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邦之所以拍加急电报,唐植桐猜测是由于押运车次的缘故。
    自己写的信这个星期四才能到安东,也许是那边下了雪,投递员去林场晚了两天,而往四九城来的火车星期五就返回。
    阴差阳错之间,唐文邦错过了回信的投递时间,如果还是写信,那自己得等下一个星期才能收到回信。
    可能是自己写的信,让大伯误会了,认为这边缺粮,为了让自己更早的知道那边河面的情况,他才选择了发电报。
    至于为何不打电话,一来是电话漏音,二来路途遥远,转接很麻烦,有时候大半天都不一定能接通,不见得比电报更快。
    一切都是唐植桐的猜测,他并没有说出来。
    吃完晚饭,小两口回西厢房,唐植桐找出买的印台。
    上面有个白头翁,小王同学说这叫白头富贵,一直到白头都能富贵,寓意挺吉祥的。
    唐植桐看的仔细,然后找出一张纸,照葫芦画瓢,想出上一稿。
    从木雕师傅那得来的宝贵经验,要想做梳子,最好先画出一稿来,然后贴在木头上,再一点点的刻出来,这样不容易出错。
    “你画这个做什么?”小王同学看自己丈夫专注,一边勾着毛衣,一边走到他身边,问道。
    “哦,我琢磨了个小发明,想先试试能不能行。”尽管唐植桐不想再骗小王同学,但为了保持礼物的惊喜性,他还是撒了谎。
    “哦,需要我帮忙吗?我画的能稍微好一点点。”小王同学不疑有他,对于丈夫,她向来是支持的。
    “emm……也行。个头别太大。”既然是借口,那就没理由拒绝,唐植桐在纸片上画了方框,圈定了位置,然后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小王同学。
    小王同学放下毛线、未完成的毛衣,坐下来,一笔一划的勾勒起来。
    “你这水平可以啊。”这回换唐植桐站在小王同学身旁,小王同学不光毛笔字写的比自己好,这画工也像模像样。
    “以前学校里学过。”小王同学专注的作画,并未抬头。
    “真好。”唐植桐发自肺腑的赞叹道。
    就这种教学水平,妥妥的素质教育,再下去六十年都不一定能普及……
    小王同学画好后,两人洗漱一下,准备睡觉。
    来到这个年代后,唐植桐尤其注意刷牙。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
    谁的牙不好,谁知道这种滋味,刻骨铭心!绝对不想经历过第二次!
    尽管眼下也能补牙、镶牙,但技术嘛,唐植桐不想体验。
    “你是不是要去安东了?”钻进被窝后,小王同学钻进丈夫怀里,拉着他的手,问道。
    “看出来了?”唐植桐哑然,加急电报呢,还是让小王同学发现了。
    “哪天去?”
    “我看看学校和单位的安排,尽快吧,最好能下个星期三就出发。”唐植桐盘算了一下日期,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早些去,就有理由让家里吃好一点了。
    “能不能买到粮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小王同学又往唐植桐怀里拱了拱,紧紧地搂住他。
    “放心吧,我答应你。”唐植桐腾出手来在小王同学的后背上拍了拍,这关怀太有力度了,自己感受很清晰。
    12月7日,星期一。
    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一切都很正常。
    唐植桐课间去找了一趟周老师,请假。
    “这次是什么事由?”周老师摘下眼镜,捏捏鼻梁,眼镜太重,已经在他的鼻梁处压出了印子。
    “emm……我家不是()
    挖了个地窖嘛,用着不顺手,想再填起来。”肯定不能说去东边搞粮食,所以唐植桐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
    “嗯??你这请假的理由能走点心吗?”周老师皱起了眉头,压根就不信。
    “点心?什么点心?哪有卖的?”唐植桐还没回话呢,一个走进教室的老师接茬道。
    整的周老师挺无语的,前阵子学院里发了一点白菜,除此之外跟四九城居民一样,都是只有定量。
    老师算脑力劳动者,跟机关团体工作人员定量相当,以前人均31斤,前段时间每人减了一斤,现在也就三十斤上下。
    当老师的肯定清楚,这工作不算轻松,在这个定量下,说饿着肚子上课,一点不过分。
    “我在编……不是,我在想了。”唐植桐搜肠刮肚,干啥能请假十多天?
