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名:勾栏女儿奋斗记
    作者:窈九九九
    文案:
    原名《满庭芳》
    对于玉娘来说,这些在世人嘴里无情无义、自我堕落的姑娘们,其实比花儿还可爱。
    何须他人台前语,闺阁自是满庭芳
    文案如下:
    勾栏里的生意无非皮肉,勾栏里的情意无非利用
    除去当家的挣得盆满钵满,下剩的花娘中,能活到三十都算侥幸。
    这样的行当,没人瞧得起,可才穿越过来的玉娘偏偏没选择的入了这行。
    为了能活下去,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玉娘她必须得在被卖之前挣上一笔,这是她唯一的活法!
    第1章 惊雷
    “不好了!不好了!五姐快去瞧瞧,前面大堂里闹起来了!”
    花格子窗外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喊,紧接着就见小丫头金盏急急忙忙跑进屋里来,脸上满是惊慌。
    房里的五姑娘李玉娘正趁着今日的好天气,拿了针线箩筐,支开格子窗,坐在窗户底下绣手帕,没防头的被金盏一吓,右手发颤就把个针头扎到了指肚上,流出一滴血来沾污了帕子。
    哎哟——玉娘没顾上自己的肉疼,两眼只盯着手里那块玉色素绫帕子,可惜,实在可惜。
    早知道今天就不绣了,玉娘心里后悔不迭,平白糟蹋了块好料子,这可是她费了半天口舌才从货郎手里折价买到的湖州货呢。
    玉娘早起时就感觉自己身上不痛快,像是有石头重重的压在她身上。现下听着呼喊,便不自觉被勾起了心事,一重加一重,紧皱起眉头来先将金盏问个明白:“出了什么事闹起来的?妈妈就没管管?”
    “嗐!”金盏喘着气直跺脚,“可不就是和妈妈吵起来的么,都快要动起手来了,六姐一个人拦不住,叫了刘妈过来拦着,又让我快叫姐姐去帮忙呢!”
    这可稀奇了。
    玉娘含着指头止血,心里却觉得新鲜。
    自己家里的李妈妈成日跟她们讲规矩礼仪,只有她骂女儿和丫头仆妇们举止轻浮毛躁的,怎么今天自己倒和人争吵起来没了体面。
    再说了,就李妈妈那个身形体量,壮如松胖如钟的,若和一般人起口角,用身子怕是都能压伏住,只有人家吃亏的份,哪有她老人家输的。
    只是既然前面六妹派人叫她,一家子同气连枝,要是真有人来上门找事,玉娘少不得也要帮口。
    金盏年纪小,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玉娘也就不再耽搁,丢下手帕针线就疾步往正院里赶去。
    李家的屋舍当初买来时就不算大,是一共也只里外三层,合计十来间的小院子。
    后来李妈妈又专门把西厢房外砌了一堵墙,将西厢房的背面开了门窗,左右颠倒过来,砖墙一直砌到正房耳房外,硬生生隔出了个小院子给她们姐妹几个并丫头住。
    又将影壁旁的葫芦门封了,此后她们便只能出了房门先去后院穿过正房再到前院,没法直接从西厢房走到前院门口。
    六妹福娘只当妈妈是怕她们姐妹几个贪玩,跑出街去被人强掳拐走,玉娘却心知肚明,猜得门清,知道这是防着她们逃跑呢。
    老六是李妈妈亲生的闺女,往上数其他五个可不是。
    真金白银花了钱买的女儿,万一跑走一个可不就是吃亏。
    顺着路右拐直行再走近些,平日里熟稔的道路现时倒是真有些不同,玉娘一靠近就听见有个婆子在那高声阔语,时不时还浪笑几声,嗓音粗哑难听。
    这让玉娘瞬间就提起精神来,她知道自己干娘李妈妈是一个再讲究不过的人,若不是被气急了,怎么会不顾及脸面体统,忘记了让人关上房门好挡声音。
    她从后边走进正房厅中,果然见李妈妈面色涨红,一口牙咬得狠紧,只不出声的盯着眼前人,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被气得够呛。
    福娘和仆妇刘婆子则分站两边,面色同样不好看,一个吓得青白,一个气得红紫。
    对面则站着个戴花穿锦的婆子,尖下巴三角眼,往上眉毛稀溜溜,用黑粉特意描画过,只是她脸上敷了粉,反而越发显得眉发乌黑,犹如两条蚯蚓一般突兀,这会子还叉腰赫赫的发着笑。
    只是她年老嗓粗,笑声干哑,笑出的声音活像城外坟头子上的乌鸦,那叫一个难听。
    玉娘便是再不认识人,一听笑声也辨认出来,恐怕这个婆子就是街面上花娘嘴里常骂的黑老鸹——郑婆子了。
    也是和自家的李妈妈一样,在清平县里开着勾栏馆子,做的同一行买卖生意。
    只是她们虽然馆子地方挨着近,同住在县城里,可郑婆子的名声却比李妈妈坏得多。
    听隔壁宋院的小七讲,在郑家的姑娘们应邀出门唱曲,主家的赏银全都得交出去,每到临睡前每人衣裳还要被搜寻一遍,要是找出一个铜板来,呵,郑老鸹当场就能把人打成个烂羊头。
    这样的行径,即便是在花娘这个行当,也算是狠辣无情的了。
    李妈妈自诩是个体面人,像郑婆子这种货色,向来是看不起的,不该和她有什么往来才是,怎么今天忽喇巴的寻衅上了门?
