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道:“若沐世子是为她当皇后的姐姐问这样的话,那当真是极用心了,却不知,他那姐姐若当真有孕,未必就有人愿意她生下来。”
    虽说皇无嫡子遗憾,但皇上遗憾之余也会乐见其成的,当皇帝的,最重要还是自己位置稳,至于继承皇位的,谁说一定要嫡子?
    当今也不是嫡子出身呢。
    “先不说皇嫡子若生下而引起的国政党系纷争,只说怀孕这一事,皇后年岁已显,而怀孕兹事体大,母子平安倒还好,若是不好,你及身后的人都难逃一劫,所以不管谁来游说,万万别接这事。我知你神通广大,但有些麻烦,不沾的好。”玉长空道:“当年高祖吃圣丹一事而使玄门沉寂几十年,你是玄门中人,想必比我更清楚个中险况。”
    他摩挲着腰间的玉符,道:“玄门神乎可通鬼神,可玄门的人再多,能及千军万马多?小秦,荣华富贵皆是浮云,我惟愿你万安。”
    秦流西眼睛一弯:“好。”
    玉长空温声道:“你别嫌我话多,你年纪小,又是玄门中人生性豁达,我唯恐你仗着自己神通而不知皇族高门的艰险,不小心把自己坑进去了。”
    秦流西笑道:“你放心,我比谁都惜命,肯定会苟着的。再说了,皇后金尊玉贵,身边太医如此人多,哪里用得上我一个小小道医?”
    “你是个聪明的,心中有数便好。”
    第198章 断言,你考不中
    入了城,秦流西瞧着天色还早,便辞了玉长空,打算在城中逛一逛。
    “你去哪儿,可要我作陪?”玉长空问她。
    秦流西摇头,指着他的脸:“长空公子这张脸跟天人一般,往街上一站,只怕姑娘们都走不动道了。”
    玉长空轻笑:“我也不站街上,却是想去书局一趟,寻几本书,你能作陪便最好啦,我于漓城也不怎么熟悉。”
    秦流西想了下,便道:“成,那就去苏荷书局吧,它家的书最是齐全和新。”
    两人又转道去了苏荷书局,有个一身书卷气的小老儿在堂中坐着,见了秦流西,眉眼带笑。
    “是小秦公子来了,有阵子不见了。”
    秦流西拱手成揖作了一礼,道:“王爷爷安。近日事儿忙,倒没往这边来,您老可好?”
    “托你的福,都好。”
    秦流西笑道:“那便好,我与朋友过来寻几本书。”她环顾一周,又道:“不过瞧着今日书局人多了些。”
    王老便道:“你却是不知道了,上面下了公告下来,说是明年加开恩科,这不,来寻书问学的学子们也多了。”
    开恩科呀,倒和秦流西没相干,她笑道:“原来如此,您忙。”
    “请便。”
    秦流西说苏荷书局的书齐全,乃是因为书局占地极大,分了上下两层,一二层是卖书和文房四宝一类的,三层则是供学子等人抄书或借阅,因为书局立了规矩,书局内不得喧哗,否则此后不许再入内借阅。
    是以,苏荷书局虽然来的人多了,但还是挺清净的,寻书和阅读的人都极是自觉。
    “长空是要寻什么书,你家中藏书应该比这里只多不少吧?”秦流西道。
    玉长空点头:“族中亦有一座藏书阁,却不是人人可至,得要取了族长或长老下发的手令,阅览时间也有规定,一些孤本,更轻易不得见。”
    “别人不能,你定然能,你可是玉长空。”秦流西信誓旦旦地道。
    玉长空笑而不语,他是族长嫡孙,入藏书阁如入自家房门,阁中有何藏书他也只是知晓的,也正因为此,他招了不少族中子弟暗地里的嘲讽和不屑,笑他空守宝山而不得。
    他是瞎子嘛,也看不见书中内容,自然是空守宝山了。
    秦流西和他往里走,越过一排排书架,准备着上二楼去,劈头就被一人抱着书撞了上来,书撒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那是一个学子,穿了一袭带着补丁的长衫,干净整洁,头上戴着方巾,脸色略显青白,手指带着茧子,眼皮下有一圈青黑,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
    秦流西帮他捡起地上的书本,见是一些论语大学的书,便递过去,道:“秀才爷是打算明年也考恩科呢?”
