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重新回到刘婷妹家,是中午过后。既然已经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李轻鹞也懒得跟这家人虚与委蛇,指使夏勇泽上前敲门。
    夏勇泽早就对这家人有意见了,一身与生俱来的煞气,再也藏不住,黑沉着一张脸去敲门:“开门!警察!”
    只把来开门的刘婷妹的母亲马依兰吓得脸发白:“警察?有什么事,我们家人没犯法!”
    李轻鹞狐假虎威,站在夏勇泽背后,仔细打量——马依兰有着削瘦的脸庞和高耸的颧骨,眼神恹恹的,一看就不好相与。她已六十来岁了,皮肤也长满了斑和皱纹,只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秀丽的轮廓。
    这就是母亲,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母亲。她不像向思翎的母亲那样道德沦丧宛如恶魔,她只是对女儿不够好,处处都不够好。她没有干过任何大恶的事。可就是那一点点疏忽和偏心,日积月累在刘婷妹十九年的人生里。最终又是因为他们的一次无心之失,孩子被毁。而在离开这个家后,刘婷妹遭遇了何等噩运,七年后又因她而起一系列残酷连环杀人案——这些,与眼前这个生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似乎早就遥远无关了。
    “我们是岳西区公安分局调查失踪人口专案组的,你们家女儿刘婷妹,是不是9年前失踪了?”夏勇泽说。
    “是。”马依兰犹豫地说,“她都好多年不回来了,早就不知道是死是活,和我们家没关系。”
    夏勇泽和李轻鹞都看了她一眼。
    她竟然没问一句是不是人找到了。
    两人出示了警官证,李轻鹞的态度也很严肃:“为了调查她的失踪情况,我们需要进去看看,还希望你配合。”
    一进屋,就发现房子里头更为狭窄阴暗,家里摆设很简单,都是些老家具,也很脏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还坐了个五岁小孩,身上衣服脏兮兮的,流着鼻涕。可见这一家人,依然把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的。
    马依兰把情况跟丈夫一说,刘强顺也站起来,赔笑道:“还不给警察同志倒茶?”他看起来就是普通人长相,浓眉大眼,甚至还股忠厚的劲儿。
    “不用了。”李轻鹞说,“这是你孙子?”
    两人忙点头。
    “你儿子呢?”
    “出去了。”
    “出去干什么了?”
    “打牌。”
    李轻鹞没有再问,说:“带我们去看看刘婷妹的房间。”
    夫妻两人迟疑了。
    夏勇泽:“别耽误时间,我们还有别的任务。”
    李轻鹞却笑了:“没了,是吧?”
    马依兰露出要强神色:“她这么多年不回来,就算活着肯定也不认家里,房间我还留着干什么?看着伤心。她当年摔下来是个意外,我们也没办法啊。”
    李轻鹞没再说什么,在马依兰的带领下,把屋子上下转了一圈,除了老两口住的,就是刘宇坤两口子的房间,还有小孙子的房间。另外还有个房间,堆满了一些旧玩具。此外还有两间小杂物间。
    这个“家”里,早已没有一丁点刘婷妹生活过的痕迹。
    “刘婷妹失踪是在哪天?”
    这个刘强顺记得,因为他去报过案,当时也轰动了全村。
    “2016年8月5号。”
    “她是怎么失踪的?人不是一直关在家里吗?”
    “我们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都睡了,醒来一看,她房间没人了,到处找都找不到。”
    “家门没有反锁?”
    “反锁了,警察来过,说她是爬窗户走的,窗户上头有指纹。她那时候跟几岁小孩智力差不多,可能以为是出去玩,就跑丢了。”
    ——
    李轻鹞二人刚走出刘家没多远,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气喘吁吁跑过来。
    “警察同志吗?我是舒丽丽。听说你们找我?”
    三人在村口的一家奶茶店,找了个清净角落坐下。
    “刘怀信很喜欢婷妹。”舒丽丽很肯定地说,“你们问我就对了。婷妹高一,刘怀信高三时,他给她写了情书,还写了十几封。婷妹根本不理他。刘怀信的条件是还可以,但是年级里喜欢婷妹的男生多了去了,比他帅比他条件好的有好几个,他算老几?这些人婷妹一个也看不上。她那时候只想考大学,离开马尾村,去bj。”
    “后来,刘怀信考上大学,婷妹还在读高中,他们还有联系吗?”
    舒丽丽想了想,说:“应该有吧。我记得那年寒假,就是婷妹摔坏脑子前半个月,我去找她玩,还看到刘怀信从门口经过。我问婷妹,他还有没有追她,婷妹就很不高兴,说别提他,有点烦人。”
    “刘婷妹失踪前后,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舒丽丽一愣,低头想了想,犹豫片刻,才说:“有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她失踪的时候是8月份,我在外地上大学,那段时间提前返校了。我妈怕我跑回来,没和我说。等我寒假回来,人早就找不到了。
    我听爸妈私下说过,说他们听村里人说,婷妹爸妈当时想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岁的有钱人,离过婚。他们还猜婷妹其实没有完全傻,是知道了这个,才跑掉的。”
    李轻鹞呵了一声,她再一次看到,这世上,有的父母,爱孩子胜过自己的生命;就会有自私自利,凡事以自己为先的父母。那些人,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塌糊涂,又怎么能指望他们用清醒无私的头脑,去对待儿女呢?而每个人成长之后遭遇的种种痛楚,家庭是否是原罪?李轻鹞不知道。
    舒丽丽抹了把眼泪说:“警察同志,婷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没有忘了她。这些年,我常常想,她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遭遇什么不好的事?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吃饱穿暖。我只恨自己当时提前返校了,就为了一个实习机会,我应该多陪陪她的,说不定她就不会丢了。
    不瞒你们说,就是因为她,我最后才在几份工作机会里,选择回我们共同的母校当老师。当然,学校的工作待遇也不错。因为我总觉得有一天,她会回来的。我想要看到她,想要问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每一年,我都在留意派出所的消息,可是一直没有人见过她。她那样一个人,能去哪儿呢?
    如果你们找到她,能不能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一定马上赶过去。她……如果还活着,就算她的父母嫌累赘不愿意养,我愿意养,这一点我,我和我马上要结婚的男朋友都说好了,就当妹妹,她就算摔坏脑子以后也很乖的。你们如果见到她,请转告她,我一直在等她,我永远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和约定。”
    李轻鹞和夏勇泽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是他们今天见过的第二个人,愿意无条件赡养刘婷妹。
    李轻鹞说:“好,我答应你,如果见到,一定转达,无论生死。最后,我还想问个问题——刘婷妹失踪那几天,刘怀信在家吗?”
    舒丽丽愣了愣,答:“他……在!他应该在。我是7月28号返校的,看到过他几次。他每年寒暑假,都在老家呆到快开学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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