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所以您的意思是?”
    “等年后,我这个跟班住院总,就得当住院总来用,其他的师兄们,还是跟班住院总?”
    “这会不会不太合适啊?我还没做好这样的准备啊?”方子业弄清楚了师父袁威宏的本意后,赶紧追问,先自认不足。
    医学是一个漫长的学习积累过程,基本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在某一个阶段,就已经完全积累足够,可以在临床工作中,游刃有余。
    所以,贸然间要方子业直接挂着跟班住院总的名,做着住院总的事情,方子业也是觉得相当有压力的啊。
    再怎么计算,方子业今年都才二十六岁,过完年后,就才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的年纪,在其他行业,估计就可能有五六七八年的工作经验了,但在医学行业,就只是个绝对的萌新。
    可以计算的嘛。
    十八岁的本科,五年本科毕业,就是二十三岁,而医学的本科生,在医学行业里,连個天线宝宝都算不上,莫说是在其他行业里面要独当一面了,你去给病人换个药,估计上级都会怀疑你是不是基础扎实,能不能严格遵守无菌原则。
    三年硕士毕业就是二十六岁。
    硕士毕业,上级最多只放心让你开医嘱、写病历然后最多再多一个清创缝合以及消毒铺巾的活儿,再多余的,就算是给了你机会,你也上不了手啊。
    让你上,你没有足够的经验,也不敢上。
    当然,方子业自然能力不止是这样的起底线,只是想要让方子业在没有其他人带头的情况下,自己独当一面,压力还是蛮大的。
    而且,方子业其实还有想过多玩一年的样子。
    袁威宏的适应能力很快,他认真地看了下方子业表情后,问:“现在是不是学得稍微透了点,感觉学到的东西不少,没有了就业的压力之后,就开始有点懈怠躺平了?”
    “你是不是会想着,反正我的毕业和就业的压力几近于无,就想着要多玩几年?”
    “或者能多玩一个月就是一个月?”
    没有压力的日子,那就是绝对的悠闲时光啊,谁不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长一点更长一点?
    “师父,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我还小,所以……”方子业当然不会承认。
    而且在不承认的时候,还认真地打量着袁威宏,因为袁威宏这么熟练的就把这些话都给说了出来,是不是证明以前的袁威宏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对这个时期的思路和想法,都格外熟悉。
    “所以个屁!~”
    “伱还小?你看看你,从上到下,到底是哪里小了?”袁威宏一招致命,直接看向了方子业身上,他唯一无法透视的位置。
    这一个大招,使得方子业只能是就地求饶,不敢再卖宝。
    “师父,真的要上啊?”
    “那我这上了之后,到底多久能下?”方子业问。
    这是正经话。
    什么时候上,自然要问清楚什么时候可以下。
    有人上住院总位置上得久的,上个四五年,五六年,人都得崩溃掉。
    “一两年吧,也要看我们创伤外科,什么时候能够再来一个新人,接手你现在的位置。”
    “如果他是明年来,那差不多后年就可以接手你的住院总位置,如果是两年后才分配来创伤外科的话,那么就是三年后才能接手你现在的位置了……”袁威宏给方子业科普着住院总的上下规则。
    方子业听后,感觉这样的制度,对如今的年轻人,越发不好。
    如今的中南医院,已经是趋近于成熟,骨科的5个亚专科也早已分出来。
    而中南医院的骨科,每年的招聘人数都非常少,最多也就是两三个。
    两三个,哪里足够五个亚专科分啊。
    平均下来也就是两三年才能分得到一个新职工。
    这样一来,就使得刚入职的新职工,在住院总这个大冤种的被压榨位置,要呆得饱饱的,才会被放过,可能被压榨得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了,才能够继续下去。
    三年住院总,短十年寿命,可不是在弄虚作假。
    “其实要这么论的话,还不如在地级市医院里混……”方子业有点大胆的嘀咕和吐槽。
    “地级市医院?”