    “哎,算了,去吧去吧,你自己注意安全。马上就期末了,别误了考试。”周老师没等唐植桐编好理由,直接给了假,对唐植桐,他还是很放心的。
    “好嘞,谢谢周老师!”周老师通情达理,唐植桐很支情,要不等回来分给周老师点粮食?
    另一边,小王同学下午早退了。
    “天冷,加衣”,尽管小王同学没有点破,但她清楚这四个字里面的含义,东北冷啊!
    丈夫马上要去东北给全家换粮了,作为后盾,小王同学自然想着给丈夫准备一套行头,她可是听说过东北有多冷,冬天能冻掉耳朵。
    小王同学先是来到百货大楼,卖皮具的那一层。
    当看到皮衣的价格后,小王同学默默攥紧了自己口袋里的钱,心里感叹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穷。
    水獭皮男大衣,最便宜的1500一件,贵的3000多。
    最便宜的皮大衣是兔皮的,最低也得150一件,做工、用料好点的500一件。
    俩人前阵子是存了些钱,但随着买缝纫机、自行车,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这个月虽然刚发了工资,但加起来也没多少,再说往东北去,总得带些钱去吧?不带钱用什么买粮食?
    纠结了一会,小王同学最终只买了件狗皮筒,选的最低档的,21一件。
    皮筒子,也叫皮扎,是一种非常原始的绑腿,冰天雪地里绑在小腿上,用以取暖。
    几十年后,这种玩意只能在一些影视剧中才有机会看到,比如《闯关东》。
    小王同学出了百货大楼,来到存车处,将皮筒子绑在后车座上,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去找一趟亲妈。
    交了看车费,小王同学直奔史家胡同。
    百货大楼离史家胡同并不远,没十分钟,小王同学就到了。
    “咋了?这是碰到事了?受委屈了?”正是上班的时候,叶志娟看到女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心里咯噔一下。
    “妈,大伯昨天下午来电报了,桉子打算后天过去一趟。”尽管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小王同学还是很谨慎的没有将目的地说出去,而是伸手指了指东北方向。
    “这是在钱上不凑手了?我还有些,你们拿着花。”叶志娟一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不是钱的事。那边冷,他厚衣服不多,我想给他置办来着,可太贵了,即便是借了您的,买了衣服,恐怕也没多少余钱了。”小王同学低着头,小声道。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打你爸大衣的主意吧?”叶志娟转过弯来了,问道。
    “我就想着身量差不多,借着穿几天,等从那边回来就还。”小王同学少见的扭捏了起来。
    “嗐,多大点事?拿去穿就是了,放着也是放着。”叶志娟松了一口气。
    ()
    “这不是因为太贵嘛。”小王同学话说了一半,军大衣不光贵,而且不对外出售,都是配发。
    前几年,王奶奶进京的时候,曾想带走,但被叶志娟少见的拒绝了。
    明面上是疼丈夫,川蜀那地界,冬天也冷不到哪儿去,但四九城不同,最低温能有零下二十度,军大衣里面有皮、有棉,在那边穿纯属浪费。
    小王同学后来才知道,母亲同样担心奶奶带回去后,穿上这身皮狐假虎威,做出影响不好的事情来。
    “你这孩子,贵你就不好意思了?年前那件开司米,你可拿的很痛快。”叶志娟拉着闺女的手,取笑道。
    “那不是您让我拿的嘛,再说,开司米可没军大衣贵。”想起往事,小王同学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热恋,满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再贵也是个物件,物尽其用才好,你爸肯定也乐意看到。你先去接她俩吧,我一会回家找出来。”叶志娟看看手表,也差不多到下班的点了。
    闺女走后,叶志娟卡着点下班,到家后就从衣柜里找出了军大衣。
    丈夫生前一共有两件军大衣,一件是50年配发的,一件是55年配发的。
    两件都是呢料的,材料略有差别,样式也略微有些区别。
    老款有些磨损,上面也有自己缝过的痕迹。
    叶志娟用手抚摸着自己缝过的地方,想起种种过往。
    这衣服,有时候不仅仅是件衣服,也是个念想。
    思量一下,叶志娟将旧的收起来。
    衣服再珍贵,也是个物件,没有为了珍藏、纪念而不顾活人的道理。
    更何况,在天还暖和的时候,女婿就将用家里全部的兔皮做成了褥子,给了自己这边三条。
    如果当初用这三条褥子做皮大衣的话,应该够做一件皮衣吧?
