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眉心一蹙,但下一刻就冷笑了起来:“你杀不了他的。”
    “哦?”
    “在没有救出我之前,他也不会死。”
    这句话,虽然她说得很平静,可听在萧元邃的耳中却像是刀子刮过他的耳膜,更顺道在他心里扎了一下,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冷笑道:“可是昨夜,他差一点就死了。”
    商如意的脸色沉了下来。
    昨夜,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宇文晔中计了”,更有人提着带血的长矛在大帐外晃来晃去,说是已经斩杀了宇文晔,那一刻她肝胆俱碎,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可在失去神智的前一刻,她还是冷静了下来。
    宇文晔就是宇文晔,当初在江都宫那样九死一生的局面都能全身而退,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傻,就中了萧元邃的计?中计不说,还死在无名肖小的手中?
    绝对不可能!
    所以,她拼命挣扎,哪怕后来萧元邃带人杀出去之前让人看住她,后来这些人更是绑住了她,令她一整夜如坠地狱,她也始终保持着清醒——宇文晔不可能死。
    果然,刚才听到外面的响动,知道萧元邃带着人回来了,只一听那些反应,她就可以笃定,他们没能杀死宇文晔,对萧元邃来说,宇文晔不仅是他争夺天下最大的对手,更是宿敌,如果真的杀了对方,他一定会大张旗鼓,甚至可能会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丢到自己的面前,让自己彻底的死心。
    他没这么做,就是没成功。
    可商如意也知道,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甚至整个大营被宇文晔带人闹个人仰马翻,这是极易影响军心的,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可能一点彩头都没有。
    宇文晔,不知受了多重的伤,昨夜萧元邃带人追击出去,有没有让他再添新伤?
    商如意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幸好她仍旧用面纱蒙了面,萧元邃并不能看清她颤抖的样子,但过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轻颤沙哑:“他,伤得重吗?”
    萧元邃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很重。”
    “……”
    “要不是——他就死了。”
    “……”
    商如意没有再说话,而是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道:“差一点,就是没有。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
    萧元邃看着她,突然不说话了。
    看着这个女人坚定的样子,那是让他无数次动心的模样,但此刻的萧元邃却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宇文晔真的能突破重重障碍救走她,那么,他一定不会让他成功。
    他一定不会让宇文晔把她从自己身边,活着带走。
    哪怕是要——
    他的目光沉重而坚毅,但这个时候的商如意却并没有读懂其中足以决定自己生死的决绝,她只是在冷静下来后又想起了刚刚那个年轻人,于是道:“倒是刚刚那些人,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萧元邃又一次看向她,目光虽不再温柔,却有一点淡淡的笑意:“你难道能认得我手下所有的人?”
    商如意道:“未必能认得,但来了这里这么多天,总是能看眼熟的。”
    “哦。”
    “这几个人,眼生。”
    “他们是洛阳那边来的。”
    “洛阳?”
    商如意一听,立刻明白过来:“是梁士德派去回洛仓运粮的人。所以,你们失败了?”
    她说“你们”,让萧元邃的脸色又是一沉,但他并没有因此发怒,只是冷冷说道:“的确,运粮是失败了,可你们那位齐王殿下,围攻了洛阳这么久无果不说,还能让梁士德派人从里面出来去运粮,用这种草包当先锋,你真的认为你们能赢?”
    一听这话,商如意的脸色也沉了一下。
    而心里,已经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草包!真的是草包!
    同样是宇文渊的儿子,宇文愆哪怕修佛多年,回到官场上照样能手眼通天,上了战场也能克敌制胜,为什么这个小儿子就办不成一件事?
    总不会因为是不同的母亲所生吧。
    虽然官家是文官出身,可同样是官夫人所生,怎么宇文晔就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横行无忌,可这个宇文呈就是个眼高手低,一无是处的草包!
    这么一想,商如意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但面对“敌人”,商如意打定了主意输人也不输阵,于是思索了一下立刻冷冷道:“难不成,萧将军认为,这一次洛阳这边的成败,是由那边的战事决定的?”
