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厚厚的一叠文书摔在吴健彰面前的案几上,当场砸翻了吴健彰的茶杯,再然后,美国领事祁理蕴半生不熟的中文吼叫声,也汹涌灌进了吴健彰的双耳之中……
    “吴!我向你表示最强烈的抗议!我和你是多年的朋友,也是最亲密的朋友!你要建立工厂,为什么要抛弃我这个最亲密的朋友?为什么要去和其他国家的商人联络商谈?这就是你对我们友情的报答?”
    “什么都不说了!这是我们美国纺织品公司与你的合作建厂计划,给了你最大最多的优惠!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的朋友,就马上在合同上签上了你的名字!不然的话,我们以后就不是朋友,是敌人!”
    听到这一连串的愤怒咆哮,可怜的买办爷爷吴健彰不单是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了,也彻底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赶紧拿起祁理蕴摔在面前的文书细看时,见里面尽是些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商业合作计划,还有什么工厂建立计划和设备采购清单,还有什么美国各大棉花产地的棉花供应价格和运输价格。越看越糊涂,吴健彰也不禁疑惑的向祁理蕴问道:“祁理蕴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怎么听不懂?”
    “吴!你太小看我们美国的情报人员了!”祁理蕴完全就是气急败坏,拍着吴健彰面前的桌子吼叫道:“你的孙子超越·吴,抛弃一直与你们吴家族友好的美国,秘密与其他国家商谈合作建立纺织厂!你们吴家族既然要建纺织厂,为什么不先找我们美国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们美国人对你们不够朋友?!”
    “超越?”吴健彰再次把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而醒悟过来后,吴健彰马上就在心里惨叫,“坏了!肯定是小兔崽子又给我闯祸了!”
    “吴?你为什么还不签字?”祁理蕴更加的气急败坏,再次吼叫道:“马上签!签了我们就还是朋友!然后你们吴家族要建炼钢厂,要合作开设银行,我们都好商量!不然的话,你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祁理蕴先生,本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吴健彰哀嚎了起来,赶紧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费尽口舌的解释自己对这件事完全都不知道情况,所有事情都必须要等自己找不孝孙子问清楚再说。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让打了多年交道的祁理蕴勉强接受,同意等吴健彰了解清楚了情况再说,但祁理蕴并不肯罢休,又指着吴健彰的鼻子吼道:“吴,你记住,如果你们家族要合作建厂,第一选择只能是我们美国商人!不然的话,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连什么是纺织厂都不知道的吴健彰愁眉苦脸答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发走祁理蕴,然后吴健彰才刚吩咐下人立即准备轿子回府,普鲁士领事阿化威却直接冲上了海关道衙门的大堂,同样是把一叠文书把吴健彰面前一摔,也同样是马上就大吼大叫……
    “吴!你的家族要和西方建立合资钢铁厂,为什么不找我们普鲁士人?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普鲁士的克虏伯钢铁厂,已经是全欧洲技术最先进的炼钢厂,尤其擅长冶炼含有各种杂质的铁矿石!马上把你的投资数额和铁厂规模告诉我,炼钢设备我给你最优惠的价格!还有,你的家族要建纺织工厂和银行又是什么情况?这些我们普鲁士的商人都愿意与你们合资,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吴,我实在是太伤心了!都说你是最懂西方的中国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荷兰人在阿姆斯特丹建立金融中心的时候,约翰牛和高卢鸡都还在数木棍记帐!你要开设合资银行,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最懂金融的我们荷兰人?什么话都不要说了,马上把这些表格填完,让我们知道你的具体打算,以便我们展开下一步的合作!还有,我们合资建立的银行,必须要在中国的五个通商城市都有分号,由我们荷兰人担任经理总经理!”