    很多事都是以心换心,叶志娟并不是一个冷石心肠的人。
    新的这一件是有肩章的,叶志娟把肩章摘下来,又往大衣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
    最后找出了与之配套的帽子。
    收拾妥当,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叶志娟才出门下楼。
    “妈,这太贵重了吧?”小王同学在看到大衣的时候,吃了一惊,这件衣服父亲并没有穿过几次,只有重大场合才会穿上一回,说崭新也不为过。
    “衣服本来就是给人穿的,拿走吧,仔细别掉出东西来。”叶志娟拍拍叠好的衣服,嘱咐道。
    “那我真的拿着了?”小王同学飞快的解开后座上的绳子,从母亲手里接过衣服,绑在上面,生怕她后悔似的。
    今天依旧是唐植桐先比小王同学到家。
    当看到小王同学怀里那一摞厚衣服时,唐植桐还是蛮感动的:“这得多少钱啊?我就过去几天,不值当的买这么一套,我还想着明天跑一趟估衣铺呢。”
    “我只买了件皮筒,衣服是我爸的,先拿给你穿两天。”小王同学将衣服塞到丈夫怀里,展颜道。
    “咱妈知道吗?”唐植桐有些不太放心,生怕小王同学这棉袄“漏风”,遂问道。
    “知道,就是咱妈找出来的。我有分寸,这种大件我可不敢不告而取。”小王同学走前面,给丈夫打开厢房的门。
    “行,我肯定全须全尾的给带回来。”唐植桐进屋后,将衣服放在床上展开,仔细打量起来。
    内衬是软缎的,扣子是黄铜的。
    双排扣,小翻领。
    在大衣内侧口袋上方,有个白色方框,盖上去那种,上面印有103字样。
    这特么是大名鼎鼎的将校呢啊!也有人称之为55式军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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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批将校呢没有衣码一说,全都是量身定做的。
    再下去几年,王敬民的同龄人长起来后,就会有句形容人穿着的流行语“丫穿得挺狂的”。
    “丫”是骂人的,但连起来,骂人的意味就弱了很多,充满浓浓的羡慕之意。
    “狂不狂,看米黄”,之所以狂,是因为穿了米黄。
    这个米黄,指的就是这身将校呢大衣。
    唐植桐没指望穿这么高档的大衣,本来想着去估衣铺买件旧的50式军大衣。
    50式军大衣产量大,从50年开始装备,一直到57年都有生产,一般来说可以每隔三年申领一件,总会有些旧货在市面上流通。
    普通士兵单排扣的就行,表层是斜纹棉布,里面有棉花、羊皮,保暖性能不错,抗美援朝时穿的就是这种。
    小王同学将自己的一套行头全都摘下,放起来,看唐植桐还在打量衣服,遂催促道:“别看了,穿上试试。”
    “好。”唐植桐从谏如流。
    “人靠衣服,马靠鞍。真精神!”小王同学帮着唐植桐整理一下衣领和压痕,美滋滋的夸道。
    “谢谢你!”唐植桐逮住小王同学的脸,亲了一口。
    “讨厌,口水臭。你摸摸口袋,是不是有钱,咱妈放进去的。”小王同学擦了一把,放鼻子底下闻了闻,上头。
    “咱妈考虑太周到了。”唐植桐一摸,还真有,十张,正好一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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