    “地级市医院里,值班就是住院总,在中南医院,下了住院总阶段,就不用再接触病例书写、出院病历审核这些活儿了,孰优孰劣,你心里清楚得很。”
    “但没办法,想要享受这样的特权,就得付出别人更多的辛酸,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相对等价的。”
    “你的祖辈如果不够努力或者运气不够的话,就只能是靠你了,如果你也没有足够的努力和运气的话,那么你就会把你现在所遇到的困境传给下一辈,不同的只是困境的形式发生变化而已。”袁威宏忽然给方子业说了一句,非常意味深长的话。
    方子业听后,先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才问说:“师父,您的意思是不是,自从邓勇教授下了创伤外科的行政主任,然后如今又无缘副院长的职务后,一个外科教研室的主任,其实还不如行政主任这样的实权……”
    “甚至于,邓勇教授可能连下一任带组的举荐资格都没有了?”
    方子业其实不是不懂袁威宏的隐晦含义,而是方子业一开始不愿意去懂。
    年轻的时候,能多几年无忧无虑,其实是非常好的事情。
    袁威宏叹了一口气,递给方子业茶杯,让方子业给他添水:“直接接点开水就行了。”
    “子业,你永远要记得,古话是历史给我们的警示,是岁月给我们余留下的课堂。”
    “所谓树倒猢狲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都会慢慢从书本上的文字,变得不再是书本上的文字了。”
    “你能懂我的意思吗?”袁威宏这是久违的一次,真正地与方子业谈论,除了学业之外的现实问题。
    现实问题,牵涉颇多。
    学术能力肯定还是非常重要,专业能力也是至关重要,然而除了这些,也有一些其他的因素,会影响广远。
    而在其他因素之外,一些历史的教训,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也被上演得淋漓尽致。
    “师父,要不,咱们再说得直接点吧……”
    “我是小糯出国的这段时间,家里应该是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吧?”方子业双手把茶杯,端在了袁威宏面前,问。
    其实可以想象和理解,如今的秦葛罗,重新上了住院总,然后袁威宏这个年资非常大的老主治,即将升任副教授的老主治,还得顶替秦葛罗值班。
    其实就可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但这些事情呢,其实也难分好坏……”
    “就比如说邓教授申请杰青失败之后,实验室被临时让出去的事。”
    “你还别说,我们团队刚从实验室搬离不久,那上下楼层就正好起火了,还好我们的细胞宝贝和各种仪器都搬家去了别处,算是丝毫未损。”
    “虽然说,我们现在搬过去的地方,需要一定的场地租赁费,但总比直接损失的要好啊。”袁威宏首先,就给了一个重磅炸弹出来。
    袁威宏的实验室,好像是丢掉了,现在团队的基础实验,应该是搬地方了。
    不过后来的遭遇,倒并不算一件特别坏的事情。
    “第二件事就是,邓教授竞聘副院长的事情,也的确是差了点机遇。”
    “但竞聘失败之后不久,正好就遇到了反腐,之前竞聘成功的那位,可能是之前花费的代价太大,所以刚上位,就正好可以送进去踩缝纫机了。”
    “这一次的反腐力度非常大,你可以想象,就连李国华老教授这样级别的老教授,都……”袁威宏没继续说下去。
    方子业闻言,只点头。
    丢掉了身上的所有玩笑气势,乖乖得像一个几岁的小朋友。
    然后袁威宏给方子业说了的第三件事,则是终于让方子业露出了骇然之色。
    这件事,事关恩市军区疗养院的项目。
    本来,邓勇教授是属于中南医院与那边对接的主事人之一,结果就有些耳目聪慧的大聪明,趁着邓勇教授其他方面都失利的情况下,把邓勇教授的位置也给霸占了,让邓勇教授从与疗养院项目的合作核心圈挤了出来。
    结果,闹得很好的就是,这一次与军区疗养院项目合作的很多人,甚至包括这一项目的主事人,陈老中医,都因涉嫌钱权交易,差点被送进去关了一段时间。
    好在后面是解开了这个误会,是有人给陈老中医的办公室里送土特产里面携带华国的“红特产”,但搜查到后,并未发现指纹,别人怎么送过来的,它还就是怎么样待在那里。
    这样无意识地被贿赂,倒是不太好定义是否属于受贿。
    至于其他的一些人,则是有一部分人,搞得很猛的,如今都不知道去向了何处,听说是连探听消息都很难探听……
    自然,想着顶替邓勇教授成为话事人的大聪明们,肯定都是奔着好处去的,然后也就是一窝子的都被端了,包括塞大聪明进去的老聪明们。
    这件事因为陈老中医被抓了,所以牵动了鄂省乃至华国的很多老人们都亲自打电话来过问了,听袁威宏描述的是,那一次事件的行动之利索,处理之干脆,实在是难以想象华国的行动力可以这么快。
    ……
    “师父,好歹等过完年了再开始值班吧?”
