儁儿冷声道:“你们都中毒了,不必挣扎,不过是徒劳。”
    “儁儿,你和水匪是一伙儿的?”胡亥虚弱的质问。
    儁儿笑了,嗓子里发出沙哑的笑声,好似听到了甚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道:“一伙儿的?不,合该说,这些都是我的麾下。”
    “拜见大宗主!”水匪突然跪下来,齐声山呼。
    胡亥道:“你不是儁儿,你到底……是甚么人?”
    “现在知晓,”儁儿道:“已然完了,的确,我不叫儁儿,如今大秦运数将近,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名唤——桀、儁。”
    “桀儁……”章平震惊的道:“你是越人!这些也不是水匪?”
    “哈哈哈!”桀儁笑起来,道:“竟有个聪明的。”
    章平听说过桀儁这个名字,因为桀儁乃是越地有名的将军,深受越地君主的器重,一直带领越人反抗秦廷,是令秦廷作为头疼的反抗势力之一。
    胡亥道:“水匪都是越人……看来冯无利是被你利用了?”
    “不错。”桀儁笑道:“冯无利那个庸才,眼里只能看到财币,我便小小的利用他一遭又如何?”
    冯无利掉进了钱眼儿里,一心想要捞取油水,他偷偷的盗取齐地的粮食和盐铁,但这些东西可不是好卖的。
    一般的商贾虽然贪便宜,但是根本不敢接受军中的物资,粮食还好说,尤其是盐铁,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桀儁带领越人伪装成水匪,正好盘踞在齐地一带探查,听说了冯无利的事情,便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他们假意与冯无利做买卖,大量的收买盐铁和粮食,一方面,可以扩充军备,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取得冯无利的信任。
    桀儁笑道:“冯无利果然是个蠢货,他很信任我们,还对我们吐苦水,说他的兄长如何如何不提携于他。”
    于是水匪给冯无利出了一个好主意,叫他大义灭亲,倘或武信侯冯无择不臣,死无对证,冯无利便可以趁机上位。
    桀儁道:“要不说冯无利是个草包,他一心攀高枝儿,可惜了,却不知这高枝儿要了他的命!倘或冯无择不臣,他这个做弟弟的,又如何能逃脱的了干系,还想继承武信侯的爵位?做梦!”
    冯无利被桀儁当做枪使,对桀儁透露了嬴政东巡的路线,还将嬴政出海阅兵的消息一一告知,桀儁令自己的人乔装成虎贲军,在船上点火,并且用小船偷袭了他们。
    桀儁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让秦廷大乱,除掉手握重兵的武信侯,如此一来,东方失去势力,秦廷便不可能分心对抗越人,桀儁便可以趁机北上。
    桀儁目光幽幽的看向胡亥,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惜……”
    “为何?”胡亥道:“你为何不想杀我?”
    桀儁冷笑一声,道:“你不知我的身份,在水砦中待我甚好,还算是有些良心。”
    儁儿在水砦中乔装被欺负的模样,胡亥两次三番出手相救,甚至还把自己的吃食分给儁儿。
    桀儁出身并不好,他并非是越人贵胄,说白了,只是一个穷苦的百姓,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领了许多兵马,成为了越人口中的大宗主。
    他幼年凄苦,总是被人欺凌,眼看到了许多不平之事,这其中包括越人自己的,也包括秦人对越人的。
    桀儁道:“我不得势之时,从未有人对我伸出援手,你一个小小的秦人公子,倒是心善,我本不想杀你……可惜,实在可惜了。”
    桀儁一笑,道:“谁叫你身在秦廷呢?若是想怨恨,便怨恨这个世道罢。”
    “咳咳咳……咳……”胡亥咳嗽起来,又吐出一口鲜血。
    扶苏紧张的道:“亥儿,亥儿你怎了么?”
    旁人只是浑身酸软,周身无力,而胡亥连续吐了两口血水,触目惊心,他的小脸儿本就白皙,这会子衬托的惨白至极。
    桀儁道:“他中毒了。”
    “中毒……”扶苏似乎想起了甚么:“在水砦中……”
    “无错。”桀儁笃定的道。
    胡亥和扶苏第二次进入水砦,本是去剿匪的,哪知人去楼空,想必便是桀儁放出了消息,伪装成水匪的越人提前逃脱。
    胡亥在水砦中被油水滑倒,摔了一跤,掌心被一根倒刺扎破,当时根本没有方在心上,原来……
    桀儁道:“这毒,本身是给长公子你下的,可惜,你没有中毒,反而是你的弟亲中了毒。”
    扶苏眯起眼目,沙哑的道:“把解药拿出来!”
    “解药?”桀儁掂了掂手掌,将一个小瓶子扔在地上,很爽快的道:“这便是解药。”
    他拿出来的太快,众人都觉得有诈。
    果然,便听桀儁道:“解药便在这里,可惜你们的幼公子中毒已深,便是有解药,亦无力回天。”
    他说着,扬起一抹笑容:“无妨,我会送你们团圆,你们一家子都在这里,团团圆圆的去黄泉之下作伴罢,一个也少不得。”
    踏踏踏……
    桀儁慢慢的向前走去,他手中握着长剑,垂着眼目看向胡亥,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怜悯:“这中毒很痛苦罢?如今我早早的了解你,也算是送你解脱……”
    唰!
    桀儁手腕一转,狠狠刺向胡亥。
    当——!!!
