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念善松了手,扫了一眼在场的三人。
    赵三妹揉着自己的肚子,斜睨了他一眼。
    “哦?你就是那个褚大人?”
    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这身手,确实不错!
    “到底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褚念善也不遮掩,手落下来,背在身后。
    “你就是年坊主,可你为何要瞒?”
    周子晋瞥了一眼他腰上的玉牌,站在原地不动。
    这个玉牌,之前在年坊主身上见过的。
    褚念善苦笑一声:“若是我说,这样是为了帮你,你可信?”
    “帮我?”周子晋挪开目光,伍先生的话又在他脑海里响起。
    “我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是未来的帝王,不该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
    可我若是要助你上位,又无法舍弃这个身份。”
    褚念善一脸诚恳。
    “你在说谎。”
    周子晋的眼底翻起巨浪,强忍愤怒的脸带着冰冷的光。
    褚念善明显犹豫了一瞬。
    “若是说了实话,你还会当我是朋友吗?”
    “一切的前提,是你要先说实话。”
    四人分别站在四角,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赵三妹只能听见远处熙熙攘攘的人声,想说些什么。
    一扭头,却见这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擦出火星子,她嘴角动了动,还是把话压了下去。
    “我一早就知道白虎营是被人下了毒,毒是从黑市流出。
    我不敢说,自己去查,摸到了丞相府,摸到了徐闾严,摸到了皇上那里。”
    褚念善说得极其慢,眼睛盯着周子晋的脸。
    似乎面前之人只要稍稍露出一丝不耐,他便再也说不下去。
    “为何不知直说?”周子晋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在醉春风,我与你提过一次。”褚念善迎着他的目光,“你说你心里有数。”
    周子晋不语。
    在那个时候,周霆琛还是他心里最为信赖的兄长。
    褚念善继续道:“一下子告诉你,你怕是会受不住。
    所以我才一点点,引着你查下去。”
    提到醉春风,林之语又忍不住想起一桩事来。
    “那个刘瘸子说的话,也是你刻意安排的?”
    让她以为黑市的主人是林鹏生,为此还伤神了一阵子。
    “嗯。”褚念善微微点头,“我只是说,是丞相而已,本是想看看子晋兄的反应,却没想到让你们误会了。”
    周子晋垂下眼睫。
    是自己多虑了吗?
    一切,都是那样天衣无缝。
    偏偏褚念善就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我知道你一直不把我当做真正的朋友。
    你防我,也是正常的。
    可是子晋,我确确实实没有想害你的意思。”
    赵三妹呸了一声:“那也是你先欺瞒他在先,朋友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
    哪有你这样的,说话做事藏着掖着,算什么真朋友!”
    “是我不好。”褚念善诚恳道。
    他的目光移向林之语,她失了发簪,头发已经有些许的散乱。
    褚念善回头,捡起落在地上的袖箭,往林之语的方向走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你夫人的头发散了。”褚念善把手上的袖箭往前递了递。
    “袖箭有毒。”周子晋没有接。
    褚念善越过他,看见林之语的眼底有防备。
    他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上面的尘土,尤其是箭尖的部分,格外仔细。
    黑色的袖子,如何擦拭,也看不出分毫。
    褚念善又往前一递。
    “不脏的。”赵三妹有些迷糊。
    他是在和王爷说话,还是在和林姑娘说话?
    或许两者都有吧。
    林之语想到了那一袭白衣,想到了草丛里片叶不沾的衣摆,想到了光秃秃的山顶落下的那一壶酒。
    不止是她,周子晋的面上,也有恍惚之色。
    “褚兄,多谢。”
    周子晋接过那袖箭,转身扶着林之语的肩膀,仔细插入发间。
    这样,就不会散了。
    他的后背暴露在褚念善的面前。
    周子晋道:“一起回去吧,我有话对你说。”
    ……
    太阳落下去,月亮爬上来,褚念善终于离开了周子晋居住的小院。
    依旧是十五驾车,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野菊。
    一边的剑影没骨头似的靠在一边,嘀咕一句:“下次也不换一个人来。”
    褚念善上车,眼尾有笑意:“好。”
    好?!
    剑影刷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一向冷冷清清的褚大人,居然和他说了声好?
    他有些呆愣地看着马车驶远。
    车上。
    十五道:“主上,您今日在赌坊说的那番话……”
    褚念善知道他要问什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也不知道。”
    可我也没说谎。
    他阖上眼。
    十五“哦”了一声:“如此一来,他们对主上的疑心,应当是可以消除了。”
    文武百官不知道,周子晋不知道,心腹十五也不知道。
    年纪轻轻的左丞相,在时间的洪流里,还是没能洗去骨子里的自卑。
    或是因为,时间不够长。
    又或是,只匆匆见过她一面。
    也就是这一面,给了他戴上面具的勇气。
    戴上了,却再也没有勇气摘下来。
    车轮咯吱咯吱向前,驶入无边寂静的夜。
    翌日。
    赫赫有名的御史汪来,身穿一袭绯衣,缓步走上了汉白玉的台阶。
    几个小官瑟瑟发抖地扶着自己头上的帽子,不敢看他。
    御史穿绯,必然是有人要倒霉了。
    汪来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臣有本奏。”
    周霆琛抬眼。
    汪来掷地有声:“白虎营一案有疑,实乃有心人从中作梗,挑拨秦国和西戎之间的关系。”
    旁边的章公公心头漏下一跳,忙上前接过了汪来递交的证据。
    谁料还没完。
    “被贬为庶人的晋王,实为污蔑,望皇上明察明鉴。”
    又是一沓厚厚的证据递了上去。
    几个肱骨老臣汗流浃背。
    可是还没完!
    “前御史唐午被诬贪赃枉法,实际上,也是被有心人构陷!”
    证据,再次被递了上去。
    肱骨老臣两腿战战。
    这三件事,都和龙椅上这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不就是在说,当今圣上轻信他人,胡乱定案?
    这不就是在逼当今圣上,下罪己诏?
    悄悄看一眼汪来,不卑不亢,脊背挺直。
    再悄悄看一眼皇上,面色平静,喜怒不显。
    不知过了多久。
    周霆琛道:“既然如此,就先交由三司审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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