    萧元邃微微挑眉,看着她:“那你认为——” 商如意道:“洛阳的胜负,是在虎牢关。”
    “……”
    “你输,梁士德就输!”
    听到这话,萧元邃看向她的眼神中仍然不可抑制的浮起了几分欣赏,他又问道:“那,我赢呢?”
    商如意道:“你赢不了。”
    “……”
    萧元邃看着她,沉默了许久,突然轻笑了一声。
    只是,他这一笑中没有刚刚的欣赏,也没有觉得荒谬的可笑,而是一点无奈的苦涩,他淡淡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
    商如意微微蹙眉,凝神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中军大帐。
    在走出去之后,商如意却又不自觉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昨夜追击宇文晔失败回来后,萧元邃变得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她毫不怀疑这个人的自信从容,哪怕当初被王绍及追杀得那副狼狈的样子,也不损他的风采,但今天,她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感到了一点无奈和——沮丧。
    是错觉吗?
    就在商如意费解思索的时候,领着她过来的那个士兵已经走上前来:“王妃,该回去了。”
    经过了昨晚,萧元邃对她的看守也比之前严了一些,商如意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朝她来时暂居的那个帐篷走去。
    不过,就在刚走到那帐篷门口的时候,商如意说道:“我之前的东西都留在那个帐篷里,是不是都给烧了?
    那士兵点头:“好像是的。”
    商如意道:“天气好冷,你去给我拿一床厚一点的被褥来。”
    那士兵迟疑了一下,商如意淡淡道:“你们这军营里这么多人,我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
    那士兵左右看看,的确,商如意就算真的是武艺高强,也难走出他们的大营,更何况从昨晚她的反应就看得出来,她并非石将军那样能文能武的奇女子,倒也的确不用时时都盯着她。
    于是道:“那,请王妃不要乱走,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离开了。
    等到他离开,商如意却没有如他所言乖乖的站在原地,而是举目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便朝着军营里此刻最吵闹的地方走过去——昨夜闹了那么一场,加上士兵们晚上彻夜修葺围栏帐篷,都十分劳累,这个时候大部分都在休息,唯一有人大声说话的地方,自然是刚刚有生人来,两边交涉的地方。
    她走过去,果然看到刚刚从中军大帐内走出来的那些人跟这里的士兵大声说着什么——
    “我们这么多人,就给我们一顶帐篷?”
    “你们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来让我们挤在一个帐篷里,这像话吗?”
    而面对他们的愤怒,萧元邃这边的士兵既不耐烦,也不客气,冷冷道:“好大的口气,你们知道昨晚闹成什么样子?知道咱们损失了多少帐篷?现在能给你们匀出一个来就不错了。”
    另外的士兵也纷纷附和:“给你们让出这一个,我们还有好些兄弟没着落呢。”
    “再乱嚷嚷,就让你们今晚睡臭水沟里去!”
    一听最后那话,那群人立刻暴怒起来,有一些挥拳就要打,而这边的人憋了一晚上的火气哪里肯让,也立刻冲上来,眼看着两边就要打成一团。
    幸好,萧元邃这边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火气没那么旺的,立刻站到最前面伸手拦住了他们,口中劝道:“咱们可都是自己人,怎么能为了一两顶帐篷就动手呢?都消消气,你们,不要闹事啊!”
    而洛阳那边来的人里,也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诸位,咱们来此是客,就该客随主便。”
    说完,他抬头对着那些士兵道:“多谢诸位兄弟相让了。”
    商如意立刻站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清,这个说起话来文绉绉,完全不像是混迹在军中的士兵一般粗鲁的,正是刚刚从中军大帐内走出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的那个年轻人。
    他脸上那狰狞肿胀的伤疤,也看得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几个冲在头里的士兵见他这样,也有些下不了手,只瞪了其他几人一眼,这才退了下去,那个年轻人又向几个劝架的士兵表示了感谢,行为举止越发不像个士兵,倒像是读书人。
    一时间怒气烟消云散,那些士兵也都散开了。
    剩下的便是都从洛阳那边过来的人,他们有些不服气的对着那年轻人道:“官迟英,你倒是好脾气,人家都欺到咱们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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