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姑姑见没人应和她,心跳如雷,正要发话,面前的祖宗悠悠开口了。
    语调上扬,带着点疑惑。
    “海姑姑,这也没说要罚啊,这么急做什么?”
    林之语不慌不忙,将每一簇扎成团子的地方,依次浸入了不同的染料。
    之前还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对于美学,她还是略有研究的。
    到死的时候,所有看似到手的东西都是一场空,只有掌握的知识,才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据我所知,上阳公主喜好华丽的服饰,即使这料子有多么珍贵,这绣娘的手艺有多么精巧,可毕竟是白衣,入不了她的青眼。”
    眼见料子染得差不多了,林之语这才将它从盆子里捞出,慢悠悠解释着。
    海姑姑见整个料子都彻底都浸得透透的了,两眼发黑,一股气血直往头顶上涌。
    “这料子,珍贵就珍贵在上面所用的丝线,要是染上了过重的颜色,那就没有那流光溢彩的效果了。”
    一旁站着的绣娘两腿战战,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解释着。
    “你也说了,过重的颜色,才会让那丝线失去效果。”
    待布料不再滴水,林之语解开上面扎得紧紧的发绳,向众人展示着。
    她选用的是浅红色,对那丝线并未造成什么影响,反而因为多了颜色的衬托,变得更加明艳起来。
    海姑姑手扶着染缸,稳住身形,待看清了这料子如今的样貌,不由得瞠目结舌了起来。
    “这,这是个什么工艺?”
    整匹料子带有渐变的效果,而林之语用珠子扎过的地方,如今正好是一朵极其自然的样。
    林之语莞尔一笑:“扎染。”
    扎染通过在织物上绞打成结,而后染色,进而形成独特的图案和效果的一种工艺,通过这种方式做出来的衣物,除非是流水线生产,否则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衣服。
    “海姑姑,待料子干透缝制好之后,尽管放心递交上去,说不定,还是功劳一件。”
    林之语并不想在宫里太过惹人注意。
    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度过这一世,什么名啊利啊,在死过一回的人眼里,不过是浮云而已。
    “大姑娘怎么就会觉得,这是功劳一件呢?”柳儿实在好奇。
    这样的东西交上去,上面的人只会觉得是原先的料子出了什么问题,才用这样的方法补救,不惩罚就不错了。
    “你且等着看吧。”林之语胸有成竹,可看了看海姑姑那满腹狐疑的样子,林之语还是决定给她喂一个定心丸,“要是上面的人要罚你,你就说,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众人心中齐齐“哦”了一声,将方才倒吸的两口凉气深深吐了出来。
    林之语说的笃定,她们这心便也放回到了肚子里头。
    看来这大姑娘,并非是转程来给海姑姑下马威的。
    一时间,气氛轻松了些。
    见海姑姑还是愣着神不说话,人群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绣娘站了出来:“姑姑,我见着样奇巧,在这京城之中,是独一份儿,不如就依着大姑娘的意思,先把料子烘干了,把那外袍做出来再说。”
    “这云姐儿的手艺,在宫里是排得上号的,现在也没有什么法子,左右都是沾上了,我也觉得,可以一试。”
    原先那名绣娘也跟着附和道。
    海姑姑皱了皱眉,从林之语手中接过那料子:“事已至此,也不得不为,既然资历最深的云姐儿发话了,那就这么做吧。”
    “既然海姑姑有事要忙,那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林之语稍稍一点头,抬脚便出了尚衣局的大门。
    林小莲很是不解:“小姐,你替海姑姑解决了这样的一桩难题,为什么刚刚不顺便把事情和海姑姑说一说呢?”
    “人啊,总是要看到事情的结果才放心,不是吗?”林之语目不斜视,语气淡淡。
    “我猜这海姑姑今天的态度之所以这么奇怪,大抵也是因为那件朝服。”
    林小莲恍然大悟:“是了,上次皇上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皇后和江昭仪都没什么事情,这尚衣局,就代为受过了!”
    “还算聪明。”林之语赞许道,“海姑姑那样精明的一个人,平白无故遭了这罪,能不去打听吗,这一打听,祸害缘由,可不就是我吗?”
    “我想着,我和皇后不和的事情,外面多多少少头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个个都藏在心里,没有说破而已。”
    能在宫里头当差,还能在贵人跟前伺候,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可是小姐,这事情今天不问清楚,那岂不是下次还得来。”
    林之语当然知道林小莲在担心什么。
    自己不好好待在未央宫养伤,三天两头往尚衣局跑,再蠢的人,也该咂摸出一丝不对味来。
    “等衣服做好,送到上阳公主那头去之后,海姑姑自然会来未央宫找我们。”
    因为上辈子实在是太过糊涂,林之语这辈子才如此追究这样的细枝末节。
    魏淑仪不像是会露出这么多马脚的人,要是换成其他人,自己的身边人压根就不会出面。
    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
    都虞司。
    巧秀刚一进门,就被好几个大老爷们给团团围住了。
    “你是哪家跟前伺候的?”一个胖乎乎的侍卫见到巧秀,目光一亮。
    这宫里头的娘娘出手都阔绰,要是来办点事情,那赏钱,够哥几个去好几趟楼了。
    巧秀面色不改:“我来找庄统领,既然他不在,劳烦各位大哥帮忙将这件衣服转交给他。”
    “嘿,你是庄统领的相好?”
    胖侍卫“嗷”地叫了一嗓子,立刻把其他正在休息的人给惊过来了。
    “哎呀,一水灵儿模样,庄统领好眼光!”
    “啧啧啧,可惜了,老大再怎么说,也是嘉妃娘娘的弟弟,小宫女,你要想嫁他,可难!”另一个瘦高模样的侍卫连连摇头。
    “要我说啊,不如跟了我,庄枭那小子,就会那点子拳脚功夫,早晚要滚蛋!”
    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哑了声。
    说话的人正是陈泽宇,庄枭的死对头。
    原本这禁军统领的位置,合该是他的,好不容易要熬出头来,结果空降一个庄枭,任谁心里头都不舒服。
    每回上值,他都给会使劲儿找茬,结果庄枭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来了一个庄枭的“相好”,他不得做些什么?
    想到这,他将手中的茶水重重往边上一放,抬脚直直就向巧秀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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