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宝丰小县的城池时,吴军偏师刘盛休部出人意料的遭到了顽强抵抗,连续发起两次攻城都没能取得胜利。
    进展不顺的原因是吴军碰上了一个能人知县杜嘉善,颇通兵法,懂得如何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抵御吴军进攻,境内又有海南知府丁浩的族人组建的一支团练比较能打,在守城战事给杜嘉善帮上了大忙。而吴军吃亏在军队有些疲惫,重武器不足,所以受到了些挫折。
    时间就是生命,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宝丰,清军一旦醒过味来立即调兵增援洛阳,吴军在攻打洛阳坚城必然要付出更大代价,甚至可能导致奇袭洛阳的目标落空。知道这些道理,老实人聂士成一手带出来的憨厚部下刘盛休也发了狠,干脆来了一个亲自上阵率军发起蚁附攻城,重新激励起了吴军将士的士气斗志。
    枪林弹雨中,斗志再度昂扬的吴军将士前仆后继,终于还是冲上了宝丰城墙,与守城团练展开近身白刃战,虽说老丁家组建的宝丰团练还算有点胆量,敢和吴军将士打刺刀见红的白刃战,无奈却招架不住吴军的近战利器苦味酸手雷,几个首领先后被吴军手雷炸死之后,丁家团练终于还是土崩瓦解。最后宝丰知县杜嘉善自杀殉职,吴军偏师则在付出了近三百人的死伤后胜利光复宝丰,成功达成了一天之内拿下宝丰的既定目标,为吴军主力进兵汝州打开了道路。
    兵贵神速,刚收到偏师得手的消息,聂士成留下两千军队保护叶县重地之后,立即率领吴军主力向西开拔,急行军大步杀向汝州。而事情到了这一步,英兰坡和托明阿等满清河南高官也终于明白自己上了吴军恶当,逆贼吴超越的帮凶大舅子聂士成这次不上来打开封找英兰坡报刺杀之仇,而是攻打与开封同样重要的河南重镇洛阳,进而威逼满清朝廷目前唯一能收得上钱粮的山西大后方。
    发现上当的英兰坡当场瘫倒在了巡抚衙门的大堂上,象打摆子一样的颤抖了许久后,才突然带着哭腔吼叫了起来,“快给洛阳知府和洛阳副将杨飞雄传令,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给本官守住洛阳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本官马上就派援军给他,马上就给洛阳派援军!”
    “还有,给汝州知州舒亨颐去文,叫他无论如何都要给本官顶住吴贼军队十天!顶住了十天,他就算丢了汝州本官也会替他向朝廷求情!如果连十天都顶不住,那怕少一天,本官也要奏请朝廷抄他的家,灭他的门,把他全家发配到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歇斯底里的大吼完了,还是在逼着河北镇总兵崇安立即率军西进救援洛阳后,英兰坡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向旁边的河南布政使沈葆桢问道:“幼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象刚好有钦差大臣正在洛阳查办知府任桂吧?”
    “抚台大人没有记错。”和吴超越有点渊源的沈葆桢答道:“御史刘毓楠奏劾任桂和副将杨飞雄擅杀治下百姓,朝廷以内阁学士张之万为钦差查办此案,目前张大人正在洛阳调查,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结果。”
    英兰坡的脸拉得比驴还长了,先是骂了一句刘毓楠添乱,然后又赶紧求神拜佛,祷告道:“苍天保佑,但愿还没查出什么眉目,但愿任桂和杨飞雄这两个蠢货还在任上主持城防,也但愿张之万别犯糊涂,在这个紧要关口摘了任桂的顶子,害得洛阳群龙无首,只能是任由吴逆贼军宰割!”
    …………
    如果能知道此时此刻的洛阳城中情况,可怜的英兰坡英抚台肯定要彻底绝望,因为几乎同一时间的洛阳城内…………
    “钦差大人,下官认罪,下官为了杀人灭口,故意没报刑部批准就直接杀了李书声,我认罪,我自首!请钦差大人立即把下官打入囚车,押往京城治罪!”
