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懂得向友军打听学习经验的山西团练动作很快,借助用来守卫渡口的军械物资和之前的营地工事,迅速在茅津渡以北修筑了一道弧形的木石工事,用来抵消吴军的快射击针枪优势,并且火速在工事前埋设地雷加强防御,又匆匆掉转炮口,把守渡口的部分火炮用来对付吴军。
    山西团练的动作快,吴军突击队的动作更快,还没等山西团练把黑火药地雷的导火线全部安装完毕,背负着沉重弹药的吴军突击队就已经杀到了茅津渡北面。而与此同时,仅仅只有驻扎在附近的几支清军哨队和团练赶到茅津渡增援,平陆的清军队伍和之前被派到了陌底镇的清军机动队却都还不见踪影,不知何时能够抵达。
    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刻,指挥这场决战的吴军主将刘坤一犯下错误,并没有乘着清军增援大队还没到来的机会发起全力冲锋,选择了在清军的炮火射程之外停下脚步,调整队形安排进攻,军心其实十分慌乱的山西清军也赢得了宝贵的调整机会,补强了弧形工事的防御,迅速排好地雷导火线,互相鼓励着等待吴军发起进攻。
    天色已然不早,下午四点十五分左右,负重行军而来的吴军将士稍做休息后准备发起进攻时,之前一度被吴军击溃的平陆清军首先赶到茅津渡,很聪明的绕过吴军阵地直扑茅津渡与主力会合,清军士气大振,吴军却是不理不踩。
    四点十八分,两百来名吴军将士首先发起进攻,以五人为一个战斗组平行推进,大踏步冲向清军防御阵地,才刚进入清军炮火射程,清军的火炮就纷纷开火,把一枚枚实心炮弹轰向吴军队伍。然而很可惜,经验丰富的吴军将士却在炮弹即将落地时纷纷伏地避弹,躲开了实心炮弹的致命弹射,清军炮火自然收效不大,第一轮齐射仅仅只是打死了三名特别倒霉的吴军士兵,打伤了两人。
    乘着山西菜鸟清军手忙脚乱的重新装药填弹时,吴军前队冲锋而上,大踏步冲进了清军阵地两百米内,期间最大射程可达三百余米的清军抬枪纷纷开火,还象瞎猫碰死耗子一样,打死打伤了七八名吴军士兵。工事后的清军士兵呐喊欢呼之余,徐继畬和陈虎臣等清军将领心中也纷纷燃起希望,无不暗道:“这仗有得打。”
    清军勉强还算不错的表现到此为止,付出了不少死伤冲进清军阵地两百米内,四十个吴军战斗组突然一起停下,也突然架出了一门门山西清军土包子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小炮,直接把一发发小型炮弹装进小炮炮口。在望远镜里清楚看到这一情况,山西团练大头目陈虎臣还惊讶说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吴贼小炮?这么小?能有什么用?”
    很幸运,陈虎臣能够亲眼欣赏这些小炮到底有什么用,装好炮弹调整好射元后,吴军掷弹手立即拉动掷弹筒皮带,多次改进后的吴军掷弹筒筒内撞针猛烈撞击炮弹底火,四十发小型炮弹在发出很小爆炸声后夺膛而出,曲射沿抛物线砸到清军临时工事头上,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也随之在战场上回荡了起来。
    苦味酸炮弹猛烈爆炸间,横飞的弹片几乎是在瞬间收割了无数的清军士兵性命,坑爹的苦味酸火焰四射,引燃清军临时工事的木质部分,也引燃了不幸被火焰笼罩的清军士兵全身,让人胆颤的惨叫声也在清军临时工事后响彻云霄,无数血肉模糊的清军士兵鬼哭狼嚎,十几二十个火人一样的清军士兵满地打滚,哭喊求救,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滚动,身上的火焰说不熄就不熄。
