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发狠的开口,指尖挤进了谢蕴半握着的手心里,和她十指紧扣。
    谢蕴只好由着他,倒是想起来正经事:“找个由头把我接回乾元宫吧,今天这么一闹,他们一定能够确认我回来了。”
    虽说这些人最后是被殷稷引过来了,可暗中一定还有帮手,那些朝人群里扔鞭炮的人也得查出来,京城里竟然还有逆贼的同党,这些人绝对不能放过。
    “好,我让礼部和宗正寺去安排,尽快挑个吉日,只是时间太紧,会有些委屈你。”
    “不委屈,以前不是……”
    谢蕴下意识接了殷稷的茬,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我回乾元宫,做什么要惊动礼部和宗正寺?”
    殷稷充耳不闻,自顾自念叨:“还有凤袍,凤驾,聘礼,准备起来都需要时间,多少抬好呢……得回去看看国库……”
    “你给我停下,”谢蕴无可奈何地打断了他,“只是搬去乾元宫暂住,不是要大婚。”
    殷稷被迫中断了思绪,脸唰地拉了下去,不高兴都写在了上头:“为什么不?你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大婚?”
    谢蕴哭笑不得:“在世人眼里,我还是个死人,怎么能与你大婚呢?”
    她要是真顶着自己原本的身份站在殷稷身边,外头怕不是会传他得了失心疯。
    “我不管。”
    殷稷咬牙切齿地开口,名声那些虚的有什么用?实打实地把人娶回去才是真的。
    “一个月内就得大婚,谁都别想拦我。”
    “听话。”
    “我……”
    “再等一等而已,大婚会有的。”
    谢蕴挠了挠他的手心,这才止住了皇帝陛下的牢骚。
    殷稷也不是不知道一个月内不可能真的与谢蕴成婚,可他们之间的这场婚事,真的是拖了太久了。
    “你刚才说确认?什么意思?”
    得到了保证的人思绪终于从儿女情长里抽了出来,十分敏锐地抓住了谢蕴刚才话里的重点,这怎么听着像是有人比他更早知道谢蕴还活着呢?
    谢蕴这才将自己这三年里不停被追杀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顺带替谢济解释了一句:“所以兄长猜测,陈安此次进京也是为了抓我,他带我走也是想让你身边消停一些。”
    殷稷哼了一声,谢济的心思他太清楚了,根本不用谢蕴解释,因为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宝贝妹妹卷进皇家的混乱里去。
    他将谢蕴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会保护好你,谢蕴,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啊,所以我才想回乾元宫去。”
    这京城之内,还有哪里是比殷稷身边安全的呢?
    当然,前提是他不再作死。
    她拽开殷稷的手,在他再次抓过来之前捧住了他的脸:“我和你,两个人,你都得保护好。”
    “好。”
    他蹭了下谢蕴的额头,当作是承诺,眼神却已经凌厉了起来,谢济的猜测应该是对的,陈安这伙人从入京后就一直行踪诡秘,和之前的刺客举动大相径庭,只是当时他完全没想到谢蕴还活着的消息会有旁人知道,所以根本没有往她身上联想。
    现在看来,楚镇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走投无路,竟然还有心思打谢蕴的主意。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好。”
    谢蕴也不问他想怎么做,眼看着到了宫门口,起身就要下去,可刚一动就被拉住了,她低头看向两人死死系在一起的衣角,无可奈何地伸手去解。
    殷稷暗搓搓拽了下衣角,试图将那结拽紧一些,结果小动作被发现,手背上挨了两巴掌不得不缩了回去。
    “我不能先接你去乾元宫吗?”
    “不能,这么大阵仗,会造成很多麻烦。”
    殷稷没了言语,只睁着眼睛看她,看得谢蕴有些心软,在他嘴角嘬了一口:“忙你的去吧,等回宫的时候,我已经在乾元宫等你了。”
    殷稷这才应了一声,露出个笑容来目送她下了龙撵。
    可等帘子一合上,他脸上所有的情绪便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抬手摸了下嘴角,低沉又含糊地啧了一声:“她好不容易回来,差点就让你们弄丢了,看来这些年,你们还是不够疼啊……去清明司。”
    第568章 以牙还牙
    清明司占地极广,曾经它在宫墙之内只有几间屋子,现在却是合并了几座衙门的庞然大物。
    可和刑部大理寺等威严肃穆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更像是一座寻常官邸,前院暗吏各司其职,一片平和,可后院的门一推开,便仿佛打开了通往地府的路。
    “人才刚押进来,怕是没这么快就交代。”
    薛京亲自上前为殷稷引路,隔着院门,他们已经能听见刺客受刑和惨叫的动静,而陈安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暗室里,他听得见同伴的惨叫,却看不见他们的情形,许是这种不能共苦的背叛感让他无力又无望,只能靠嘶吼发泄,被关进去才不过两刻钟而已,他的嗓音便已经撕裂了。
    暗吏打了声呼哨,院子里招呼刺客的刑官们顿时停了手,纷纷收了刑具单膝跪地,有人取了厚厚的毡毯来,横穿庭院铺出了一条干净洁白的路。
    那颜色与周遭格格不入,却衬得偌大的庭院越发阴冷森寒,数不清的刑架矗立在毡毯两侧,宛如一块又一块的墓碑,地面积着的血迹也早已经发黑凝固,仿佛一脚踩下去,便会陷入血色的沼泽里。
    随行的宫人脸色发白,明明是夏日的正午,他们却被不知何处来的寒气刺的毛骨悚然,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殷稷却对这幅人间地狱的情形习以为常,慢悠悠踩着毡毯自刑架中间穿过。
    狭长的走廊里火把次第亮起,雪白的毡毯也已经铺满了殷稷双足可能踏过的任何一寸地面,而在长廊尽头,一把宽大的座椅已经被摆好,上头还铺了厚厚的软垫,殷稷歪坐下去,指尖一抬,薛京这才开了牢门。
    光亮照进牢房的瞬间,陈安的嘶吼声便清晰起来,他似是意识到有人来了,猛地朝门口扑了过来,但下一瞬就被身边四面八方禁锢着他的铁链拽了回去,许是这一下牵扯到了伤处,他闷哼了一声,声音却含糊又憋屈,宫人们这才注意到他嘴里塞着东西,那是清明司特质的口塞。
    既能防止他们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又能让他们发出含糊的声音,不至于在想招认的时候开不了口。
    “薛京你个走狗,让我出去,有什么刑罚你冲我来!你……是你?”