    突然冲进了钦差行辕,之前一直狡辩顽抗的洛阳知府任桂任府台扑通一声跪倒在查案钦差张之万的脚下,声泪具下,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坦白了自己的所犯罪行,磕头如捣蒜一样的哀求张之万立即把他拿下,装进囚车押往京城治罪。
    调查对象突然自首坦白,功德圆满的钦差大臣张之万却是苦笑连连,说道:“任府台,你到底是良心发现,还是知道吴贼要来打洛阳,怕承担守土之责?为了赶紧逃命宁愿去京城坐牢?”
    “下官是良心发现,是良心发现。”任桂赶紧答道:“自从冤杀了良民李书声之后,下官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时时刻刻被良知折磨,今天下官实在是忍不住了,所以才自己跑来钦差大人你面前自首,请钦差大人你立即把罪员打入囚车,押到京城交部议罪!”
    “但是任大人,现在正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啊?”张之万慢悠悠的说道:“吴逆贼军攻打汝州,威逼洛阳,河南重镇洛阳城危在旦夕,你如果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率领洛阳军民百姓抗击贼军,待杀退了吴逆贼军之后,你就算有什么过失,朝廷也会以功折罪,对你从轻发落甚至不予追究了啊?”
    “钦差大人恕罪,下官能吃几碗饭自己心里清楚。”任桂哭丧着脸说道:“下官知道我没那个本事挡得住吴贼大军,更知道我顶不住吴贼攻城,所以下官就不敢再连累洛阳的父老乡亲了。下官情愿服罪,情愿服罪。”
    说罢,任桂连连磕头,就好象真的良心发现一样。结果就在这时候,门外却又传来了洛阳府副将杨飞雄求见的消息,张之万点了点头同意接见,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别又是来主动自首的吧?”
    张之万很快就发现自己误会了好人,虽说张之万来洛阳查案之后,杨飞雄一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在私底下还没搞小动作逼自己收手,这次进来时也是神色匆匆,然而开口说的话却是,“末将杨飞雄,拜见钦差大人,末将找任知府禀报紧急军情,但听说任知府来了这里,所以末将就追到了这里。失礼之处,请钦差大人海涵。”
    “什么军情这么紧急?”张之万赶紧问道。
    “刚收到的消息,汝州州城已经被吴逆贼军攻破了。”杨飞雄沉声答道。
    “怎么可能?吴逆贼军前天傍晚才抵达汝州城下,怎么这会就有消息说被攻破了?”张之万大惊问道。
    “暂时不清楚原因,只是听说好象是有贼人在城中作乱,接应了吴贼进城。”杨飞雄如实回答道。
    张之万目瞪口呆的时候,任桂却是在一旁杀猪一样的惨叫,再次哀求张之万立即把他打入囚车押往京城议罪。张之万听得心烦,也索性就遂了任桂的愿,喝令随行武贲把任桂摘去顶戴,然而就在任桂欢天喜地的道谢时,张之万却又喝道:“暂时打入大牢,待本官查清楚他的其他罪行,然后再押往京城治罪!”
    “钦差大人,你……,你好狠啊!我不认罪了,不认罪了,我要继续当知府,我要带着洛阳军民和吴逆贼军血战到底!”
    没理会任桂的哀嚎,张之万只是命令武贲把任桂押走,然后才揉着耳朵苦笑道:“耳朵终于安静了,也不错,起码不用担心这个废物临阵倒戈,打开城门向吴逆贼军投降。”
    “钦差大人说得极是。”杨飞雄开口,语气不善的说道:“恕末将提醒你一句,钦差大人你虽然有临机专断之权,有权把任知府拿下,但是他进了大牢之后,守卫洛阳的千钧重担,可就要由你来挑了。”
    “我又没说我不挑。”张之万耸耸肩膀,说道:“烦请杨将军派人传令,召集洛阳其他文武官员来本官行辕开会,商议守城之责。”
    杨飞雄毫不犹豫的应诺,立即就转身出去传令,张之万则冲着他的背影又问了一句,“杨将军,差点忘了问你一句,你现在手里有多少兵力?”