    更让山西土包子清军魂飞魄散的还在后面,吴军的掷弹筒竟然就象能够连射一样,眨眼之间就又打来了一轮齐射,隆隆爆炸声中,更多的清军士兵惨叫倒地,更多的火头在清军阵地上升起,躲藏在工事后清军士兵或是胡乱开枪,或是惊叫惨叫着四处奔走躲避炮弹,徐继畬苦心营建并且寄托重望的临时工事防线彻底大乱。
    掷弹筒炮弹还在象长了眼睛一样的不断轰进清军防御阵地,爆炸声与清军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徐继畬和陈虎臣等清军将领的脸色也一个比一个更加苍白,终于明白了吴军为什么敢派一支孤军抢滩登陆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河南清军为什么死活不敢与吴军展开决战——白白送死的事谁也不会干。
    山西清军的坚韧程度远不及吴军的战前意料,仅仅只是用掷弹筒轰击,在清军炮台还在不断开炮还击的情况下,也在吴军步兵还没发起进攻之前,守卫临时工事的清军队伍就已经自行崩溃,全面后撤逃跑,包括督战队都是如此。见此情景,刘坤一也没犹豫,马上就让一个营的吴军将士发起进攻,夺占清军阵地掩护吴军掷弹手攻击清军指挥部。
    还是在吴军步兵排着四排横队杀到清军阵地面前,吴军掷弹筒停止轰击之后,清军才壮着胆子发起了一次反击冲锋,妄图杀退吴军的进攻和点燃事前掩埋的黑火药地雷。
    轮到已经很少能够大展身手的吴军击针枪发威的时刻来临,面对着迎面杀来的清军人群,吴军将士从容瞄准开枪射击,机械一般的迅速装填子弹,以山西清军土包子不敢想象的速度快速轮射,也象割麦子一样的成排成排把山西清军士兵打翻打倒,几乎不给清军任何近身白刃战的机会。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冲到吴军阵地近处,也马上惨死在吴军基层军官的左轮枪下,没有一个能够获得跑到吴军士兵面前抡刀子的机会。
    是人都会有怕死心理,发现继续向前纯粹是白白给吴军送人头之后,侥幸还没被吴军火枪打死的清军士兵自然开始了不断逃亡,冲锋攻势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吴军将士继续大步推进,吴军掷弹筒手紧紧跟上,大摇大摆的直接杀向悬挂着徐继畬帅旗的清军指挥部所在。
    发现情况不对,徐继畬赶紧打出旗号,命令两翼之兵冲击吴军两翼,然而早就被吓得两腿发软的清军士兵才刚磨磨蹭蹭的发起进攻,吴军那边就已经立即变阵,两支横队左右分出,保护住了掷弹队的两翼,以‘门’字形继续向前进攻。
    不得不佩服徐继畬的应变之能,即便从没和吴军的线性战术交过手,徐继畬还是十分天才的立即发号司令,派遣一军迂回去抄吴军背后。然而吴军方面的反应更快,才刚发现清军迂回来抄背后,吴军掷弹筒队中马上分出一百余人,举起击针枪保护住了背后,也把吴军阵形变成了吴超越赖以扬名天下的空心刺猬阵。
    是只能够滚动的大刺猬,保持着严整队形的同时,吴军刺猬阵仍然在向清军指挥部迅速推进,清军几次壮着胆子发起冲锋,也很快就被吴军的击针枪和手雷弹击退。同时被保护在刺猬阵中间的吴军掷弹手开准机会,也不断把掷弹筒炮弹轰进清军人群密集处,炸得清军士兵上窜下跳,冲锋攻势更加凌乱不堪,软弱无力。
    终于,吴军刺猬阵推进到了清军指挥部的两百米处,停下脚步掩护掷弹队轰击清军指挥部,不过很可惜,聪明过人的徐继畬早就料到吴军士兵是想来送他回家,早早就带着部将亲兵逃离了指挥台,吴军的密集火力覆盖收效并不大,没能炸死多少清军士兵。
    不过也足够了,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中,不但清军的指挥号令旗接连倒地,徐继畬的帅旗也在轰击中飘飘落地,徐继畬再也无法通过旗号指挥整个茅津渡战场,清军的军心士气也遭到了重创。
