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想碰碰运气,万没想到机缘巧合,李秀成竟然真的把兵权还给了自己,事情顺利得让吴建瀛根本就不敢相信,以至于被宣召到李秀成的面前重新领取兵符铜牌时,吴建瀛都忍不住狠狠掐了几把自己的大腿,然后还无比惊喜的向李秀成问道:“忠王千岁,你真让臣下重新带兵?”
    “这是你应得的奖励。”李秀成微笑说道:“好好干,给本王守好神策门,等打退了妖兵的进攻,挫败了超越小妖主动天京西北城的图谋,本王还会亲自上表为你请功,请天王万岁封你为什天义。”
    吴建瀛大喜,赶紧向李秀成跪下连连磕头道谢,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替李秀成守好神策门,绝不让吴军踏进城门半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监军莫仕暌突然开口,微笑着说道:“什天安,顺便说件事,我和忠王千岁仔细商量过了,觉得你的旧部军队虽然纪律还算严明,但也还有少部分士卒在法纪方面有些松懈,所以我们决定派松天福陈德风陈将军到你军队里担任监军,帮着你管教士卒,严明军法,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松天福陈德风?”此前并不认识陈德风的吴建瀛先是一楞,然后马上明白过来,知道莫仕暌是对自己疑心未消,故意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方便监视。可是莫仕暌这么安排吴建瀛当然不敢反对,只能是赶紧磕头说道:“谢忠王千岁,谢莫秋官,臣下忙于军务,没有太多时间关心军纪,军队是需要一位天朝重臣去坐镇监督。这是忠王千岁和莫秋官对臣下的信任和爱护,臣下那里会有什么意见?”
    “那太好了,松天福,快请出列吧,和什天安认识一下,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一起替天国守好神策门重地。”
    莫仕暌鼓掌叫好,马上让自己亲自为吴建瀛挑选的监军陈德风出列,让陈吴二人互相认识。结果让吴建瀛暗暗叫苦的是,从太平军文武中站出来的陈德风满口地道的广西口音,竟然是一名从金田起义时就加入了太平军的太平天国老人,绝无任何可能动摇和叛变,所以吴建瀛心里也顿时有些七上八下,暗道:“麻烦了,看来别说是直接打开城门迎接镇南王的大军进城了,就是想和镇南王取得联系,也得小心防着这个广西老贼了。”
    事还没完,默许莫仕暌强塞给了吴建瀛一个监军后,李秀成又对吴建瀛说道:“什天安,你的军队驻地不变,还在红庙街。你的后援由忠二殿李容发率军担任,驻扎在柳巷,你也要和他好好相处,前线告急的时候,他会马上带兵上城帮你迎战妖兵。”
    看了一眼在苏杭后方时就和自己有仇的李容发,吴建瀛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向李容发拱手说道:“二殿下,我们又联手了,请多关照。”
    “什天安不必客气。”李容发的声音十分冷淡,说道:“柳巷就在神策门背后,贵我两军驻地相邻,肯定会有不少往来接触,还请什天安努力约束好士卒,别又象在浙江的时候一样下面乱打架。”
    “一定,一定。”吴建瀛连声答应,心里却更加的暗暗叫苦,还在心里骂道:“狗娘养的,看来对老子还是不放心,除了硬是给老子塞了一个监军以外,还故意让和老子有仇的李容发驻扎在背后监视我,我做事只要稍微不小心,随时就有可能脑袋落地啊。”
    嘀咕归嘀咕,吴建瀛却又很快发现自己还是有些误会了李秀成,因为莫仕暌并不单单只是往吴建瀛一支军队里安插监军,而是往每一支江浙太平军的队伍里都安排了监军,包括吉庆元和李容发等李秀成的绝对亲信也是如此,李秀成则对莫仕暌这些安排始终一言不发,似乎也有一些不满。同时在吉庆元的军队驻地背后,也有出了名顽固的太平军大将吴如孝率军驻扎,军队之间互相牵制也不只是针对吴建瀛这一路人马。
    “看样子洪秀全对李秀成也不是十分放心啊,还好,老子只要把神策门打开,请镇南王的军队进了城,就可以不用理会这些长毛之间的狗咬狗,安心去享受镇南王赏给我的荣华富贵了。”
    隐约明白了洪秀全对李秀成的猜忌和防范后,本来就已经暗中投敌的吴建瀛当然更是心灰意冷,益发觉得再跟着太平军混下去没有什么前途,也更加坚定了开门投降的决心。然而领着监军陈德风回到了自己的旧部营地后,开始着手秘密准备投降的时候,吴建瀛却又发现自己想打开城门迎接吴军进城绝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甚至比自己之前担心的还要困难十倍。