    “虽然您刚刚说了,有人欺负,代表着有被欺负的价值,可我偷偷跑回来,其实就是想要拥有点私人时间的。”方子业只能妥协了。
    只是在妥协前,提出了一个小要求。
    那就是自己在国外逃的班,是自己凭本事逃回来的,那边的老板也没讲什么,也不告状的话,那么这逃班而得到的假期,就是自己的。
    该由自己自由支配。
    袁威宏表示同意。
    然后也没多说什么,放任方子业顶替他拿了手机后,就告辞离开去了门诊。
    方子业则是在科室里才守了十几分钟时间,重新坐上住院总宝座的秦葛罗罗哥就回到了科室里,拿回了独属于住院总的老式长待机手机。
    这手机,属于老式的老人机,听闻只是接打电话的话,可以一个星期充一次电。
    而它所有的功能,除了打电话就只剩下了贪吃蛇这款游戏,所以它基本都可以做到一周待机时间,且它还有多块电板,以及很多块备用电板。
    实实在在地做到了一机传三代,人走机还在。
    ……
    秦葛罗并未要求方子业很多,只是在看到了方子业竟然在年前归来后,仿佛看到了解放的希望。
    方子业说要走,秦葛罗非常开心,一边问方子业回不回去过年,一边再问方子业的住址,很有一幅要多投喂方子业咖啡或者饮料、外卖等讨好的意思。
    下了住院总位置的人,永远不能够再习惯重新回到住院总的位置。
    这就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当方子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洛听竹的时候,洛听竹正在家里归置和收拾新买的高压锅以及鸳鸯电火锅。
    鸳鸯电锅,可以一次性热两种荤菜,高压锅则可以用来炖鸭子等用。
    洛听竹的动作稍稍一顿,脸上略有些惊讶:“也就是说,师兄你年后就要开始算住院总的位置?那袁老师有没有说过,这段时间上住院总,算不算整体的住院总时间。”
    “不知道。”
    “因为算不算,好像我们骨科的住院总的时长都不会短。”
    “糯糯,你想好了么?你确定,后面要转行政或者转科研岗位吗?”方子业与洛听竹并在了一起,然后看到了洗碗池上面还有未洗的筷子就开始清洗,并且把去年的筷子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方子业其实并不愿意洛听竹为了自己而放弃自己的事业线。
    但洛听竹自己考虑的很多东西,的确也是非常重要的。
    首先洛听竹其实并不适合外科住院总,特别是创伤外科住院总的位置,因为女生的体质原因,一熬不住,二也压不住。
    如果真的遇到了医疗纠纷,洛听竹估计连跑路都很难跑。
    因此,洛听竹其实转行政岗或者科研岗,是非常科学的。
    只是,方子业不知道洛听竹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洛听竹则调皮地笑了笑道:“师兄,你要知道,我最开始喜欢的并不是创伤外科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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