    玉娘扭头就朝金盏嘘声示意,别发出声响惊动屋里人,自己悄悄踮起脚尖,安静沿着边挪动。她想先听那郑婆子说话,知道个前因后果再说。
    毕竟自己个的身量瘦小,真动起手来怕是会受伤。这年头受伤了去看病就跟彩票抽奖似的,能碰上个医术精明药钱便宜的大夫可难。
    玉娘为自己的行为赋予战略意义,她要是莽撞过去,万一受伤了还得李妈妈花钱去治,治得好治不好都是一大笔钱,与其这样,还是稳妥的躲在后方更让李妈妈省心。
    那郑婆子笑了好几声,见李家无人搭话,这才没意思的砸吧几下嘴,掐腰扭身继续说道:“我说李嫂子,你还是快些说个数吧,我这里好填了她欠下的坑回家去。”
    郑婆子满面的苦口婆心,倒像是真为了李妈妈在操心:“你就是再僵下去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住在我那五进的大宅子里头了,穿的是织金衣裳,住的是黑漆雕床,吃的是鸡鸭鱼肉,日子比这好过几百倍哟,你这个当妈妈的,怎么倒狠心看自己女儿过苦日子?”
    “呸!”便是李妈妈再讲究,这会也气得骂出了声。
    她起身几乎要把才染的嫣红指甲戳到郑婆子脸上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跑到我家里来夸富,就是我这里倒泔水的婆子也比你家的鸡呀狗呀的强!满县城里谁不知郑家院里什么脏的臭的客人都接,你这黑心钱,就是堆成山我也不要!”
    郑婆子哪里是个能听人当面骂的,立刻就改了脸色,蚯蚓眉毛倒竖起来,冷笑一声不客气道:“好哇,我好心好意的过来劝开,大家一条街的场面上和和气气,照旧在县里做买卖生意,你倒是威风,啧,自家的门不看紧了由着人跑,只往我的窝里钻。来来来,让大家伙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家里脏得留不住人!”
    两人斗骂起来,话语里什么不说,若不是在旁的刘婆子死命伸手拦着,或是还顾忌着几分脸面,只怕衣裳头花都要撕个稀烂。
    刘婆子干惯了粗活,挑水洗衣搬米抬桌,练得一身好腱子肉,有她夹在中间,就是郑老鸨会飞也打不着李妈妈,倒是福娘,瘦瘦弱弱的站在边上还想伸手帮忙,玉娘倒怕她被磕碰到。
    瞅准了时机,玉娘一伸手就把福娘给拽了回来,趁着闹哄哄的场上赶忙问她话道:“到底是谁跑了,乱糟糟的我愣是没听明白。”
    福娘年纪比玉娘小半岁,两人虽不是亲姐妹,可几年相处下来,关系亲近的也似朋友了。
    她生得又文弱,巴掌大的脸蛋,细柳条的身子,叫人看着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吹出来的口风能把人给吹跑。
    李妈妈便只请了东门上姑姑庙里的尼姑教她读书写字,画画弹琴,养出个读书小姐的样子,家里杂事一概不许她碰,把人拘得老老实实,这会遇见书上没写的大事早慌了手脚。
    福娘一见玉娘过来,心里便有了依仗,稳下心神拉着玉娘的手忙解释道:“咱们家里还有哪个能出门的,可不就是四姐了么。”
    “今儿早上就有熟客请四姐过去,说是到家院子里唱曲陪酒助兴,哪成想到了午后散场也没见人回来。后半晌才看跟着的鲁婶子满头大汗跑来说四姐不见了人影,她顺着找了三四条街也寻摸不到消息,我妈正着急呢,那老婆子就上了门。”
    福娘平时是个学诗弹琴的斯斯文文姑娘,这会却被气得在那咬牙切齿咒骂,“这个活该死了儿女的老虔婆,张口就说要还四姐欠下的二十两银子,好带人走,呸!不要脸!哪家唱曲的姑娘只要二十两的!”
