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一种窒息的冷,浓雾笼罩下的李镇闪动着它冷酷的翅膀,拖走了一个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的女人。这样的夜里,所有人沉浸在旧历年的希望里,沉浸在婚礼之后的祝福里,唯有一个人,在这个夜里承受不住生的磨砺,直接上吊自杀了。
    李郁听到呼喊,下意识就往里屋看,那个叫做李圆的女人也正好朝外看。李郁立即起身,不说一句,便拉开门走了。李圆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知道这往后的日子如何挨过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李郁走向走廊,遇到神色匆匆的阿满。
    “三少爷,不好了。阿金嫂自杀了,这可怜的女人终究是抵不过孤苦,自己走了!”阿满说着有些想哭,但是还是止住了。
    李郁随着阿满走向了仆人的院子,这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着阿满的死。她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整个眼神空洞而无望,这是怎样的绝望让她选择在快要过年的时候选择自缢身亡!
    “怎么回事?”李郁问管家。
    “唉,少爷昨天您大喜,阿金嫂是个离婚的女人,碰您的东西不吉利,我就让她在后院待着。今天一早有人说她在后院上吊了!这可稀奇了,这女人是受了什么刺激!还这么晦气,专门挑您大喜的日子闹这样的笑话!”
    “这不是笑话,这人命关天!”李郁望着管家。
    “那现在怎么办?报官?”管家不知道少爷为何动怒,阿金嫂早已经被他们排除在活人的世界之外了。
    “少爷,报官也没有用,咱们凑几个钱把她安葬吧!”阿满哭着说。因为阿满和阿金嫂在李家做下人已经有三十年了。阿金嫂的悲剧在于和她结婚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把她当做一个发气筒,不是打骂,就是夜不归宿,赌博吃酒。这可怜的女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老实人,前年她男人坐船出海,再也没有回来……
    李郁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阿满,跟我去账房支出点银子,好好安葬她。”
    这话一说,满院子的人都鼓掌道:“少爷真是好人啊,阿金嫂就是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少爷真是大慈大悲,不愧是做大官的!”
    李郁这时候觉得无话可说。
    阿满走在李郁的后面,两个人路过园,阿满问道:“少爷,我都看到了,您没有和少奶奶同房,您这是何苦?”
    “阿满,她是母亲看中的,就让她陪着母亲吧。”
    阿满摇摇头,不再说话。到了账房领了钱,就去忙活安葬阿金嫂的事情了。
    ……
    结婚的第一天,按照当地习俗是要回门的,这回门要连着回三天。新娘子起床后,认真的梳洗打扮,脸色红润,气质婀娜,单是那玲珑小脚就让男人遐想联翩。
    早餐,她早早在中堂等着李郁,一起去给夫人敬茶。然后吃过早餐就回门。
    李郁经过中堂,看到了李圆。说道:“怎么不去吃饭,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等老爷。新婚第一天按照规矩是要给夫人敬茶的,然后吃过饭要跟着我回娘家……”
    “我没有心情,我们家仆人刚刚去世,我没心情庆祝……”
    “老爷,只是一个下人。况且她死在我们新婚之夜,多少是有避讳的。应该找人来去驱魔,这院子里的女鬼缠着谁了,就把心偷走了。”
    李郁又沉默了。他径直走向母亲的房间,给母亲请安。李圆跟着他,一路小跑,奈何脚太小,奋进全身力气去追赶,总是追不上。
    到了夫人房间,李郁坐下来。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夫人惊诧而又有些嗔怪道。
    “母亲,阿金嫂殁了……”李郁根本没有理会母亲刚才的话。
    “我知道了。我问你话儿呢!”
    “恩,她在后面……”
    这时候李圆跑气喘吁吁得过来,说道:“娘,儿媳妇来晚了。我给您倒茶!”母亲立即眉开眼笑,然后笑着说:“赶紧让我抱孙子啊!”
    这时候李圆看了李郁一眼,李郁面色铁青。
    “娘,吃过早餐我们就回门了,您这几天多保重!”李圆端上茶水后,又给母亲捶腿,捶腰。这个场景看上去就像是母女一般。
    李郁一言不发,等候母亲的差遣。
    用过一个沉默的不发一言的早餐,李郁低着头,压抑而浓郁的内心,让他无法畅快呼吸。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是要伴随终生吗?那么要推翻这些封建的礼教,让人的精神异化的规矩是迫在眉睫了。他不能这样下去。
    恰在这个时候,一封电报传来。管家气喘吁吁得叫道:“少爷,是急电!”
