人的徒弟,让他创立自己的酒楼,反过来对付汪家人自己……最可笑的就是你!他南平山但凡对你有半点尊敬之心,就不该拿他的南风楼和永年楼竞争!那时候永年楼都要倒闭了!我能怎么办?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去死吗?”
    或许是经历了这些年的挣扎,汪永年的眼神很平静,连触动都没有了。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
    “当年你也是这么威胁我的。”
    汪德一怔。
    汪永年继续道:
    “当年你也是用永年楼倒闭、你要去死这种话来威胁我,我信了,我害怕,才纵容你犯下大错。是我没教好你,没当一个好父亲,更没有资格称一声好师父。”
    汪德怒极了:
    “对!没错!你根本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师父!”
    彭玉生有些看不下去:
    “行了汪德,不要把过错怪到别人身上。当年永年楼出问题,是因为南风楼的崛起吗?根本不是!明明是永年楼的内部出了问题!后来能够延续下来,还不是因为你们拿了南平山的菜谱!你倒好,把功劳全揽过去,是以为当年的人都死绝了吗?”
    汪德也是破罐子破摔:
    “我和我爸的事情与你无关!”
    彭玉生冷笑:
    “怎么与我无关?刚才南枝提出的三点要求,我会敦促你们一条条地执行!”
    汪德真是老脸都不要了,竟跟个泼皮无赖似的:
    “我就不同意,你能拿我怎么办?”
    汪永年突然问起:
    “三点要求是什么?”
    彭玉生一一说出来。
    随后,南枝便感觉汪永年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她似笑非笑:
    “汪老觉得呢?”
    听了汪永年的道歉,她虽然意外,但并不太相信。
    能教出汪德那种人的,能是什么高风亮节之辈?
    再说了,当年沉默旁观的难道不是他?
    现在又来忏悔,早干嘛去了?
    果真虚伪!
    她毫不避讳眼神里的不屑和讽刺。
    汪永年眼光老辣,哪能不知道南枝在想什么?
    他让身后助理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份文件,纸张有些泛黄,好似经历了漫长岁月。
    汪永年把文件递给了南枝。
    南枝接过,看了,脸色微变。
    其他旁观者都觉得好奇。
    汪永年:“这是你爷爷当年给我的酒楼转让协议,他签好字了,只要我签字,协议就能立刻生效。”
    南枝当然知道,文件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但是,在最后的签字处,只有“南平山”一个名字。
    下面该签上汪永年名字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
    “没错,我当年没有签字。也就是说,这座酒楼至今还属于你爷爷,而不属于汪家。”
    这下,无数人震惊。
    汪智更是率先嚷嚷起来:
    “什么?这栋酒楼不是我们汪家的?怎么会不是我们汪家的呢?爸?爸?爸你说句话啊!”
    汪德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表情木然,觉得自己可笑,一切都很可笑……
    南枝收起合同:
    “好,我知道了。”
    她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想了想,说汪永年,
    “你还真是个……矛盾的人。”
    汪永年何尝不觉得矛盾?
    他苦笑:“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等你爷爷回来,我告诉自己,只要他来找我,我就会说出一切真相,把这座酒楼还给他。结果,他一次都没有回来。”
    南枝漠然:“道歉不需要我爷爷在,说给其他误会的人听也可以。说到底,你还是下不了决心罢了。”
    汪永年默默点头:“你说得对。”
    安静了数秒,间或掺杂着汪智发狂乱吼、随后被人拖走的声音。
    汪德倒是没有被拖走,他毕竟是最重要的当事人,也不像他儿子那样发了狂。
    南枝便突然想到:
    “既然这20多年,酒楼都属于我爷爷,那你们永年楼用了这里,不应该给我爷爷缴房租吗?”
    原本陷入木然不说话的汪德,一下子脸色扭曲。
    拖欠了20年的房租?
    就算按照燕京每年的市价来,那20年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永年楼近两年境况本来就不好,现在失去一家分店,还要补缴房租?
    哪怕是直接要了永年楼的命!
    然而彭玉生却在那里:
    “该给!当然该给!还应该给赔偿!”
    没有经过主人允许就对房屋进行改造装修,怎么不该赔偿呢?
    汪德瞪着彭玉生,恨不得把他撕咬殆尽!
    南枝见状,适时提醒:
    “汪德先生,如果你不肯给,那我们就法院见,我的律师团会很有耐心地跟你慢慢打官司!我耗得起!”
    南枝比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
    反倒是汪德,他是真的耗不起!
    他看看南枝,又看看彭玉生,最后看向他的亲爹汪永年。
    汪德知道,自己再无翻身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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