    不要怪西方诸国这么小题大做,中国的市场实在是太大了,这个时代被满清奴化教育洗脑两百多年的中国人也太封闭无知了,还有罪该万死的满清朝廷更是太愚昧保守了,西方商人别说是在中国建立现代化工厂,就是想走出租界到内陆销售货物都是千难万难!而两年前就已经成为亚洲第四大港口的上海港,每年光是进口的纺织品就占到了总额的百分之四十六,能够在上海建立现代化纺织厂,就地采购就地加工又就地出售,省下天文数字一般的运输费用和人工开支,西方诸国的商人当然是求之不得,不惜代价也要争取到这个宝贵机会。
    除此之外,吴健彰的官员身份也是西方列强十分重视的一点,没人比一心想打开中国市场的西方列强知道在中国建立实业的麻烦,还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荒唐限制,而如果是由身为官员的吴健彰出面办理这件事,不但可以减少无数阻力和限制,就算有再多的麻烦问题,也可以由吴健彰这个官员出面解决,远远胜过西方列强一个一个中国衙门的来回跑,遭遇各种拖延推委,白白辛苦还毫无结果。
    身处宝山而不自知,受时代和知识面的制约,可怜的买办爷爷吴健彰压根就不知道列强领事其实是来给他送银子,相反还在心里把成天乱闯祸的宝贝孙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接连跑来恐吓纠缠的七八个列强领事,吴健彰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上轿回家,然后又马上派人把宝贝孙子叫到面前,把列强领事摔到自己面前的厚厚文书往宝贝孙子面前一摔,大吼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吴超越这次还真不知道买办爷爷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无比疑惑的拣起那些带有中文译本的文书仔细一看后,吴超越又无比惊喜的发现,这些文书竟然大都是货真价实的商业合作合同,以及各种现代化纺纱机、织布机的性能报告及报价,甚至还附带上了原料报价,以及提供技术指导、熟练技师和培训工人等等优惠条件。除此之外,普鲁士要求合资建立炼钢厂的合同上,竟然还附上了上海邻近最大铁矿冶山铁矿的矿石化验报告,还有建议采用的钢铁冶炼设备及开采设备。
    在这个时代,中国人中大概也只有吴超越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有多宝贵,所以大概翻看了一遍后,吴超越马上就欢呼了起来,欢喜问道:“爷爷,这些合同和设备报价是那里来的?我今天一直在家里啊,怎么没听说有客人来和我们家洽谈业务?”
    看到宝贝孙子的欢喜模样,吴健彰算是彻底傻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怒吼问道:“你还高兴?难道说,你真打算搞什么纺织厂、炼钢厂?还有搞什么银行?”
    “爷爷,我早就想和你说这件事了。”吴超越赶紧点头,说道:“爷爷,相信我,我们出钱和洋人建工厂建银行,绝对不吃亏,还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赚!现在大清的工业基础基本上就是零,我们如果抢先把这些现代化工厂搞起来,不但可以躺着挣大钱,还对老百姓也有好处,甚至可以抢占朝鲜和日本的空白市场,彻底垄断整个东亚的工业品市场!”
    吴健彰更傻眼了,惊叫道:“你真要搞这些东西?你懂不懂这些啊,别什么工厂没搞起来,先把我们吴家的家产败个精光?”
    “爷爷,你听我说嘛。”吴超越也不嫌丢脸,马上拿出了身体前任主人留下的撒娇大法,一边抱着吴健彰的干瘦胳膊摇晃撒娇,一边尽量浅显的给吴健彰讲解在上海建立现代化工厂的各种好处,还有抢占目前一片空白的中国内地市场可以获得何等高额的利润,以及建立现代化工厂后能够为贫苦百姓创造多少就业岗位。
    还别说,吴超越这次还真是找对了劝说对象,如果换成了其他人,吴超越说得再浅显再简单也未必就能够让对方理解,吴健彰却不同,本来就是靠商业发家,对生意有着天生敏感的嗅觉,又是上海海关的监督,比谁都清楚上海港每年要从海外进口多少纺织产品。所以听了宝贝孙子尽量浅显的讲解分析后,吴健彰虽不至于立即动心,却也明白了宝贝孙子不是胡闹,而是真真正正的想做生意,想替家里赚钱。
    怒火尽消的平心静气盘算了许久,吴健彰向吴超越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道:“你搞这些,得花多少银子?”
