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望啊,咋了?”这崔大娘就是前些日子帮宋慧娟诊出来身子的接生员。
    陈庚望走上前,一把拉住崔大娘,“俺家里出血了,得请您跟着我跑一趟。”
    “你等会儿,”说话间崔大娘转身进了房,再出来时,身上背了个木箱子,陈庚望一把接过来背在身上,急急忙忙往回赶。
    原本这一段路也不算远,可这崔大娘是裹了小脚的,再怎么快也是比不上陈庚望这个大男人的,何况崔大娘年级稍大,腿脚本就有些跟不上。
    “庚望啊,你……你走……走慢点,”崔大娘扶着老腰,大喘着气。
    “您上来吧,”陈庚望弯下腰示意,“我背着您。”
    没等崔大娘反应,陈庚望硬生生把人背走了。
    陈家西屋。
    陈庚望还没回来,张氏只能一遍遍换着热水毛巾,她也没什么办法,好歹在接生员来之前给宋慧娟先擦擦。
    “娘,我进去看着大嫂吧,”陈如英早已被惊醒了,特意赶来守着她大嫂。
    “不行,你去烧水做饭。”
    张氏拒绝了,这屋子里被她这大儿子大儿媳妇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她一个小女娃可不能进来。
    陈如英左右进不去,见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便听话的进了厨房去忙活。。
    天色渐亮,陈家的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直到那木门被人推开,“叮”地一声重新拨动了挂钟。
    陈庚望回来了,也将人请回来了。
    张氏将人请进屋里,徒留陈庚望站在门外等着。
    宋慧娟此时已经缓过来了,闭着眼平躺在稍微干净些的外侧,任由泪水侵袭,身下的血也渐渐小了许多,可仍旧痛得厉害。
    她只能竭力忍住内心的情绪,好在这腹痛本就难受得紧,流些泪也实属正常,不至于再被人完全看透了。
    待这崔大娘把过脉,又掀起被子瞧上许久,还没问话,那看着宋慧娟的脸色就已经
    变了。
    好在,这崔大娘也不是没经过事的,压下心里的惊讶,便轻轻问道:“夜里可是同房了?”
    宋慧娟点了点头,身下的痛意涌上来,便也不觉得害羞了。
    “还好,还好,”崔大娘总算是给了安心话,“孩子还在,就是往后这几个月得小心了,可不敢再累着了。”
    这话说的隐晦,可张氏听了,老脸也不禁得红了。
    崔大娘看着那血迹,还是嘱咐道:“这两天可不能下地,要是再难受了,那就麻烦了。”
    “哎,”张氏点了点头,将人送出了西屋。
    这崔大娘才出了门,陈庚望就绷着一张脸走上前,问道:“大娘,咋样了?”
    “孩子还在,”说到此处,崔大娘顿了顿,看了眼陈庚望,才说:“得慢慢养着了,可不敢再……”
    话没说完,陈庚望也大约晓得了其中的意思,可想起那妇人身下铺天盖地般的猩红血迹,心里便惊不住的发慌,忍不住问道:“要吃药不?”
    “药可不敢乱吃,先慢慢养几天,要是再见红了就得去乡里看了。”
    陈庚望郑重的点了点头,转头就要推门进去,可还是脚下的步子没迈出去。
    这一幕落到众人眼里,纷纷寂静异常。
    这时,张氏看了一眼她这大儿子,便出声打破了屋里的沉默,提了筐提前备好的鸡蛋递过去,“哎,还得多谢嫂子哩,家里就这么点东西还请嫂子千万别嫌弃。”
    “给孩子看个病哪里要收礼?”崔大娘拿起药箱子,摆摆手并不打算接下。
    “嫂子还是得收着,”张氏提着篮子将人送到门口,“这鸡蛋还是拿上给家里的娃娃吃。”
    崔大娘也没再拒绝,接过篮子后,又悄悄从箱子里掏出个小铁盒,对张氏说,“这药不伤身子,让慧娟涂上几天。”
    张氏看了眼,收在口袋里,又叹了口气,“哎,他们这都不小了,谁知道也太不懂事了。”
    崔大娘也摇了摇头,“还是年轻,你可得劝着点,虽说也过了三个月,可也不能……”
    两人站在门口说上几句,等陈如英来叫人时,才各自散了。
    这边忙完,天已经大亮了,陈家众人也起床吃了饭,纷纷去上工了。
    陈庚望倒是没去,被张氏留了下来,娘俩站在厨房外,张氏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哎,叫我怎么说你好,你们俩再生气也不能不顾着孩子啊。”
    陈庚望的脸色变了变,可他自知理亏也不辩驳,他更知那一床的糟污瞒不过那崔大娘,自然也瞒不过他娘了。
    “你也是个大人了,”张氏看他低着头,想起昨夜的事,心里也软了下来,虽说她不明白这小两口到底闹腾的啥,可她这大儿子是个啥性子她多少也知道。
    “不管怎么说,这才刚过仨月,还是得注意着点。”说罢,张氏便进了厨房,端出一个瓷碗便进了西屋。
    ——
    “慧娟,”张氏把那碗放下后,便坐到了那床沿边上,“还疼不?”