    厚重的铁门被彻底拉开,陈安这才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殷稷,他瞬间睚眦欲裂:“狗皇帝,你还敢来!有种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
    “陈安,”殷稷仿佛没听见他的怒骂,自顾自开口,“元安元年生人,因家贫从军,征战十五载,杀敌千余,军功积至丙等……是个人才。”
    殷稷淡淡开口,目光透过门洞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应当能为朕效力。”
    陈安冷笑一声,若不是嘴里塞着东西,他很想一口唾沫啐在殷稷脸上:“矫诏登基,滥杀无辜的逆贼,想让我为你效力?好啊,跪下求我……”
    薛京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整个人都踹得倒飞出去,这一脚力道极重,撞到墙上时的动静,仿佛是脊椎都要断裂了一般。
    他却犹自不解恨,追过去还要动手——
    “别这么粗鲁,这可是朕未来的肱股之臣。”
    薛京这才应了一声,将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做梦!”
    陈安挣扎着爬起来,“我陈安一天是统帅麾下,就一辈子都是,卖主求荣的事你想都别想。”
    殷稷仍旧一副没听见他开口的样子:“什么官职好呢?对了,楚镇的靖安侯之位是不是收回来了?”
    “回皇上,正是,楚家满门抄斩那一日,他便不是靖安侯了。”
    “那刚好,给他吧。”
    陈安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你听不懂人话吗?狗皇帝,我说了,不会做你给的官,你死了这条心吧!”
    殷稷目光略有些新奇地看向薛京:“朕想做什么,需要过问他的想法吗?”
    “回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您的决定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朕也这么觉得,”殷稷施施然起身,“来人,昭告天下,陈安告密有功,封靖安侯,赐楚宅。”
    话音落下,陈安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殷稷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招安,而是要用他演一出离间计,如果他被封侯的消息传到塞外去,传到了楚镇的耳朵里,远隔千里他无从判断真伪,只能以他投敌作为结论,到时候这一脉人马一定会军心大乱,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还都在那里!
    “有种你就杀了我!算计我的家里人算什么本事,你不能这么做……”
    “朕可以。”
    殷稷缓声开口,这次他的话终于是对陈安说得了,“再敢把主意打到谢蕴头上,朕会更卑鄙。”
    他转身就走,陈安却彻底慌了,一身枷锁被他挣得哐啷作响,他却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发了疯似的冲撞:“狗皇帝,你不会得逞的,统帅不会相信你这种卑鄙的手段的,你给我回来,你回来……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叫喊声戛然而止,因为薛京一个手刀劈在了他后颈上,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恐惧都在这一下攻击里沉寂下去,黑暗涌上来,他一头栽倒了地上。
    “来人,伺候靖安侯沐浴更衣。”
    暗吏们连忙上前,将还被绑着的陈安解了下来,拖到暗室里清洗更衣。
    “皇上,其余刺客怎么处置?”
    殷稷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午的阳光本该炽烈,可许是这院子里的人命太多,连阳光都驱不散那股森冷。
    殷稷眯了下眼睛:“放风筝吧,就当是给咱们新任靖安侯的见面礼。”
    薛京目光一闪:“是,臣明白了,这就让人去安排。”
    “要谨慎一些,”殷稷开口嘱咐,“不该传的别传出去,阿蕴可不喜欢这些。”
    提起那两个字,他脸上的淡漠迅速褪去,染上了柔软和期待,“回宫,她在等朕。”
    第569章 我是最不一样的
    谢蕴的确已经到了乾元宫,可却并没有时间等殷稷,因为一进门她就被听荷盯上了。
    如同她先前和殷稷说的那样,死而复生并不是很容易让人接受的事情,说不得还会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暂时隐瞒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提着包袱进乾元宫的时候,也只说殷稷让她来贴身伺候。
    皇帝的旨意无人敢拦,她顺利进了乾元宫,可皇帝出巡遇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宫闱,玉春忙着去请太医,蔡添喜也带着人慌忙往宫外去迎接,偌大一个乾元宫,竟轮得到听荷来当家做主了。
    所以谢蕴一进门,包袱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听荷指派了去清洗衣物。
    “乾元宫不养闲人,就算你迎春殿出来的也一样。”
    听荷叉着腰,昂着头,倒是一副管事姑姑的模样,“你也别说我苛待你,这可是皇上身边最轻省的差事了,比起那些擦地和搬搬抬抬的,这差事能轮得上你,你就偷着乐吧,这可皇上的衣物,多少人想碰都碰不到的。”
    谢蕴有些纳闷:“皇上的衣物不送浣衣局?”
    “当然不送,你知道皇上多宝贝那些衣裳吗?碰一下……”听荷猛地住了嘴,似是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她慌忙转移了话题,“你话怎么那么多?要你做你就去做!”
    说着她便将两件衣裳扔了过来:“你可洗仔细了,要是留下一丁点污渍,晚饭就别吃了。”
    话音落下,她便匆匆不见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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