    “绿营兵九百六十三人。”杨飞雄头也不回的答道:“李锡祺李县令手里有团练一千六百余人,另外城外有刘定敷的团练两千二百人,目前驻扎在龙门镇。收到汝州沦陷的消息后,末将已经派快马去叫他回城商议,估计马上就能到。”
    “还有,孟津那边还有两个哨的绿营兵可以调动。不过那两个哨都不满员,一个哨只有六十五人,一个哨只有七十二人。”
    尽管杨飞雄很不给面子的没有回头回答,可张之万听了之后,反倒露出了一些笑容,还转向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帮手堂弟,向杨飞雄的背影一努嘴,问道:“怎么看?”
    张之万的堂弟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生得颇英俊,听了张之万的问题后,堂弟也马上就答道:“靠得住,脾气虽然臭点,但是到了守城时,肯定是兄长你的好帮手。”
    张之万点点头,同样认为洛阳清军主将(清代洛阳未设总兵)杨飞雄虽然毛病很多,可是在战场是个靠得住的角。然后张之万才向堂弟笑道:“我最靠得住的人还是你,多亏了今年我是会试的同考官,逼得你只能回避罢考,又恰好拉着你来当查案帮手,否则的话,刚才我还真没底气摘去任桂的顶子,挑起守洛阳这个千钧重担。”
    “兄长,亏你还有脸说这个话。”堂弟很有些气愤的说道:“我准备了那么多年,正准备在会试中大展身手,你要死不死偏偏也是考官,误我前程!”
    “我不管。”张之万哈哈一笑,说道:“谁叫你是我堂弟,又有帮办军务和指挥作战的经验,这时候吴贼大军压境,我不叫你帮忙守城叫谁去?”
    “但兄长你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堂弟苦笑说道:“这么大一个洛阳城,官军兵不满千,团练加在一起也不到四千人,你叫我怎么帮你抵御吴贼的洋枪洋炮?”
    “想想办法。”张之万鼓励道:“只要稍微能稳住几天,开封、怀庆、许州和山西的救兵肯定就能先后赶到,到时候我们就有希望守住城池了。”
    “恐怕很难。”堂弟摇头,说道:“吴贼扬言攻打开封,调虎离山骗得英抚台调走洛阳守主力,乘机奇袭洛阳,肯定进兵十分神速,现在汝州又飞快沦陷,吴贼主将只要不傻,就绝对不会浪费时间打扫战场,肯定会只留少许军队善后,然后主力全速北上,快得话明天正午,慢的话也绝对不会超过明天傍晚,就能兵临洛阳城下。”
    “就一点都没有了?”张之万赶紧追问道。
    “唯一的办法,应该就是用缓兵之计,暂时拖住吴逆贼军的北上脚步。”堂弟答道。
    …………
    好人有好报,吴军主力之所以能够神速拿下汝州,又是沾了太平军的光——汝州规模最大的团练叫连庄社,连庄社的首领叫李瞻,举人出身,甚得汝州知州舒亨熙的信任,吴军主力刀指汝州时,李瞻所部团练便被舒亨熙在第一时间叫到了城里帮助守城。
    但是很可惜,舒亨熙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举人出身的李瞻竟然是一个脑后生反骨的货,不但早就怀有勃勃野心,还曾经和太平军的盟友捻军张乐行见过面,暗中与捻军缔结有秘密盟约(真实人物及事件)。看到已经和捻军、太平军化干戈为玉帛的吴军兵临汝州城下,贪图荣华富贵贪得快要发疯的李瞻当然也没客气,马上就派人暗中联络聂士成请献城池,又在夜间悄悄打开城门迎接吴军入城,帮助吴军神速拿下了汝州。
    不过李瞻也还算讲点良心,汝州知州舒亨熙被吴军将士擒获之后,李瞻也跑到了聂士成的面前为舒亨熙求情,假惺惺的表示愿意用自己的献城之功换舒亨熙全家不死。同时还算识时务的舒亨熙同样选择了投降,和李瞻一起变成了吴超越的帮凶走狗,事件最后以皆大欢喜的局面结束。