    宋慧娟只得睁开眼,摇了摇头,张开那沙哑的嗓子,“不疼了。”
    闻言,张氏脸上的表情便松下了许多,可嘴上仍旧说道:“不疼就好,我说过他了,他不懂事就罢了,你怎么也不劝着点?你说说这才满仨月,你们……”
    宋慧娟越往下听,心里越难受,可她竟然也不想反驳了,她不是不知道张氏的为人。
    不止她一个,哪个婆婆遇着了这种事,大多都不会怪自己的儿子的,他们只会怪是儿媳妇任性,是儿媳妇不懂事,不知道劝着点。
    宋慧娟已经听不进去了,任由张氏明里暗里的为她的儿子唠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歇会儿。
    临了,张氏掏出一小盒子药膏,隐晦的告诉她这药膏的用处。
    待张氏出去后,宋慧娟看着这盒子药膏,只觉得可笑,笑着笑着,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这一天一夜,眼中的泪好似流不尽似的,一如身上的痛,手上的断甲。
    原本她以为她是能接受这一切的,或者她是能忍受下去的,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孩子可能会死在这样的时候,会被他的父亲杀死。
    或许,她早就应该想到了,从他冷眼旁观的那天。
    第23章
    待张氏走后,陈庚望便蹲在厨房外的石头旁发起了呆,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起身走进了西屋。
    她静静地躺在外侧,两眼紧闭,心口没什么起伏,像是没了呼吸一般,那惨白的脸色竟然逐渐和那梦中的老妇人重合起来,陈庚望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
    陈庚望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那床边,轻轻伸出手探到那鼻息下。
    还好,他心口一松,还有一股热气扑在他的手上。
    可这时他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她已经睁开了眼,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他就发现那眸子里一片死寂,没了生机似的。
    陈庚望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怔怔的看着她视若无物的阖上了眼,轻轻蜷起那瘦弱的身子,背对着他。
    他不知道怎么对她说,又该对她说些什么?
    要为自己辩驳吗?对她说他不是故意的吗?
    他说不出这话来,他是知道的。
    可眼下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不曾理会她的反抗,也是他不曾顾及他们的孩子,更是他让事情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陈庚望回过头,看着那仿佛随时就会裂碎的她,按了按疼痛的额角,视线向下一瞥,就注意到了被他塞到床下的床单,还有一条被鲜红的血迹染了大半的床单。
    拖出那映着大喜字花纹的瓷盆,关了门,走到水井边,双手一抖,那床单便轻轻展。
    他没想到会流着么多血,她那么瘦,这一床的血许是耗尽了她大半罢。
    凉水浸入床单,那干涸的血迹像是活了一般,仿佛是早间那时正从她身上流下来了一样。
    直到那冰冷的井水溢出来,流到了脚上,陈庚望才猛地回过了神,来不及关水,直奔那西屋而去。
    看得那屋里的情形,陈庚望怔住了。
    “你……”
    宋慧娟听到声响,缓缓抬起了头,又用两只手的手心夹起了被子盖在身上,平静地靠在了身后的箱子上。
    往日镇静肃穆的陈庚望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受伤了?!
    是了,昨夜她手上的指甲几乎都断了,虽然都被他一一剪过,可还是有几根伤到了里面,眼下竟连被子也拿不起来了。
    陈庚望没有忽视她枕边的药,大步走上前,伸手探到她身边,抓起那铁盒子,问道:“怎么涂?”
    宋慧娟皱了皱眉,睁开眼便伸手去夺,奈何陈庚望本能地往后一躲,宋慧娟便直起了身子,还是要夺,可偏偏扯动了身下的伤口。
    “嘶——”
    宋慧娟忍不住那脆弱的伤口,闭了闭眼,恢复平静后,淡淡的道:“你出去罢,我自己能涂。”
    陈庚望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上的伤痕,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盒子。
    宋慧娟见状,也不再多言语,两只手掌按在身后,往下缓缓移动着身子,稍稍一动便会牵扯到身下的伤口,尽管她心里再故作平静,也不得不疼得闭上了眼。
    陈庚望看她疼得直吸冷气,这时便伸出了手,将那铁盒子放在了枕边,两只大手僵硬的托着她的身子往下移。
    宋慧娟感受到腰下的力量,也没再坚持,便顺势躺了下去。
    听到那轻轻的关门声,宋慧娟便松了心神,也没再起身了,实在太疼了,折腾这么一回就要了老命了。
    听得院子里的哗哗水声,她那嘴角便翘了起来,看着极度讽刺。
    上辈子自己先后为他生下四个孩子,也没见他屈尊降贵为她洗过一件衣裳,连那冬日里的月子里都不曾有过的待遇,此刻竟会“享受”到了。
    折腾了大半夜,天不亮人又被活活疼醒,现下她是没有气力再熬下去了,眼皮一松,人便睡了过去。
    待陈庚望洗了那床单后,仔细搓净了手,便拿起那铁盒子,轻轻掀开了被子。
    当宋慧娟再有感觉时,只觉得身下发痒难受,等意识彻底清醒了,才觉得不大对劲,微微抬头往下一看,见得那宽大的身影,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有挣扎,任由陈庚望动作,可身体格外的敏感还是让她产生了反应,连陈庚望也注意到了。
    可这时的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心思了。
    一个心如死灰,一个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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