    玉长空听她说秀才,不由看了过去。
    那学子也愣了一下,好奇地问:“公子怎知我是秀才?”
    “你这一身穿戴不是言明了?”秦流西道:“我知你是秀才爷,更知你明年会落榜,考不中,那你还考吗?”
    学子一听脸色巨变。
    第199章 都批中了
    十年寒窗苦读,谁不想一朝及第,光耀门楣,一飞冲天。
    有些学子为此准备已久,摩拳擦掌的就盼着风光及第,可就在这兴头上,忽然有人跟你说,你别费那劲了,你考不中,这不就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淋,浇个透心凉?
    站在秦流西面前叫林安的秀才也是这么想的,当场就沉了脸,恼怒不已,暗道晦气。
    他看了秦流西一眼又看向她身侧的玉长空,布着茧子又有些开裂的手微微蜷了下,试图遮着。
    眼前两人,光是身上的穿戴就绝非自己可比,更不说那气质斐然,贵气天成,就绝非一般人物,更不是他这样的寒门学子。
    那这个小公子,是在嘲笑自己,嫌日子闷了,才拿自己开涮吗?
    林安忌惮二人身份,不敢大声发作,强忍了怒火,道:“小公子莫要拿小生开涮了,若是恼小生不长眼挡了您的路,小生给您赔礼就是了。”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向秦流西作了一个长揖。
    秦流西乐了,对玉长空道:“他这是把我们当纨绔子了,没想到我还有当纨绔子的潜质呢。”
    玉长空:不是我,是你!
    还有,这孩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林安已是有些绷不住了,绕过她就要走,秦流西此时便道:“我可不是恼你挡了我的路才故意说那晦气的话。”
    林安脚步一顿。
    “你虽然中了秀才,却是出身寒门且家底微薄,我看你手指带着薄茧,想来平日多以抄书挣些小钱,按理说,你有生员功名在身,能抄书挣点小钱,亦可度日。可你身上带着药味,眉间见愁苦,且你父母宫见煞忌,此主父母灾病,而你太阳星已落陷,说明你父已亡,所以如今在病中的,是你母亲,我可说对?”
    林安的脸色惨白一片,指尖发抖。
    “你身上带的药味,该是为你母亲熬药而沾染,你抄书所挣的银钱,也远抵不上母亲药钱,手头不称手,再为母体烦忧,所以你眉带愁苦。我说你考不中,仍是因为你父母宫煞忌又见丧门吊客星耀,你母亲,怕是无那命数看你及第耀门楣。”
    玉长空听着,看向对面的人,眼神带了几分同情,但不过一瞬就消失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乃为人子女的悲苦,你若身着孝服,岂能赴考?考了,心有牵挂,又岂会考得上?”
    林安双脚一个踉跄,哆嗦着唇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你胡说八道。你气我直接打骂我就是了,何苦要攀扯我母亲?”
    “我是不是故意攀扯,有无说对,你心里明白。”秦流西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平安符来,递了过去:“你母亲是熬干了心血,时日无多,这枚平安符,你戴在她身上,可使她最后的日子舒坦一些,至少不会太受病痛折磨。这算是你我相遇一场的一点小造化。”
    林安没接,秦流西把它放到了一旁的书本上,又道:“秀才公三年后再赴考,必中。你妹妹,将来莫要远嫁,尤其是嫁水边人家。”
    林安听了这话身子又是一颤,看着秦流西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秦流西已和玉长空拾级上楼,很快就消失在楼角间。
    林安看着书本上的平安符,眼眶热辣辣的,深吸了一口气,捏住平安符便向王老告辞走了。
    玉长空对秦流西道:“刚才那秀才的母亲,不可治了?”