    “目前还不知道。”吴超越回答得很坦白,又说道:“爷爷,你放心,我不会马上就同时搞纺织厂、炼钢厂和银行,我也需要时间适应和积累经验,所以我想先把纺织品厂搞起来,然后再考虑炼钢厂和银行,前期的投入也不会太大。”
    捋着花白胡须又盘算了许久,吴健彰才又问道:“那你打算和那个国家的商人合作开厂?”
    “我傻了才会去找一个国家的商人合作开厂,既得罪人,又容易被人控制。”吴超越微笑答道:“我打算搞招标,那个国家的商人出的条件最好,我就和谁合作,这么既不得罪其他人,又不吃亏上当。”
    招标这种手段早在十八世纪就已经在英国出现,常年和洋人打交道的吴健彰倒也知道,所以吴健彰微微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宝贝孙子的这点精明,但吴健彰还是万分的担心,又犹豫着说道:“本来让你试一试也没什么,但是朝廷如果不答应怎么办?”
    “没事,我早就想好对策了。”吴超越笑笑,说道:“改个名字就行,把工厂叫成作坊,朝廷里就揪不出什么毛病——朝廷总不至于连作坊都不准开吧?”
    “把工厂叫作坊?小兔崽子,亏你想得出来!”
    吴健彰笑骂,又盘算了片刻,相对这个时代其他中国人来说十分开通的吴健彰还是下定了决心,决定支持一下宝贝孙子走正道,所以吴健彰再略一盘算,很快就点头说道:“好吧,老夫给你十……,不,给你十五万两银子,让你去和洋人搞工厂!但老夫有言在先,赚了钱什么都好说,要是亏光了,以后别指望老夫每次给你十两银子以上的零用钱!”
    “好爷爷!世上只有爷爷好!”
    吴超越万没想到买办爷爷竟然一出手就给自己十五万两银子当启动资金,大喜之下把吴健彰的干瘦胳膊抱得更紧,摇晃着肉麻道谢。吴健彰则慈爱的抚摸宝贝孙子的额头,心中叹道:“反正迟早都是你的,乘老夫还活着,帮你走一下正道吧。不然的话,老夫要是闭眼了,你和那个不孝子就算把老夫辛苦积累的家产败光了,老夫也管不了啦。”
    …………
    欣喜若狂的吴超越在家里向买办爷爷连声道谢的时候,一度是吴家盟友的塘湾帮帮主周立春,也在前县衙班头袁五八的引领下,从后门进到了上海知县袁祖悳的家里,并且受到了袁祖悳的热情接待。
    酒至近酣,已经收到袁五八报告的袁祖悳当然开始套话,打听周立春与拜把兄弟刘丽川翻脸的原因,不满结拜兄弟食言反悔的周立春也没隐瞒,很是坦白的把事情经过如实相告。袁祖悳听了自然是大喜过望,一边煽风点火,一边乘机试探周立春是否愿意倒戈易帜,为已经失去了鸟党助力的自己效力。
    周立春之前之所以答应给刘丽川雪中送炭,本来就是为了贪图上海码头这块黄金地盘,现在刘丽川食言反悔,又知道袁祖悳扶持的鸟党曾经是码头一霸,再听到了袁祖悳的试探引诱,二人当然是郎有情妾有意,马上就干柴烈火奸夫****的勾搭上了。而迅速订立了互利同盟后,袁祖悳又低声说道:“立春,你如果想在上海码头发财,最难对付不是没胆量的王国初,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刘丽川,而是刘丽川背后的吴阿爽。所以,你必须先帮我,帮我拿到可以板倒吴阿爽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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