    首先就是军队方面,虽然刘玉林和方有才两支军队都是吴建瀛的旧部,但是这两支军队里却已经有许多人被邪教彻底洗脑,狂热效忠于太平天国,吴建瀛不但绝对不敢保证所有的将士都会跟自己走,还连自己的立场态度都不敢轻易流露。同时吴建瀛重新掌兵之后,一时半会之间也没办法迅速恢复对旧部军队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军队实际上仍然还掌握在刘玉林和方有才二人手中,所以吴建瀛如果不能策反这两个人为己所用,只要稍有动作,马上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第二个麻烦来自监军陈德风,随着吴建瀛上任之后,陈德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着监督军纪的旗号,往吴建瀛各营之中安插眼线,严密监视吴军各营的将领主官,极大的增加了吴建瀛暗中联络策反各营将领的难度。同时陈德风还在城墙上也安插了自己的亲兵监视,让吴建瀛就是想派人出城与吴超越联络都是难如登天。
    第三个麻烦是城门的控制权,吴建瀛是已经捞到了率军守卫神策门墙段的权力不假,但是和其他的南京城门一样,神策门的城门是由蒙时雍麾下的南京太平军所控制,城门钥匙和千斤闸都是掌握在蒙时雍部将许连芳的手中,没有蒙时雍的允许同意,就是李秀成都没有权力命令许连芳打开城门,更别说是权势地位远不及李秀成的吴建瀛。所以吴建瀛要想打开神策门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策反许连芳,二就是带着一支军队迅速干掉许连芳,以武力打开城门。
    还好,难归难,吴建瀛却并不是毫无办法,尝到了此前贿赂李书香和吉庆元的甜头后,吴建瀛很快就拿定主意决定故技重施,自掏腰包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宴和几份重礼,以共商联手御敌为借口,邀请陈德风、许连芳、刘玉林和方有才四人聚宴,准备先用礼物和这几个同事部下联络好感情,方便日后行事,也乘机摸一摸他们的立场态度,看看有没有收买策反他们的机会。
    军情如火,吴超越又已经把吴军指挥部搬迁到了不远处的下关一带,吴建瀛还有些担心自己请不齐陈德风和许连芳等人,结果让吴建瀛意外的是,自己才刚向陈德风发出邀请,陈德风竟然马上就一口答应,还早早就跑到了吴建瀛的指挥部后堂里等着喝酒;接着许连芳居然也很快赶来,一边笑呵呵的向吴建瀛道贺道谢,一边迫不及待的坐到了陈德风的对面等着开席。反倒是吴建瀛的两个重要副手刘玉林和方有才来得最晚,仔细安排好了军队防务才应邀前来赴宴,期间与吴建瀛有说有笑,对吴建瀛的态度十分亲热。
    宴会正式开始之后,刚开始当然都是尽忠报效洪秀全和李秀成之类的无营养废话,还是在酒过三巡之后,席间话题才在吴建瀛的有意引导下转到了现在的战局上,可是让吴建瀛十分失望的是,不管是陈德风和许连芳这两个外人,还是刘玉林和方有才这副手,说话发言都表现得十分谨慎,那怕是都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了,在涉及言下战局的话语上都是小心翼翼,张口闭口都是天王万岁圣明,忠王千岁英明,妖兵弹指可破,天京城防固若金汤,连一句牢骚话都不敢说。
    当然,吴建瀛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从陈德风和许连芳等人说话时偶尔流露的警惕目光,吴建瀛就敢断定他们是有所顾忌,全都是在口不对心,吴建瀛也因此心中渐渐有底,知道如果有机会单独交谈的话,自己并不是没有希望掏出这几个同僚部下的心里话。然而就在吴建瀛正准备放弃试探的时候,门外却突然有亲兵来报,说是李容发和顺天义李春发来访,要求吴建瀛立即接见。
    李容发是李秀成最得力的义子,吴建瀛和刘玉林、方有才三个忠殿臣子当然都不敢轻易得罪;顺天义李春发是洪秀全的亲信,前太平军重臣蒙得恩在政务上的副手,同时也是莫仕暌替洪秀全安插进李容发军中的监军,陈德风和许连芳两个南京太平军的将领同样也不敢得罪他。所以听到了亲兵的报告后,吴建瀛和陈德风等人赶紧放下酒杯一起起身,准备出门迎接,不曾想吴建瀛等五人才刚站起身来,房门就被人粗暴的一把推开,李容发象一阵风一样的直冲进房,张口就吼道:“吴建瀛,你好大的胆子!大敌当前,忠王千岁叫你守神策门,你竟然还敢扔下城防不管,聚众饮酒,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还有你们几个,不在城上守城,不在军队里等着听令,跑这里来喝酒?”