    一声巨响,桀儁刺出去的长剑被狠狠一荡,他没有防备,连退了三步。
    是扶苏!
    扶苏突然暴起,一把抽出佩剑,将桀儁刺出的一剑挡了回去。
    “你?!”桀儁不可置信的看着扶苏:“你怎么会……”
    扶苏站起身来,他白色的衣袍沾染了一些灰土,但并不显得狼狈,只是让那温润如玉的公子平添了一抹森然的狠戾。
    鬓发被夜风吹得微微凌乱,扶苏侧头看了一眼胡亥,沙哑的道:“谁也不能……伤害亥儿。”
    “你……”桀儁大吃一惊,只觉得掌心微微发凉,低头一看,虎口愣是被震裂了开来,鲜血顺着长剑滴答滴答的流淌下来。
    与此同时,胡亥突然从嬴政怀里蹦出来,一个窜步跑到扶苏身后,揪住扶苏的衣襟,奶声奶气的道:“被骗了罢!这些日子我憋在营帐中,都快闷坏了!”
    “你、你们!?”桀儁更是吃惊,吃惊一波接着一波。
    扶苏宠溺的摸了摸胡亥的小脸蛋儿,道:“难为亥儿了。”
    “你没中毒!?”桀儁不可置信的道:“这如何可能?”
    胡亥吐了吐舌头:“这便让你惊讶了,那还有更惊讶的等着你呐!”
    他说着,昂首挺胸,两手叉腰,朗声道:“来人呀——”
    哗啦!
    摔倒在地上的虎贲军立刻站起身来,压根儿没事的模样,直接将乔装成水匪的越人包围在内。
    与此同时,便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行辕被大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在其中。
    定眼一看,大军的旗帜上写着——冯!
    冯无择一身黑甲,手执长矛,策马奔驰而来,他身边还有一白衣介胄的男子,分明是章邯!
    冯无择与章邯帅兵抵达,跪在地上拱手道:“拜见陛下,见过二位公子!”
    胡亥蹦蹦跳跳的将嬴政扶起来,道:“君父。”
    嬴政长身而起,掸了掸自己袍子上的灰土,道:“武信侯与章卿来得及时。”
    桀儁更是吃惊:“不可能,你分明也中了毒箭,怎会……怎会活到如今!”
    冯无择不仅活着,甚至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前去调兵遣将,冯家军与虎贲军团团将水匪包围在中间,简直前有狼后有虎。
    冯无择活动了一下手臂,伤势恢复的大好,已然不碍事了,道:“冯某的确中了毒,但若是冷箭的淬毒并不致命呢?”
    “不可能!”桀儁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俨然变成了复读机。
    “除非……”桀儁的目光晃动,似乎想到了甚么。
    除非自己的身边,出现了内鬼!
    有人偷换了冷箭的淬毒,让见血封喉的毒素,变成了其他看起来严重,却不致命的毒素。
    还有胡亥。
    胡亥分明中了毒,眼下却平安无恙,若也是那个内鬼,便说得通了!
    哒……
    轻响微不可闻,桀儁的脖颈一凉,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搭了上来。
    他回头去看,便看到那个独眼的男子,短剑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是你……?”桀儁定定的看着他。
    独眼的男子没有说话,转头看向扶苏。
    扶苏点点头,似乎识得那个独眼的男子。
    “你是秦廷的人?”桀儁咬住后槽牙,整个人身子打抖,并不是惧怕,而是愤怒,沙哑的道:“你是扶苏的人?!”
    独眼的男子没有说话,他仿佛一个冷漠的哑巴。
    “你骗我?”桀儁一个人唱着独角戏,质问道:“你根本不是我忠心耿耿的走狗!你是个细作!”
    独眼的男子脸色还是一成不变,扶苏淡淡的道:“屠雎。”
    “卑将在。”
    仿佛是两个极端,扶苏一开口,那独眼的男子立刻应声。
    扶苏道:“告诉他,你是何人。”
    独眼男子朗声道:“吾乃大秦尉,屠雎!”
    胡亥看着这一场好戏,桀儁本想进入秦军扈行营地做细作,哪知晓自己身边反而被安排了细作。
    而扶苏早早就安排下了屠雎这步棋子,神不知鬼不觉,将一把利刃,插在越人的心脏之中,以至于桀儁一步步走入了扶苏的圈套,亲自将自己所有的心腹人马,全部带入扶苏的股掌之中。
    桀儁沙哑的道:“不会……决计不会……你一个秦廷的公子,整日在都城养尊处优,如何会知晓我们乔装成水匪之事,还……还将一个细作,安排在我身边数月有余!”
    屠雎跟随桀儁数月有余,是一步步取得桀儁信任的,在那个时候,桀儁还没有决定前来齐地乔装水匪。
    扶苏的举动,仿佛他早就料到了一切……
    胡亥心道你的问题真好,一下子便问到了点子上。
    胡亥也是偶然看到了扶苏的标签,才知晓了扶苏的这一步长棋——【看着儁儿出神的扶苏】【识得儁儿的扶苏】【知晓儁儿本名唤作桀儁的扶苏】【知晓儁儿乃越人细作的扶苏】
    胡亥当时便恍然大悟,是了,便宜哥哥突然对儁儿那么好,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其实并非看上了儁儿的美貌,而是在监视儁儿的一举一动,因着他识得桀儁,一眼便认出了儁儿便是上辈子令秦廷头疼的越人将领桀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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