    秦流西说道:“从他身上的药味,我还能辩出几味药材,都是安神调养的,以保守治疗为主,有一味还是山参。你看他身上穿着还带着补丁,可见家境不好,山参固然不比人参贵,可也是参,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承担得起的。”
    她慢悠悠的拾级而上,继续道:“照那样的药材,一旦吃不上了,也不过是等死。你要问能不能治,没看到人不好说,但看他面相,离丧母不远。这漓城眼看就要入冬了,本就身子孱弱靠药吊着命的老妇人,天气变了药也吃不上,那就是一个死字。”
    秦流西垂了眸,道:“这样的命,抢过来,活得一时,活不了长,何苦来?生者寄也,死者归也,有时候备受折磨的身体,不如解脱。”
    她语气带着几分凉薄,却也带着几分对生死的看淡。
    玉长空喟叹出声。
    却说林安失魂落魄的抱着几本书回到自己家的小院,见院内有几分凌乱,心中一惊,大叫:“妮儿。”
    “哥你回来了。”一个身材纤瘦,头发略有些枯黄,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姑娘从屋内走出来。
    “家里怎的这般乱?娘呢?”
    林妮小脸一垮,抿了抿嘴,道:“朱三爷他们来家里了,说今年收成一般,朱小哥也要成亲,让咱们还钱。”
    林安听了也抿了嘴,上下打量她,问:“可有伤着?”
    林妮摇头,道:“娘把那个压箱底的银簪交出去了。”
    “那不是要留给你的。”林安有些着急。
    林妮苦笑:“哥,有什么留不留的,家里欠着债,娘的药也都要银子。”她看林安的脸色难看,忙道:“哥你也别想太多,安心读书就好,我已经托了隔壁江大娘给我找了一份浆洗的活。”
    林安低头看着小妹那双比他还粗糙的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房内,有一记妇人声传来,林安连忙走进去,但见阴暗的房内,一个身材枯瘦,形容枯槁的老妇人躺在床上,见他进来就要坐起来。
    “娘您别动。”林安过去把她扶起。
    林大娘咳了几声,道:“朱三爷来过了,那个银簪能抵五钱银子,我交出去了,咳咳……”
    林安连忙顺着她的后背,道:“娘别说了,给就给了,我会多抄些书尽快还他们的。”
    林大娘摇头:“我是没好活了,只苦了你和妮儿。朱三爷说他姑祖母那边有个俊才,在南边儿,今年十八,是个靠打渔为生的,一年也能赚几两银子,想要给咱们妮儿牵个线……”
    林安脑子嗡嗡的,远嫁,水上人家,都批中了!
    重点还不是这个,既然那个小公子断得中,那她说的自己会丧母,那他娘亲岂不是?
    林安心口大恸,跪了下来,拉着母亲的手,眼泪吧嗒吧嗒流下。
    第200章 区区白身赠你两句
    “……相术不过是从面相骨相等推测一人的吉凶祸福、贵贱夭寿,相不相得准还得从细微之处来入手,就像街边的神棍,怎么随口掐几句就能使那些个大娘子大婶子信了,他们最大一个本事其实还是从细处去相。好比刚才那秀才公,你看他身上衣着带着补丁,可见家境不好,身上又带药味,不是他生病必是他家里人,他行动自如,说话中气十足,身上无病那就只能是他家里人了。”
    秦流西缓了缓,又道:“再从他的面相一结合,这一说破再看他的脸色,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玉长空回想着林安当时的脸色,确实如此,这样的年轻学子,还远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为,又事关自己前程和家人,一听那不好的话,自然就慌了,人一慌也就露了破绽。
    他淡笑着道:“看来相面也是一种大学问,也不是只看相,还得观察入微,两者相结合。”
    “是这个理。”秦流西点头轻笑,道:“不过相术只是给以参考,面相这东西,存在的变数还是挺多的,能不能让它有变,变成什么样,还得看自己。所以又有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一说,端看怎么判断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玉长空低喃一句。
    秦流西听见了,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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