    “就是今天她出门时穿戴的首饰也不止这个价钱。怪不得妈妈说她这两日脾气渐好,也肯自己动手收拾东西,也不挑刺骂金盏了。我还当她是变了性子呢,敢情是藏着改门换院的念头,早和隔壁巷的郑婆子勾搭上要跑。”
    啊,原来说的是四姐荣娘啊,怪不得能闹成这样,玉娘现下才算是恍然大悟。
    如今的李家门里,按序齿算,李妈妈共有六个女儿,前边的姐姐里出嫁的出嫁,病死的病死,留在院里的就只四姐荣娘是县里正当红的花娘,名气大,唱得响,弹得一手好月琴,算是清平县里顶尖的姑娘。
    至于下剩的自己和老六福娘,因为年岁还小,李妈妈压根就没让她们往外头去露脸,留在手里白养着,属于闲吃干饭人群。
    所以现目前李家上下连婆子一共七口人,全靠着荣娘挣钱吃饭喝,她这么一跑,家里可不就没活命的法了。
    想来那郑婆子也是笃定了这点,才敢欺上门来。
    只是……
    玉娘凑到福娘耳朵边提醒她道:“咱家虽然是外头来的,在县里没有根基,可大姐夫家里不是做着县衙的官么,怎这婆子和四姐不怕?”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俗语在如今年月里可不是句玩笑话。
    第2章 忧心
    前面说过,李妈妈亲生的女儿只有福娘一个,可干女儿却养下了许多,买来的领养的统共五个,都记在了她的名下。
    官府籍契写的是母女关系,可实际上嘛,哪个不知这女儿是拿来做生意买卖的。
    只是和同行比起来,待遇好歹算是宽厚了,如今年月哪里还有什么好人,好人在这个世道可活不下去。
    自打被亲娘明码标价给卖出去开始,两辈子为人的玉娘就清楚了这个道理。
    她刚被李妈妈买来时还想过拿裤腰带了结,可一来,谁能保证自己个死了就能回去,说说死容易,真动起手可难。二来她那会年纪还小,再瞧瞧外边其他院子和郑婆子家,又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说不准就能找到个活法。
    她又不奢求什么富贵,也不祈望什么情爱,赶着岁数能攒笔钱赎身养老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年头被家里人卖的哪有什么好,能好吃好喝的活着就是福气了。
    李家的大姐娇娘,便是个外人看着有大福气的。
    被县里主薄的儿子张衙内收了做妾,从此成了良家妇人,吃喝无忧,清清白白,便是花娘里想都想不到的顶顶好出路。
    有着这门关系在,李家在县里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哪还有人敢欺负她们,是真不怕进县衙大狱吗?
    福娘眉心几乎能挤出个川字来,“你还不知道,四姐,不,是那个黑心忘本的今日赴的就是咱们县丞老爷的宴席,也不知怎么伸舌头舔着巴结上的。她背后现站着的人腰杆子可比咱们家要硬,你算算,大姐夫的爹才不过正九品,哪能跟县丞的正八品比呀。”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个人,更别说这里还差着两级了。
    道理只怕李妈妈心里也清楚,纵使她再怒气冲冲,再不情愿,可螳螂哪里能挡下马车轮,早晚还是得吞苦水把这事给认下去,要不然荣娘往县丞老爷那哭喊几声,她们李家还要命不要。
    玉娘将前因后果在脑海里盘算了个清楚,有了把握,等着李妈妈出够了气,骂够了瘾,才走上前去扶着李妈妈真心实意劝说道:“妈妈且喝杯茶,别生气伤了身体。咱们家待人好不好,天上地下,县里县外,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凡事自有公论,没丧良心的谁看了不说。”
    玉娘上前一步,望着对面狰狞的郑婆子,又不动声色地回撤了半步,站在了刘婆子身旁,顿时有了安全感。
    她朝郑婆子摊着手掌算账道:“四姐在家里的吃喝用度,裁买的衣裳布料,请来的先生教学,哪一处不是记在账上,拿来算盘咱们一对便知。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便是闹到衙门里头,大老爷也能判个准,郑妈妈,您说是不是,这里头二三百两可都填不下。”
    玉娘曲起几根指头,冲着郑婆子摆动示意,便是面对郑婆子目露凶光,也没晃荡半点身形,面上毫无惧怕退让。
    开玩笑,自己这会顶着个李家五娘的身份在,不说一辈子,半辈子都和李家绑在了一起,现在不联手一起说话,到时候谁来救她。
    荣娘人估摸着是回不来了,可银子至少得留下来点,要不然这全家老小活不到下月就得去南门外的大运河里喝凉水去。
    李家倒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哪还有什么活路。
    做个丫头都算是幸运的了,命差些或掳或卖,然后到那些连院子都没有的巷子里做流妓?
    光是想想这个结果,玉娘就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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