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康武帝被人抬着,匆匆地去御辇,身边一堆死里逃生的权臣簇拥着,带刀侍卫紧张兮兮地围成一圈。
    她冷哼一声:“帝陨落,国便乱,如今太子未立,番邦异族若打听到了,不乘虚而入更待何时?天灾生,人祸起,乱世就这样出了。”
    “你刚才那是神兵?不用那啥的血也能压制了?”封修有些眼馋。
    秦流西把神兵祭了出来,那无穷的神威能量带着汹涌的凶煞之气,让化为本体的封修毛发都断了几根,蹿离她数步,道:“哎,别靠这么近,误伤友军。”
    他就算是妖皇,也是妖物,对于这样的神兵利器,自然是忌惮的,且那神兵散发出的气息,不但有佛道二门的威力,还有业火之威。
    “德行。”秦流西收起神兵,道:“你先回去,我还得去把那作死的老皇帝护一护。”
    “这里?”封修指着灾难过后的满目疮痍。
    秦流西淡淡地道:“距离盛京之外的天灾,都有地方救治,如今这灾在盛京,皇城地界,也弄不好这地动后的灾民安置的话,那这国家,真的无救了。”
    懂了,就是该他们干的都已经干了,剩下的就交给那些官员了,啥都他们干了,还要朝廷干嘛?
    封修再没废话,点头就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道:“你的那道传音阵仗挺大,这算是挑衅?”
    “嗯,所以清理时,若遇到了邪门歪道的,杀。”
    封修嘀咕道:“听听你这正道弟子的话,咋听着,你比我更像是妖。”
    “不杀留着过年?快走吧。”秦流西挥挥手,向康武帝那边跃去,只是路才走了一半,她就看到了熟人,脸色顿时变了。
    王氏痛苦地倒在地上,她身上,身上压着一块石头和一具尸体,想要挪动,却是动一下,就痛得面容扭曲。
    她有些绝望,家里几个孩子还没成家,她不会死在这里吧?
    忽然身上一轻,她愣了下,扭头看去,一个身着青衣用青玉簪别着发髻,身材纤瘦的女子正把趴在她身上的男尸搬开,又拿掉了石头。
    “西儿……”王氏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激动得很。
    秦流西双眉蹙起,道:“您怎么也会在这里?”
    她看了一圈,没看到别的熟悉的人,便看向她下半身,有血渗出裙摆,不禁脸色难看,想要撩起裙子,王氏的手就抓住了她的手。
    秦流西愣了愣,才想起这是在外面,而这里哪个女人不注意名声呢,哪怕生死当前。
    王氏的手极冷,妆容早已乱了,身上也被倒灌上来的河水打湿了,一直在打哆嗦,脸更是成了雪青色。
    秦流西握着她的手,先用术决把她身上的衣物给烘干了,又给她输了一道真气,摸了摸她的脉象,从乾坤袋拿出一瓶丹药给她喂了一颗。
    王氏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不由喟叹出声,一动,她又疼得呻吟出声。
    秦流西隔着裙摸向她的腿,刚才那石头把她的腿压着了,男尸又压在石头上,更加深了伤势。
    她摸着骨,道:“骨头有点断了,需要接回去。”
    她把王氏抱了起来,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先把她放下,又问:“家里还有谁来了?这种典仪怎么你会来?”
    王氏说道:“但凡五品以上的官眷都来了,除了称病告假的,我们家,就我和你爹来参加这盛典。”
    “老爷子呢?”