    这时,刘坤一也带着后军发起了进攻,轻而易举的和前军联手杀溃了隔在两军之间的清军机动队,与前军汇为一股,然后立即向清军的渡口防御阵地发起进攻。
    守卫渡口的清军士兵开始欲哭无泪了,他们躲藏的坚固地堡全都是面向渡口码头,只能躲在工事后对着渡口码头开枪,背后却毫无防御,从背后杀来的吴军士兵想怎么对他们开枪就怎么对他们开枪,打得他们死伤惨重,只能是纷纷放弃工事撒腿逃命,辛苦修建的坚固工事也基本上形同报废。
    还有清军针对渡口修建的炮台,本来掉转炮口之后,清军炮台还能对从背后杀来的吴军将士形成一定威胁,然而当吴军将士杀到近处,开始以弹道可控掷弹筒集中轰击炮台后,清军的炮台也一座接一座燃起了冲天大火,其中还有几座炮台上火药被吴军掷弹筒炮弹引燃殉爆,直接炸塌了炮台。
    从陌底镇全速赶来的清军机动兵力已经赶到了茅津渡,可是看到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同伴尸体和吴军的强大火力,跑得气喘咻咻的清军机动队却说什么都不敢冲锋进攻,加入战场。而黄河对岸的吴军大队却是毫不客气,马上就以新编团练为先锋发起抢渡,摇橹划桨的冲过黄河赶来增援。
    第一支吴军船队渡河期间,个别幸存的清军炮台还开了炮轰击河面封锁航道,然而他们的位置才刚暴露,南岸的吴军火炮马上就开火还击,以钟表法和三角定位法双重测定距离后的吴军火炮也打得极准,没用多少炮弹就干掉了残余的清军炮台。
    与此同时,吴军的苦味酸炮弹还对茅津渡的地面上展开了一次火力覆盖,尽管吴军的炮弹穿透力不佳,没能入地多深,可是苦味酸火焰还是引燃了不少的清军地雷导火线,提前引爆了清军用来阴吴军的黑火药地雷,保证了登陆部队的脚下安全。
    “其实正面打也有把握突破,不过肯定没这么顺利,也更没机会大量歼灭敌人。”这是张之洞在南岸观战时发出的嘀咕。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伤亡很小的情况下迅速渡过黄河后,吴军团练马上就开始了搭建浮桥,让后续军队能够大量快速的通过黄河。而刘坤一军则从容攻占清军用来对付渡口的防御阵地,掉转枪口打击妄图夺回阵地的清军士兵,大量杀伤的敌人,重创山西清军主力,也间接减轻将来攻占解州钱粮重地的阻力。
    不肯死心的徐继畬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招——在吴军浮桥即将搭成的时候,徐继畬突然命令隐藏在上游的火筏队出动,妄图纵火烧毁吴军浮桥,也重创通过浮桥过河的吴军大队。
    结果还别说,靠着已经降临的夜色掩护,刘坤一和张之洞事前都没有料到的清军火筏突然出现在吴军浮桥上游时,吴军还真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已经上桥的吴军士兵只能匆匆撤回南岸,吴军将士辛苦搭建而成的浮桥也在烈火中断裂坍塌。
    对此,刘坤一根本不屑一顾,仅仅只是命令南岸大队暂停连夜搭桥,用船给自己送来一点补给,然后让主力原地驻守,守卫一夜再接应南岸大队过河。
    清军这边的反应当然是欢呼雀跃,徐继畬匆匆重新组织反攻的同时也公然喊道:“胜败在此一举!能不能保住山西,就看我们今天晚上能不能把吴贼军队赶过黄河!杀啊!吴贼的弹药已经用完了,我们的怀庆援军也马上就能到了!”
    是夜,茅津渡北岸激战通宵,枪声炮声从未有丝毫停歇,然而激战到了天色全明时,战场上密密麻麻的几乎全部是清军士兵的尸体,徐继畬所声称的怀庆援军也始终没有出现——徐继畬又不是傻子,在聂士成重兵驻扎洛阳的情况下,徐继畬还敢调动怀庆驻军西进,让清军黄河防线露出更大的破绽给吴军突破?