    “李容发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喝酒?”
    吴建瀛一楞,惊奇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李容发的责难,结果吴建瀛此前已经见过的李春发也跟着大步进房,脸色阴沉的向陈德风和许连芳喝问道:“松天福,莫秋官叫你来这里,是让你干什么的?还有许连芳,你身为神策门守将,不在神策门城楼上值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陈德风很不讲义气的不吭声,位卑爵微的许连芳则硬着头皮开口,说道:“顺天义恕罪,什天安今天官复原职,来和末将一起守卫神策门,他请我商量联手的具体细节,末将见天色还早,就来了。”
    “那这酒是怎么回事?”李春发一指杯盘狼藉的酒桌,怒喝道:“大敌当前,重任在身,你还敢喝酒?”
    许连芳不敢吭声了,李春发却不肯罢休,又冲着职爵地位都在自己之下的陈德风喝道:“松天福,你身为监军,不但不拦着他们阵前饮酒,还陪着他们一起喝,你这个监军是怎么当的?”
    陈德风垂着头不吭声,眼角处却有阴毒的寒芒闪烁。而吴建瀛虽然没有发现这点,却也知道今天这关难过,闹得越大自己越倒霉,便只能是赶紧拱手说道:“顺天义恕罪,忠二殿下恕罪,这件事和松天福、许连芳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也和刘兄弟方兄弟他们没什么关系,是我官复原职心里高兴,硬拉着他们陪我喝酒,一起都是我的过错,和松天福他们无关,有什么罪名,都是我一个人的。”
    和吴建瀛有过节的李容发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就冲着吴建瀛大吼大叫,要逼着吴建瀛立即随自己到李秀成面前请罪,把柄被李容发拿住的吴建瀛本想就范,不曾想陈德风开口说道:“忠二殿下,顺天义,天色已经不早了,什天安是神策门的守将,不能随意离开。还是让我先去总监军蒙秋官面前请罪,向蒙秋官禀明事情经过,请他发落吧。”
    严格算起来,陈德风也是洪秀全的嫡系,同时陈德风又是太平军金田起义时的老人,从军早资格老,半道出家的李容发也不能不给陈德风一点面子,便只能是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李春发。而李春发既是和吴建瀛、陈德风都没什么过节,又多少得顾及一下陈德风这个金田老人的面子,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就依松天福你的意思办。不过松天福,我提醒你一句,现在这个情况,你最好还是对什天安的军队严着点,别太纵容了。”
    陈德风低声下气的答应,李春发和李容发也这才大模大样的扬长而去,结果还是在二李彻底走远之后,陈德风、许连芳、刘玉林和方有才等四人才悄悄冲他们的背影淬了一口,发泄心中怒气。再接着,陈德风又拍了拍吴建瀛的肩膀,说道:“什天安,放心,一会见到蒙秋官的时候,我会尽量帮你求情。”
    吴建瀛赶紧道谢,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很是担心李秀成会因此重新剥夺自己的兵权。然而这时候,旁边的刘玉林却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低声道:“怪事了,我们在这里喝酒,忠二殿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得刘玉林提醒,吴建瀛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发现的疑问,旁边的方有才和许连芳也是大惑不解,陈德风却犹豫了一下,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心你们的身边人,神策门这边,不是只有我这一双眼睛,一对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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