    “今年天冷得早,你祖父染了风寒,病了有一段时日,也告假了。”王氏看她眉头皱起,又解释道:“你不必担心,太医已经来看过,也开了药方,养了些日子,已是好多了,他老人家上了年纪,身子骨不爽利也是在所难免。”
    “嗯。”秦流西道:“你先在这等等,我去找他。”
    这个他是谁,王氏心里明白,想了想便道:“这地动来得突然,到处都乱着,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余震,你小心些,实在找不着就回来,出了这么大的灾,朝廷很快就会派人来救灾救人的。”
    秦流西脸皮微微一抽,这是丝毫不担心秦伯红的死活啊。
    “他好好的,你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秦流西扯了一下嘴角,很快就消失了。
    再见秦流西,王氏满心欢喜,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没那么疼了,可看着天空忽然飘起雪花来,再听到远处传来的哀嚎,她又有些担心,长叹了一口气。
    天灾频发,祭天地动,这伤亡必然不少,只怕民间会有很多声音要求圣人下罪己诏了。
    秦流西很快就去而复返,手里提着满脸是血且手呈着扭曲状态人事不省的秦伯红,王氏吓了一跳:“这,这是伤到头了?”
    “别人的血。”秦流西走过来,放下秦伯红,把王氏背在了身上,然后又重新拽起秦伯红:“我送你们回去。”
    秦伯红早已经被秦流西敲晕过去,他被找到时,也是被倒塌的殿宇压住了半边手,在他上方,还有个不知是不是从高空摔得血肉模糊的人,头正对着他的头,眼珠子只剩了一只,那血往下淌着,糊了他一脸,他人都半傻了。
    秦流西赶到时,他还嗷嗷惨叫,不得已才被她给敲晕了。
    王氏搂着秦流西的脖子,整个人呆滞不已,因为她眼睁睁看着秦流西带着他们入了那间倒塌的屋子门内,然后再走出来,已经是秦家的正院。
    哐。
    万姨娘手上提了一只壶,看他们凭空出现在院子里,手中的长嘴银壶掉了下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你,你们……”
    秦流西背着一个手里也拎着一个,很快就进了屋内,又快速给二人施了净尘术。
    万姨娘再次惊呼出声,天咧,她这是生了个什么仙人呐?
    “府上可有府医?没有就找些干净的纱布一类的来。”秦流西吩咐她:“圣坛地动,太太他们受伤了。”
    万姨娘脸色一白,连忙喊人。
    秦流西已经从乾坤袋拿出剪子之类的,把王氏的裙子给剪了,又剪开裤子,才发现她的左腿,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骨头也是断裂。
    她往伤口施了术诀,取了金疮药敷在伤处,双手接连在她的小腿施着术决正骨。
    换了从前,她尚且做不到这样,如今她修为大增,以道术肉白骨,自然轻而易举。
    王氏一直看着她,丝毫没察觉到疼痛,直到秦流西说好了,她才有些怔楞,动了动脚:“这就好了?”
    “嗯,但您还是装上板子夹着为好,不然有的人丢了命,有的人伤了,你明明受了伤一下子就好了,倒不好解释。”秦流西道。
    王氏一凛,连忙点头。
    秦流西便找了两块轻薄的板子把骨头正着,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说道:“没有什么大碍,但毕竟受了惊吓,卧床七天,另外让人去长生殿取些生肌正骨膏回来,每日抹一次,七天之后可以走着。但你也可以装病,外面太乱,别外出了。”
    “我晓得了。”
    秦流西这才去帮秦伯红处理,他的手是脱臼骨折,她没半点怜惜就把骨正回去了,倒把人折腾得从昏迷中疼醒过来。
    “你,你……我这是在哪?”秦伯红十分茫然地看着这熟悉的布局。
    他这是在府里吗?
    不对,他不是去祭天,从而发生地动了吗?
    “对,地动了,有人被龙吸水卷到天上,又摔下来了,啊啊啊,他死得好惨,血都流在我身上了。”秦伯红尖声大叫。
    秦流西嫌他聒噪,银针一戳,他眼睛一瞪,又软软地倒在榻上。
    面无表情地处理好他的手,绷带往脖子里一扣,拍了拍手,道:“旁的皮外之伤,你们自己处理一二,记得去长生殿取药膏每日涂抹,我去看看老爷子,然后就走了。”
    王氏错愕:“这么急?”