    大家正在吃早餐,夫人眉头一皱。
    李郁赶紧起身,展开一看:“李我后日回国,速归。”
    虽然没有署名,但是李郁知道这是苏珊。苏珊这么快就要走了。他必须去送她。现在就出发。
    李郁禀告道:“娘,儿子的至交后日要回国,我必须今日回去!”
    “不行。你今天得回门!”
    “不,如果不回去,儿子这辈子就见不到这位至交了。这估计是生死之别,请母亲大人谅解!”
    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李郁丝毫不会退让。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必须要送苏珊,他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法国、英国都参战了。这时候苏珊回去,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他要回去!
    “老爷,这是我们的婚姻大事,如果不回门是不吉利的。对您,对夫人对我们这个家都不吉利。早上刚刚死了一个仆人,现在您又要拒绝回门……”说着李圆嘤嘤哭起来,昨夜不敢向人导出的委屈全部都哭了出来。
    “好了!”李郁第一次在家里发这么大的火。
    “现在就跟你回家,阿满给我准备行李,我下午就走!”说完李郁就转身离开,去找阿满给他收拾行李去。
    夫人感叹一声,安慰着儿媳道:“好孩子,娘对不起你,娘以后把你当亲闺女看!这点委屈不算什么,你以后慢慢对他好,他会懂得。他永远都不能不要他的老娘,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是我的儿媳!”
    李圆擦干眼泪,就回屋补妆。看到李郁和阿满已经收拾了一些行囊。她准备要去帮忙,却被李郁阻止了:“我的东西都是阿满收拾的,你不用帮忙,你去忙你的,我们马上去你家。”
    一切准备妥当,李郁和李圆坐着轿子回门,这排场也是很大的,外面看热闹的人山人海,而轿子里的人却不交谈一言。李圆不时地找话题,李郁却再也不出声了。
    她觉得压抑,她闹了一下:“你如果想走,现在就走,不要这样对我。”
    李郁说道:“我已经来了,你还让我怎样?”
    李郁这一回答,李圆继续发起攻势。
    “你们家三请媒人找我,现在怎么是这样?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还不如昨晚死的是我!”
    李郁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言语有时候就是别人进攻自己的武器!
    在短短几百米的路上,轿绕了一大圈,终于到了李圆家。
    李郁见到了李圆的家人,都是一些精明的商人,言谈举止间透露出他们想从姑爷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打听着他在北京的情况,收入,以及结交的人。问起那么的情形,看不能给大舅哥找个差事到北京做官什么的。可是李郁却让他们失望了,这个姑爷一直说自己是教书匠,不是什么大官。
    李郁再三说道,自己不是皇上的老师,只是见过一次罢了。在京城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教书先生,写一点文字,混口饭吃。听到这里,李家老爷的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失望。
    只有这李圆的三弟,在读书,一个至高的青年,名如其人,就叫李志高。两个人交谈了两句,觉得这个孩子不错,落入这个家庭还能出于泥而不染,真是难得。李郁邀请他到北京读书时,可以到他那里做客。李志高也对李郁充满了好感,他因为有这样的姑爷而感到自豪!
    快到晌午时,李郁不想吃饭就要走。李圆的家人一直劝阻,让他在这里住下三天,无论怎么劝阻,李郁总是要走的。后来李圆的父亲就要恼羞成怒了,李郁依然如故,摆出一副不让我走我死也要走的架势。这时候大家猜知道姑爷要赶着回京城,便再没有强留。
    但是女儿新婚,第二天姑爷就远走他乡。家人觉得真是可怜了女儿,也可怜了姑爷。新婚燕尔还没有好好相处,就要劳燕分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李父道:“这个人就是个书生,将来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我们女儿跟着他,岂不是亏了?”
    李圆道:“爹爹,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怪我,这不也是你的意思吗?”
    “恩,我跟着他,死也要是他们家的鬼。做鬼也要和他埋在一起,进他家祖坟……”
    “呸,呸,为何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母亲在一旁说道。
    李郁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直到一个黑点,消失在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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