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不敢说话。
    秦流西看向停放着赤元老道的居所,道:“不许下葬。”
    清远惊愕地抬头,已经快五月了,渐渐地就热了,哪能停丧这么久。
    秦流西木然地开口:“我没同意,他就不能死。”
    “少观主……”
    秦流西不听他的话,转身入了赤元的道室,再从中入了后山的密室,那里供着历代观主的牌位以及命牌。
    她走到摆放命牌那一处,看着属于赤元老道的命牌,那经过特殊处理的命牌,早已裂开了两半。
    秦流西定定地看了一会,再来到小桌前,看到传音符,双指夹起一燃,老头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说的什么呢,说他破了卦不算己的戒,为自己算出了凶卦,说他无畏生死,无怨悔,甘为马前卒,为苍生争一点时间,盼她能坚守道心,修道修心,诛邪正道,把清平观发扬下去。
    呵呵,好生伟大。
    好个把诛邪卫道做到了极致的臭道士。
    他就不问问,她答应了没?
    “丫头,余下的路,师父不能再陪你走啦……”
    这是赤元老道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半晌,密室里响起压抑哽咽的骂声:“你想撇下我,休想,你休想!”
    ……
    秦流西不许把赤元老道下葬,清远还以为她是说说而已,谁曾想,她不知从哪个地方找来一个冰棺,把她师父放了进去,并贴了符箓,能保证冰棺不化,尸体不腐。
    除此外,她还点了七盏续命星灯,然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众人都心惊胆颤,看这举动,她是完全不愿接受她师父死去的事实,一门心思要把人给弄回来了。
    秦流西到处去找赤元老道的魂魄,先去的还是小龙脉那边,把那一带的孤魂野鬼都严辞拷问了一番,问清楚了赤元老道身死那一晚发生的事。
    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是和兕罗对上了,至于魂魄是不是被对方拿捏着,却是不好说。
    秦流西一边找魂,一边满大灃的搞事,是的,搞事。
    她一下子召来了四大鬼王,直接用强横的方法威迫人家让管辖的孤魂野鬼通风报信,哪里疑似有邪修和那些没有本事却害人的道姑道人出现,她就找过去,但凡沾了人命业障的,全灭。
    而疑似有邪神出现的观庙,管它是供的什么邪神,直接一锅端。
    一时间,存在人间不为人知的那一面都有些风声鹤唳,怨声载道,就连一些只敢苟着修行的山精野怪,一点都不敢冒头了,生怕被秦流西这个大魔王盯上。
    而那些邪修神棍更是不敢出来了,听说大魔王手段残忍,不但连人都搞死,连灵魂都给弄魂飞魄散的。
    想求饶?免谈!
    想投诉?投诉无门!
    跟她谈因果业障反噬,她半点不怕遭雷劈。
    秦流西是彻底发疯了,名声传出,令人鬼闻风丧胆,更令魑魅魍魉瑟瑟发抖,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大魔王在线发疯,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是干。
    有些孤魂野鬼侥幸逃过一劫入了鬼门,巴巴地投诉人间有这么一个大魔王,让阴差鬼将阎王作个主,结果人家来一句,没事的,过些日子她也会来地府造孽的!
    秦流西这么一疯,人间好像变得安宁起来,少了阴魂邪祟,好像阳气都足了。
    七七四十九日一到。
    秦流西站在了南县的城隍庙里,直勾勾地盯着祖师爷的神像。
    封俢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吭。
    这四十九日,他一直跟着秦流西看她发疯,从前有赤元老道压着,她行事收敛,也有底线,把因果报应的界限分得很清。
    但赤元不在了,他的话,她不守了,甭管是不是她该判杀的,但凡邪修恶鬼,一律灭杀。
    她身上的杀孽越来越重,煞气也越来越浓。
    而她的人,也越来越冷,从前的秦流西,是一把打磨已久等待出鞘的宝剑,如今宝剑出,锋芒毕露不说,还杀卷刃了。
    那气息,令人胆寒。
    可封俢心疼得很,这四十九日,她没有停下过,更没有所谓休息,她一直在找寻,人瘦了一大圈,脸色冷白,唯有一双黑如深潭的眸子,锋锐如刀。
    “你来这里做什么?”封俢小声地问:“已经四十九日了,就算能返魂,也就今日,你该清醒了。”
    人死后,灵魂残留在人间,顶了天就是七七四十九日,这个日子一过,就是彻底的回天乏术。
    所以他陪着秦流西疯了四十九日。
    这些天,她不是撒野就是在用术数召魂,有哪一次是能成的?