    “嗯。”秦流西想了想,又走到一边,取了一叠黄纸,飞快地画符,很快就画出一叠火符以及十来张护身符,递给王氏,道:“今年会是个大冷冬,会有雪灾,粮食省着点,未来的日子不太好过,你心中有数。这些火符,您看着处理,叠起来贴身戴着,可保暖,这几张平安符您也收起来。”
    “你又要去哪么?”王氏不舍得她走。
    秦流西笑了笑:“我?要救世。”
    第1190章 国师她果然好癫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秦流西出现得快,离开也快,要不是王氏看到腿上绑着的夹板,她甚至觉得那孩子的出现,只是黄粱一梦。
    也正是看到腿上的夹板时,她才想起圣坛那边发生的灾祸,自己浑身冰冷被压着不能动弹的绝望,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她命好,儿女就是她的底气。
    久远的记忆里,有人似是摸着她的手骨如此说了一句。
    “大姐,是不是疼得厉害了?”万姨娘那带着些许惊慌和担忧的声音把王氏从记忆中叫醒,看到她手上的帕子,她才惊觉自己脸上凉丝丝的,原是被泪水浸湿了脸。
    王氏勾了笑容,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招手:“你过来。”
    万姨娘快步走了过去,却被她腾地抱住了腰,不由僵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实在疼,哭就哭吧。如果是因为孩子不听话,那不用哭,咱们揍她一顿,棍棒之下出孝子呢。”
    王氏嗔笑,道:“瞎说什么,姑娘家哪有揍的,疼都来不及。”
    万姨娘哦了一声。
    “她很好,也很乖,就是太乖了,叫人心疼。”王氏想到秦流西说的救世,神色又是一凛,道:“你去把管事喊来,我有话要吩咐。”
    圣坛那边有地动,虽然没波及到他们这边,可在祭天时发生这样的天灾,百姓必有怨言,外面也必然大乱,肯定要约束好府中众人,不可在外随意招事惹事,以免为府中带来祸端。
    此外,她和秦伯红被救回来了,但跟着去的丫鬟婆子小厮还没消息,是生是死的都得派人去寻,而且也帮忙救一下人。
    灾后能挺身而出,总比当甩手掌柜要强的,尤其他们夫妇二人虽有伤却并不算严重,且还安然而退了。
    如此也好遮掩一下,他们为何撤离得这么快。
    在王氏调动府中人力的时候,秦流西已经悄然离去。
    圣坛距离秦府是有些路程,可在东城那边,却也是受到了明显的震动,房屋倒塌了不少,幸好是白天,还能来得及逃生,但有些老弱的,却是逃生无路,被压在废墟之中。
    城中,亦是一片哀嚎。
    秦流西垂眸,很快就钻到康武帝的御辇,打了个障眼术,正式成为了国师。
    康武帝早已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在他身边的大太监顺公公也是脸如雪色,浑身抖个不停,手都是直哆嗦。
    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人要是这时候崩天,他这大太监还没安排好后路,下场便是不用殉葬,只怕也不会有多好。
    “顺公公你慌什么。”秦流西淡淡地道:“圣人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
    嗯,我编的,他好不到哪去。
    她拿起康武帝的手扶脉,眉头拢起。
    顺公公看向秦流西,心里有些怪异,国师好像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更有气势,也更高不可攀了。
    秦流西把着脉象,心想就算没有这一灾,康武帝都没两年好日子了,他这身体,已经积了丹毒不说,还肾阴亏损,精血亏空。
    说句实在的,这老皇帝就是内强中干,纯粹靠丹药了。
    “圣人近来在后宫流连的时日有些多啊。”秦流西看向顺公公。
    顺公公小声道:“如妃娘娘每日花了心思使龙心大悦。”
    秦流西讥笑出声,确实是花了心思,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她从纸片人傀儡国师这里得知它近日并不受圣人待见,甚至连它提议不去祭天也不应,也极少召唤它,而它只是个傀儡,圣人不做那缺大德的事,它也懒得去应付这个老家伙,故而就安心待在自己的宫殿,很少去关注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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