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徐州军尚未对陈留城发起攻击,曹昂在营中便看到了城中冲天的火光。
    曹昂看得一愣,但很快意识到什么,这不是简单的走水,而是城中生乱、纵火的迹象,于是曹昂立刻命人招来张辽问询道:“文远,你们可是在城中有内应?”
    张辽听后,立刻否认。
    这便让曹昂有些疑虑了,既然城中没有人和徐州军联系,如何会有乱生。
    这年头做内应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毕竟内外联系不畅,一旦失时,做内应的就要成瓮中之鳖了。
    曹昂思索半天,并未想明白情况。不过曹昂亦不担心这是陷阱,以徐州军的实力,光明正大便可趟平贼军。
    于是曹昂下令,全军出击。
    如曹昂预计的那般,昨日的石弹、床弩攻击,已经使得城中的守军丧了胆,此时面对徐州军的全面攻击,守军根本没有抵抗的意志。
    甚至在徐州军发起总攻前,守军已经自溃了。
    于是徐州军只是一番冲锋,便迅速攀上城头。
    整场战斗如摧枯拉朽一般,毫无波折。几乎不到一个时辰,南门被攻破,大股的徐州军从城门、城头杀入城中,分攻各处。
    张喜带着先头部队最先攻入太守府。
    太守府中,亦没有多少守军。府上兵丁、家仆四处逃散,更有胆大的,抢钱、抢物甚至抢人,根本无人去管。偌大的太守府,只剩下一片狼藉与凌乱。
    张喜带着部下一路冲进府中,在后院找到了张邈。
    此时的张邈坐在一片空地上,身前是几十个忠心的护卫,而身后则是还未燃烧殆尽的极乐楼。
    城头兵戈声起,城中纷乱如麻,而张邈就仿佛一无所知那般,麻木地呆坐在那里,让人看了又可怜又好笑。
    实际上从张邈点燃极乐楼时,便已经放弃了抵抗,而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等死而已。
    张喜并不认识张邈,但见其装扮,亦知非常人。
    而张邈见到徐州军进入,方才起身,与张喜说道:“我乃陈留郡太守张邈,我要见曹昂。”
    眼看张喜没说话,张邈又言道:“我是曹昂的伯父,关系亲密,我要见曹昂。”
    张喜以为张邈此言是为了活命,方才言道:“你等放下兵器,向我投降,我自带你等去见大将军。”
    “我要曹昂来见我,就在这里。”
    张喜听了,不由得嗤笑,张邈小儿,覆亡在即,却还不知死活,便令麾下上前,将这数十人歼灭。
    张邈见状,立刻高呼道:“你们将我的话告诉曹昂,见与不见,让他自己决定。”
    张喜素来谨慎,他也知晓曹家与张邈非同寻常的关系,便让人严密监视此地,自去通禀曹昂。
    曹昂听得此消息,虽然并不吃惊,但也好奇张邈的意图,毕竟时至今日,若是张邈觉得自己会饶其性命,那真是异想天开了。
    不过曹昂并未拒绝张邈的要求。
    这时刘晔低声说道:“张孟卓乃东平长者,‘八厨之一,名震一时,今日没有在乱军之中诛杀此人,便不宜再杀。”
    曹昂听了,没有说话。
    虽然曹昂也希望张邈能够死于乱军之中,可万事总不能皆遂人愿。而且时至今日,杀一两个名士,曹昂亦不再畏惧。
    曹昂很快到了太守府后院,张邈正在院中等着。
    见到张邈,曹昂了行了一礼说道:“张伯父,别来无恙。”
    张邈听了一愣,方才言道:“难为子修还能称我一声‘伯父。”
    “公是公,私是私,不当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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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曹昂一声“伯父”,让张邈心中一晃,还以为曹昂改了心思,可是当听得曹昂接下来的话,张邈便明白,曹昂杀他心坚硬如铁。
    为私能称呼“伯父”,那为公自然可以杀他。
    张邈看着曹昂,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道:“我虽反叛孟德,可今日已经落败,对你们父子再无威胁,子修为何对我咄咄逼人,不肯相饶,非要置我于死地?”
    曹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邈会问这种话。
    “伯父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
    曹昂听了,不由得笑道:“我以为伯父当早就明白。大争之世,只有争与不争两种选择,要么不争,就像康成公那般,归隐山林,著书立传,不参合世间的纷扰,换得一身安稳;要么便是争,在尸山血海中争出一条活路。
    伯父早在起兵之时,就应当明白,这条路只能一直向前,不能回头或者停下。
    所以伯父今日落败,更是应当有受死的觉悟,如何问我为何要杀你,真是令人嗤笑啊。”
    张邈听得有些茫然,好一会才说道:“你说得对,是我痴心妄想了。”
    张邈颓然地转过身子。
    这时曹昂问道:“我虽杀伯父,可饶你府上女眷的性命。”
    “不用了!”
    曹昂一时不解,而张邈一指身后已经烧塌的极乐楼,惨然地说道:“他们都在这呢?”
    曹昂一惊,立时问道:“三姊呢,我说过不杀她的。”
    “她不愿独自苟活,自己进入火中。”
    曹昂听到,紧紧地握着拳头,可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张邈走到极乐楼旁,本想进入火中,可火浪扑面而来,大火烤的他刺痛,而火舌更如地狱火海一般,让他一时竟然不敢再向前。
    张邈犹豫再三,最后仍是下不定决心。
    “张孟卓啊张孟卓,你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啊。”
    张邈说完,心如刀绞,似癫似狂,大哭大笑了几声,便院中来到一颗歪脖子前,解下腰带,搭在了树上,系了一个结。
    做好这些,张邈又转头看向曹昂道:“子修,看在你叫我叔父的面上,将我葬回老家寿张吧。”
    曹昂点点头。
    张邈此时再无留恋,当着众人的面,自缢而死。
    可怜张邈少以侠闻,赈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也是一位人杰,而今时今日,一步走错,便落得此般下场,令人唏嘘。
    张邈手下数十护卫,平日素受张邈厚恩,今见张邈身死,亦纷纷自刎。
    而曹昂自始至终,皆无所言,知道所有人都丧尽,才命人厚葬张邈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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