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勤奎心虚理亏,刚才他与何苗争吵到兴头儿上,一时大脑充血,失去理智,冯刘氏一句话就把他召唤回现实。
    他想起在自己媳妇儿手中,还捏着一张王牌,态度瞬间软了下来。
    “孩子他娘,吵也吵了,骂也骂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咱回家吧,回家慢慢说。”
    冯刘氏不屑地“哼”了一声,面上尽是鄙夷之色。
    “现在知道服软了?告诉你,晚了。”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敢了。”冯勤奎恳求着,扫视四周。“再说,这毕竟是别人家,等会儿她儿子从书院回来,可就不好解释了。”
    事到如今,他仍旧认为妻子只是一时生气,断然不会真的与他撕破脸,只要哄着回了家,一切还可以谈。
    冯刘氏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她手中捏着的王牌就是冯家祖上的遗训。
    当初,冯家祖上出过富商,家里经营得不错,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大户人家,可冯勤奎的太爷爷宠妾灭妻,败光了家产不说,还害了太奶奶的一生,他本人也因此而惨死。
    从那以后,太奶奶就立下了一条不容动摇的祖训家规。
    「冯家子孙,必须一生只娶一妻,一心一意相待,不得纳妾,不得养外室,不得与他人无媒苟合,若有违背,必将此人除姓后扫地出门,儿女不再相认,死后不入祖坟。」
    家训字字泣血,都是太奶奶忍辱负重的血泪,她的儿女也见证过渣男父亲的无耻,深知这一行径对家族造成的伤害。
    故而,即使是在三妻四妾为常事的年代,冯家也都是按照家训只娶一妻,一代代延续下来的。
    到冯勤奎父亲这一辈,家中已经是败落到极点,辗转流落,定居到久兴村。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冯家在村子里也算是富户,只是因为一直遵循独妻的传统,子孙不多,人丁不旺。
    这祖训就誊写在一片锦帛上,收在匣子里,在婆媳之间代代相传,前提是所传的下一辈儿媳必须是孕育有儿子的大房之媳,若无,便依次顺延,谁手中有祖训,谁就是冯家的当家主母。
    冯刘氏刚嫁过来时,婆婆虽然刁横,但对家族传承十分看重,死前将祖训妥善地交到了冯刘氏手中,叮嘱她一定要维持住家族的名誉和家庭的完整。
    于是,这道祖训就成了冯刘氏手中轻易不会拿出来的王牌。
    冯家的男子因循着家学传承,都恪守规矩,或者说,也有不守规矩却“有本事”做错事不被发现的。
    到了冯勤奎这一辈,他多少有耳闻,但也未曾真的见识过祖训的厉害。
    直到现在,他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赌冯刘氏不敢拿祖训压制他。
    “苗儿,咱们回家,回去收行李。”
    冯刘氏看着自家男人那副怂样,厌恶到了极点,她要收的是冯勤奎的铺盖卷儿,想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渣男扫地出门。
    她现在整个人神清气爽,多年来的糟心日子已经将她对丈夫的最后一丝眷恋和爱意都磨没了。
    本就是盲婚哑嫁,嫁过来便是无穷无尽的侍奉公婆,斗妯娌,斗大姑子小姑子,然后不停的害喜,孕育,艰难生子,养育幼子,好不容易把大的孩子拉扯到断奶,马上又怀上了,继续重复一轮折磨。
    直到现在,她四十多岁了,还是要为孩子们操心,一刻不能停。
    只要生了孩子,往后余生都不会有安稳日子可过,就算老死了,儿女还会在坟头祈求爹娘在地下多多保佑呢。
    她早就疲倦了这一切,同时对此感到麻木。
    就好像自己是一块被父母卖掉的肉饼,经过多年的捶打,成了肉泥,一坨肉泥还有什么硬度呢,自然是别人想捏成什么形状都可以。
    当冯勤奎与她爆发矛盾时,她凭借为生活打拼而培养出的泼辣本能“强硬”争吵。
    可只要对方说出“休了你”,“跟你和离”这种话,她便又回归成一滩肉泥了。
    她太害怕被人瞧不起,更害怕一无所有,离开自己辛苦养育的孩子,孤零零了却此生。
    可现下,一切都不一样了!
    冯勤奎背叛冯家,违背祖训,在外面养姘头,还间接害了元朗,不容原谅。
    此刻,冯刘氏在这场角逐中,已经占据了上风。
    何苗牵过来小驴,让婆婆坐上去,牵着走,冯刘氏挺胸抬头地骑上去,感觉自己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能这么畅快的呼吸。
    冯勤奎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他很慌,他是真的慌了。
    他跟王翠梅眉来眼去的挑逗勾搭已有十年之久。
    每次离开打铁铺子去乡亲家送铁器时,他都偷偷绕道去豆腐坊,缠磨当时刚刚丧父的王翠梅,送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讨得女人欢心。
    一来二去,龌龊又不知足的狗男人和寂寞又不自持的女人就勾搭到了一起。
    他们行事极为小心,幽会的次数不多,地点和时间都随机。
    并且,二人在外人面前性格伪装得也好,戴着憨厚老实和灵巧本分的面具,这么多年来都没被怀疑和发现。
    冯勤奎一度认为自己遇到了真爱,做豆腐的小寡妇不管是身子还是性子都像豆腐,又嫩又软,比家里那个风风火火,成天吆五喝六的夜叉婆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尤其是相会时间有间隔,亲昵地点不确定所带来的期待值太高了,俩人见面,不用谈茶米油盐酱醋茶,不用唠孩子不省心的事儿,只是单纯做肆无忌惮的律动。
    这种偷偷摸摸又无所顾忌的滋味简直令他欲罢不能。
    直到七年前,他们约在拐拐山的小山丘后,品尝长久未见的久违甜蜜,却意外被去山上采蘑菇野菜的元朗撞见了,眼前肮脏的一幕让元朗一时间慌不择路地跑掉。
    山丘上泥石多,他跑得急,心里又乱,便不小心踩脱,摔下山坡,脑后撞到石头,伤了脑子。
    这一连串的因果随时间滚动着就到了今天,若不是冯家娶了何苗这个有点与众不同的儿媳,也许他们的奸情会一直瞒下去。
    不过,错终究是错,是时候清算一切了!
    回到家,元朗已经醒了,何苗赶紧过去试探,看看以毒攻毒在他这好不好用。
    “元朗,你还记得你是咋晕的吗?”
    “媳妇儿姐姐,元朗不记得,不知道,元朗饿了,啥时候吃饭?”
    看他眨巴着一双透露清澈愚蠢的眼睛,何苗一看,就知道没戏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扶额道:“先去啃两个地瓜吧。”
    元朗略感委屈地去灶房捡了个凉地瓜,抱着啃,噎了就喝口凉水。
    当晚,全家人都是这个配置,大家凑在正屋,每人手里抱着个地瓜啃,等着娘说吃完饭要宣布大事。
    冯刘氏心情舒畅,胃口就好,一口气吃了仨,吃到打嗝,大壮二壮还有李鲜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感觉家里气氛异常。
    冯勤奎没胃口吃饭,蹲在门口外的地上接连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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