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长安,有着蔚蓝的天空、金黄的银杏和艳红的枫叶,城外一片绚烂的秋景,正是出城游玩的好时节。
    海棠借口带着小堂弟小石头出城骑马赏秋,顺道也散了一回心。小石头年纪虽小,但这几年学骑马,技术已经很不错了,只要不是纵马急驰,一个人也没问题。马昌年也骑了一匹马跟来,离他不远不近的,时不时还能指点一下他。有他盯着小石头,海棠就轻松了许多,可以牵着缰绳,操纵马匹不紧不慢地沿着河岸漫步。她今日穿得暖和,还戴了遮挡风沙的帷帽,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有另一匹马慢慢地靠了过来,看到她帷帽纱围后露出的半边小脸,马背上的青年露出了微笑:“海妹妹,你今儿也到灞桥来了?真巧啊!”
    巧什么巧?昨天她说要来的时候,金嘉树就在海家做客,不可能没听见她说起今日的出游计划。当时海棠看到金嘉树脸上的表情,就猜测今天可能会遇到他,如今果然不出她所料。倒是金嘉树,大家这么熟了,谁还不知道谁呀?现在装模作样声称今日的相遇只是巧合,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吧?
    海棠斜眼看着他:“这有什么巧的?你今天又不用去表叔公那儿上课,正闲着呢,听到我说要带小石头出城玩,才找过来的吧?要是在别人面前,你搪塞两句就罢了,对我还不能说实话吗?”
    金嘉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咳了一声:“我确实是闲着……心情有些烦闷,看不进书,也没办法沉下心来做文章,便想出城散散心……我想起海妹妹你说,今日要带宝岩来玩耍,便想着过来撞撞运气,看能不能遇上你们。若有熟人作伴,总好过我一个人四处溜达。”
    海棠看了看他身后:“你一个人吗?麻嬷嬷就没安排个人跟着你?”文弱书生,学过点花拳绣腿,骑术也是平平,在武风盛行的长安,随便遇到个半大孩子都有可能会吃亏。若是在城里就罢了,他要出城,麻尚仪怎么可能不派人保护?至少也要把周小见或卢尕娃派一个过来。
    金嘉树大约也知道自己是个弱鸡,有些讪讪地说了实话:“尕娃跟我过来了,骑马跟在后头呢。”
    海棠扫视他身后不远处,果然发现了一个牵着马站在河边柳树下的熟面孔。
    她便不再多说了,只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再让他看看自己小马靴里插的匕首:“没事儿。要是真遇到危险,我也不是吃干饭的。”
    金嘉树干笑了两声,想想自己这些年的表现,暗叹了一口气,便接受了自己需要喜欢的姑娘保护的现实。
    他低声问海棠:“海妹妹,这两日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气?我天天都去陪海奶奶说话,可你总不在西厢书房,我有话想跟你商量,都找不到人。”
    祖母马氏都发话了,除非有要紧大事,否则总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见面私聊,是想挨骂吗?
    海棠没有回答,只道:“那天金大哥到我们家时,要是没有听到阿奶跟我说笑的话就好了。阿奶抱怨崔婶呢,明明都把客人迎进门了,怎能因为来的是相熟的金大哥,就让你自己进正院,自己却跑了呢?太怠慢了!就算是家里缺人手,也不能这样做。这回来的是金大哥还好,你素来与我们相熟,不会计较这些,若来的是别的客人,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外头去了?”
    金嘉树低头轻声道:“是我不对,我进正院后早早出声问好就好了。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
    海棠则说:“其实那些话让金大哥听见也没什么,我阿奶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怕你听到我口无遮拦的玩笑话,对我会有什么误会。那天你也吓着了吧?我在你面前可没暴露过本性。你大约还以为我是个再乖巧和顺不过的小妹妹呢。”
    “怎么会呢?”金嘉树忙道,“我知道海妹妹是个再聪明机智不过的人,只是习惯在人前藏拙。外人可能会以为,海妹妹只是个温文娴雅的官家闺秀,可我却知道你远胜于此。世上多的是娴雅闺秀,但又有几个能屡次救我于危难,又总能为我排忧解难呢?我对海哥与海妹妹你说过的话,那般惊世骇俗,你们都不曾露出过异样。如今你不过是几句玩笑话罢了,我又怎会放在心上?”顿了一顿,他又再添上一句,“真的,海妹妹若是为日后的婚姻大事担忧,海哥不在家时,你只管放心与我商量。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都愿意帮海妹妹的忙。”
    海棠忍不住又斜了他一眼:“这种事,金大哥能帮我什么忙?”
    金嘉树犹豫了一下:“你若是想打听什么人……我比旁人更方便些,还能去问麻嬷嬷……”
    海棠直接翻了个白眼:“那我真是要多谢你了。感谢你对我的婚事如此上心!”
    金嘉树直觉感到这句话里有坑。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海棠却已经换了话题:“你方才说自己心情烦闷,才出城来散心……你在烦什么?可是之前你跟我提过的那件事?你这两天想找我说话,也是为了这个?”
    金嘉树摇头:“不是。那件事……我已经有了想法,也跟麻嬷嬷商量过了。她赞同我的主意,还派人送信去了京城。接下来,我只需要在家等消息就行了。我原本担心海妹妹你牵挂这件事,会想知道后续的消息,才想去找你的,但这事儿也没那么急……”
    海棠眨了眨眼:“那急的是什么事?”
    金嘉树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该怎么说,等到开口时,却又是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海哥好象快到京城了吧?也不知道他此行是否顺利?”
    海棠盯了他两眼,索性也不追问:“他是跟着涂将军走的,能有什么不顺利的?这世上还有胆敢阻拦涂将军的人吗?就算孙阁老权势滔天,他也不可能直接对涂将军下手吧?”
    金嘉树低声道:“京中局势变幻莫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虽说人人都觉得八皇子定是储君,可皇上一日未下旨,此事便一日还有变数。孙家虎视眈眈,纪王世子又不肯消停,传闻中皇上病重,才要急召涂将军进京……涂将军走得这么急,刚与周大将军完成交割,便立刻出发,我真担心京中会有变故,姨母与八皇子会身陷险境。而我远在长安,却什么都做不了……”
    海棠默了一默。她从重生的兄长海礁处知道了上辈子的事,倒是笃定八皇子会成为新君,孙家注定败落,但今生有许多事都有了变化,未必还会象上辈子那般发展。而金嘉树不象他们兄妹有情报优势,会生出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她语气放软了些:“没事的。涂将军是皇帝心腹,若当真形势危急,他不会一直滞留长安与周大将军办交接。况且皇上病重,太后娘娘却还能主持大局,内阁也还有忠臣在。孙阁老势力再大,没有名分,没有兵权,便不敢轻举妄动。你只管安心,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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