    欺骗部下的结果就是谁也不会再相信徐继畬的话,尽管徐继畬一再声称救兵将到,然而吴军将士才刚在视野开阔情况下搭建起浮桥,大步过河发起反攻,死伤惨重的山西清军和团练各部就开始了纷纷逃亡,吴军后队迅速夺占茅津渡,正式突破清军的黄河防线。最后徐继畬束手无策,也只好在亲兵的拉扯下带着本部团练逃离茅津渡,还连平陆县城都不敢回,直接就逃向了解州。
    倒是平陆知县孙椿有点骨气,没有接受吴军的城下招降——选择了投河自尽,结果孙椿一死,县丞和城里的团练马上打开了城门投降。吴军进城接管城防,收编愿意投降的平陆团练,同时善待孙椿的家人,并且立即着手准备北上攻打解州,夺取目前中原最大的产盐地解州盐池。
    知道解州盐池关系到山西近四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提前北逃的徐继畬肯定不会轻松交出来,刘坤一和厚着脸皮随军北上观战的张之洞都做好了苦战准备。结果也不出所料,当吴军北上横穿中条山山脉时,果然在地势险峻的吴家咀一带遭到了徐继畬军的顽强抵抗,被推在前面当炮灰的吴军新编团练几次发起进攻都被打退,刘坤一火冒三丈,当即下令出动主力攻坚。
    刘坤一的命令被之前主动在汝州主动加入吴军的李瞻拦住,知道聚宝盆就在前方,为了立功受赏,李瞻坚决请求由他率军发起进攻,并保证绝对不会给吴军丢脸。刘坤一勉其志,遂一口答应,还动用了开花炮弹帮助李瞻军压制敌人火力。
    还别说,在夺取解州盐池聚宝盆的发财诱惑下,李瞻军还真创造了奇迹,前仆后继的冲锋不断,成功拿下了挡在吴军进兵道路上的吴家咀,再一次迫使徐继畬率军北逃。刘坤一见状大喜,一边继续以李瞻军为前锋杀向解州,准备先取安邑县立足,然后再从容进攻解州州城。
    登上吴家咀山顶之后,一望无际的解州盐池也就出现在了吴军将士面前,看着被千里城墙拱卫的盐湖,还有湖面上冬天能够自然析出的白色盐花,吴军将士当然是欢呼雀跃,从没来过盐池的刘坤一和张之洞也是感慨万千,不约而同的各自吟诗留念。然而就在刘坤一和张之洞文才飞扬的时候,前方却突然传来了李瞻军的求援消息,说是遇到了强敌。
    “解州那里还有什么强敌?我们的细作不是早就探清楚了,说解州境内就只有一个叫李笃杰的山西财主办起了团练给徐继畬帮忙?难道其他地方有乱党军队赶来增援了?”
    大吃一惊之下,刘坤一和张之洞赶紧放下做诗大事,带着主力匆匆下山增援,然后还别说,出山道路的尽头之上,还真有一队强大的敌人当道拦住了去路——十几个穿着关羽戏服的男子手持青龙偃月刀,涂红了脸蛋一边摇晃跳动,一边整齐放声呐喊,“关公下凡,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吴贼速走,不然取汝狗头!”
    “为什么不开枪?”刘坤一很是诧异的向率领前军的李瞻问道。
    “我的弟兄怕真的是关公下凡,不敢随便开枪。”李瞻愁眉苦脸的回答,又一指两边的树林,说道:“还有,好象有埋伏。”
    刘坤一和张之洞赶紧看了看左右,见山路左右的密林深处,的确有不少隐约可见的旗帜,刘坤一和张之洞见了诧异,低声商量了几下之后,便对李瞻吩咐道:“开枪,先打了看有什么反应。”
    招架不住刘坤一的逼迫,还是在吴军主力保护住了道路两翼之后,李瞻军的团练才纷纷扣动扳机,用火绳枪远远射击那些拿着青龙偃月刀的关二爷,然后……
    然后那些关二爷就接二连三的中枪倒地了,然后剩下几个侥幸没被打中的关二爷也争先恐后的扔下青龙偃月刀撒腿逃命了,还一边跑一边喊,“关公下凡,刀枪不入!关公下凡,刀枪不入!”
    “关二爷,你快下凡吧!”一个腿上中弹的关二爷躺在山下翻滚着哭喊,“你再不下凡,我就挡不住吴贼的洋枪洋炮了!”
    还是在把这个关二爷提溜到面前审问后,刘坤一和张之洞才知道这一闹剧就是解州团练头目李笃杰的杰作——知道打不过吴军,就请了一些神汉跳大神,请解州名人关二爷下凡附身到他的团练身上,替他抵挡吴军进攻,保卫他在解州的贩盐生意。至于树林深处那些旗帜,则是李笃杰从关二爷成名的《三国演义》里抄来的虚张声势之计…………
    和张之洞一起捧腹大笑过后,刘坤一又十分遗憾的看向更远的北方,叹了口气,道:“山西的乱党军队这么孱弱,如果弹药能够补给充足,运输畅通,我能带着弟兄直捣太原,东取直隶啊。可惜,为什么我们的弹药产量一直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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