    被张之万的堂弟料中,成功拿下汝州后,聂士成果然只留一部分兵马打扫善后,马上又亲自领着吴军主力北上,马不停蹄的往洛阳这边杀来,并在拿下汝州的当天傍晚就越过了临汝镇,驻扎在了洛阳府最南端的白沙镇旁边,驻守白沙镇的团练首领董南乡也没敢做任何抵抗,刚看到吴军先锋抵达,马上就带着所部团练百余人放下武器投降。
    不顾行军疲惫和天色已晚,憨厚过人的聂士成又专门派人进白沙镇去张榜安民,同时也顺便向主动投降的白沙镇团练首领董南乡了解前方敌情。结果令聂士成意想不到的是,董南乡竟然说清军早有暗中调动,此前已经秘密调来了两支清军增援洛阳,并且早早就好了守城准备。
    “聂将军,其实官军早在你们开始打宝丰的时候,就已经怀疑你们是冲着洛阳来了。”
    董南乡振振有辞的说道:“钦差张大人为了预防万一,就马上拿了他的钦差关防,从怀庆和陕州(三门峡)借来了两支官军,让他们赶来洛阳这边增援。怀庆的兵马四天前就已经到的,陕州的官军是前天到的。这事虽然官府尽量隐瞒,但动静太大,所以我们很多洛阳团练都知道。”
    “有多少兵力?”聂士成赶紧问道。
    “不知道。”董南乡摇头,然后又说道:“对了,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小的听说那两支官军没进城,被钦差张大人安排了埋伏在城外的什么地方,只等聂将军你们的军队一到,就突然杀出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重要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聂士成的参谋长邵彦烺赶紧问道。
    “小人的小舅子苏五,是在龙门镇那边当团练,两天……,哦不,三天,三天前。”董南乡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三天前,我小舅子在的那支团练秘密送了一批酒肉上山,交给了埋伏在山上的官军。昨天我去龙门镇拜见刘定敷刘练总听命的时候,我小舅子闲聊时对我说了这件事,不过究竟是把酒肉送上那座山,我小舅子没敢说。”
    对董南乡提供的重要情报十分重视,为了谨慎起见,聂士成和邵彦烺便立即拿来了洛阳地图查看,结果也很快发现,洛阳城外确实有地方非常适合埋伏奇兵偷袭吴军——龙门山!那一带群山连绵,峰高林密,同时区域广大,清军把伏兵部署在龙门山,既可以在吴军进兵时发起攻击,也可以随时在吴军攻打洛阳城或休息过夜时,突然往吴军背后捅上一刀!
    “攻打洛阳之前,必须严密搜索龙门山,经过龙门镇的时候,也必须小心山的伏兵。”聂士成和邵彦烺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也谁都没有注意到,董南乡已经悄悄低下了头,眼中还尽是得意光芒。
    为了争取时间,在白沙镇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才刚到清晨,聂士成和邵彦烺便又率领着疲态已露的吴军将士大步北上,急匆匆赶往洛阳,连中途经过的彭婆镇都过多理会,只是派人进镇探察了一番和张榜安民,然后马上在地势开阔不容易遭到伏击的彭婆镇东渡伊水,准备取道伊水西岸向洛阳进兵。同时为了谨慎起见,聂士成自然多派斥候侦察对岸动静不提。
    越怕越见鬼,吴军渡河期间,龙门镇那边的竟然主动派出了一支团练队伍,向正处于半渡阶段的吴军主力发起进攻,然后吴军将士虽然只用了一通排枪就把这支团练打跑,可这支团练却跑到了远处重新整队后,竟然又跑来勾引吴军开枪。
    见此情景,聂士成和邵彦烺当然是心中一起大疑,都暗暗说道:“难道真有埋伏,想诱我们出兵追击,把我们引进伏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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