    既然无果,要么就是被禁锢,要么魂飞魄散,不管哪一条,都不是如今她能寻的。
    秦流西没回话,盘腿坐了下来,拿出一个木头人,上面写着赤元老道的生辰八字,还缠了几条头发,抹着血迹。
    她划破自己的手指,以血画符,她想以人偶引魂。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她就是试探。
    这个术数,十分费神。
    秦流西这一个多月来,早已身心皆疲,再施这个术,会极耗精气神。
    封俢叹了一口气。
    眼看着秦流西冷白的脸成了雪色,嘴角渗出血来,他不忍地挪开眼。
    良久,秦流西呆呆的看着人偶。
    没有,这里也没有,一魂一魄都没有。
    她抓起人偶,从地上起来,走出了城隍庙。
    前来上香的人很多,有人认出秦流西,纷纷围了上来,但看到她那失魂落魄满脸憔悴的样子,又忍不住退开。
    大师这是怎么了?
    封俢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回到道观,秦流西撤走了七星灯,亲自把赤元老道殓进棺木,那冷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看得惊心肉跳的。
    她把棺木埋进了后山的一个吉穴,立了碑,然后又守了三天才下山。
    “少观主,师父的长生牌位已经供下了,如今他不在了,你是不是该接任观主之位了?”清远战战兢兢地问。
    秦流西淡淡地瞥他一眼,看向滕昭,道:“从今日起,玄一便是清平观的少观主。”
    滕昭心中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跟当日炼丹时那种不安一样。
    对于立滕昭为下一代少观主,清远倒没有异议,毕竟他天赋极好,又是秦流西的大弟子,将来继任也是名正言顺。
    让他觉得心焦和发慌的是,秦流西并没有直面他之前的问题,接任观主之位。
    天下苍生关我屁事!
    她说过的话忽然就在脑海里响起,清远突然有种直觉,她是想撂挑子的意思啊!
    “少观主,当初师父说……”他刚开口,就被秦流西冷冽的眼神给冻住了。
    秦流西走出了道观,站在正殿广场上。
    在她身侧,前来上香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市井长巷,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是人间。
    而她的人间,消失了!
    第946章 我忍你几年了!
    三年后。
    酆都地府。
    地藏王和酆都大帝正坐在他的殿宇对弈,棋盘忽然一阵抖动,可两人却是脸色不变,依旧盯着棋盘。
    “有几年了?”酆都大帝双指夹着黑子,面不改色地下子,问了一句,忽又觉得不对,这一步走走错了。
    地藏王取了一个白子在手中把玩着,咳了一声:“落子无悔啊,堂堂大帝,要点脸。”
    酆都大帝讪讪地伸回手,这眼神倒厉,这几年没被气得眼力不好,可真够佛的,瞧瞧自己,皱纹都多了好几条,额头上一个川字纹,小孩子见了就说凶,有损俊容。
    这怪谁,还不是被那祖宗给愁的?
    “三年了。”地藏王下了一子,才回大帝的问题。
    一眨眼,那小祖宗在地府里呆着已经三年了,成了正儿八经的鬼见愁,这满地府的鬼,光是听到她的名号就要先抖几分,为啥,还不是三年前她闯进地府时,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吓惨了众鬼?
    想起三年前,她一入鬼门,就直闯大帝的殿宇,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知吓着了多少人,找到大帝讨不成赤元老道的魂魄,她就真和他打了起来。
    两人对着干,直接毁了一个殿宇,一座轮回台,尤其察觉大帝收着余力,秦流西就更是有恃无恐,压着大帝打。
    就是自己这里,也添了条被烧黑的柱子。
    唉,这是干架的证据,不是,是历史沉淀啊!
    “凡间守大孝也就三年,她也该走了吧?”酆都大帝嘀咕一句:“我那殿,时不时还震两下掉两块砖,再不走,都掉光了。”
    就是整个地府,日常都是一句,煞神大魔王走了吗?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一声闷响,那是从九幽深渊传来的。
    二人相视一眼,扔下棋子,向九幽那边飞身掠去。
    这三年来,秦流西一直在九幽深渊闭关,谁都不知她在里面做什么,但那里的动静时不时就会传出来,只要那边一动,整个地府都要震一震。
    但大动静,也就今日。
    两人来到九幽,险些被轰得往后退,但见那红中带紫又隐有金光的红莲业火从深渊蹿出,那滔天火焰,光是那炙热都能把魂体焚化,让人心颤。
    地藏王欣慰不已。
    “倒不愧是十……”酆都大帝光说几个字,就见那火中,有人漫步而出。
    她身后的业火,熊熊燃烧着,摄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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