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经意看了眼阳台的方向。
    办公室连着阳台。阳台围着墙,被一圈防盗网封死。爬上虎缠在不锈钢做的防盗网上。青苔从砖与砖的间隙中挤出来。
    水池边的课桌就显得单调。
    林留溪不知什么时候把书搬过来了。
    她坐椅子上,并着膝盖,弯着腿,并没有穿鞋袜。身下垫着张英语周报,脚也放在椅子上。任由小太阳赤橘色的光爬上她脚指头。
    阳台透光门虽然合上。但窗户没关。
    爬山虎叶上的雨珠随风而入。她披着的校服上多了几个灰色圆点。
    少女专心写试卷。竟浑然不觉。
    课代表见他久久站着,疑惑:“咋了。你在看什么啊?”
    他随他目光看去,也看见了林留溪。
    正要说什么。谢昭年若有所思道:“外边的雨更大了。”
    他补充:“飘雨。有伞也没用。”
    课代表笑着摇摇头,一摸蒸汽升腾的脑袋数答案去了。
    谢昭年回班。班上在传试卷。
    一班晚自习纪律一直很好,只有传答案的时候会交头接耳。
    少年被靠着桌子,脱下来的外套随意扔在书堆上,撑着下巴转笔。
    阴影遮住题干。
    前面的男生转过身来:“谢哥,年级第五,班级第三。考这么好。咋学的?你数学分好高啊。”
    要知道谢昭年在他们班基本是软硬不吃的类型。不说直接趴桌上睡觉。这节课写另外一节课试卷都是常有的事。
    谢昭年看向他,懒声:“随便学。”
    “……”
    这也只是个幌子。男生故作疑惑:“诶,谢哥。徐志春没把你怎么样吧?你是没看见徐志春早读发现你不在。找你都快要找疯了!你早上……究竟怎么了啊?”
    谢昭年一顿。笔撂桌上。
    他漫不经心道:“睡过头了。”
    试卷传下去后,谢昭年没有再搭理谁的打算。
    晚上9:50,结束了一天的学习。
    林留溪在班上等闺蜜一起放学。
    闺蜜陆轻悦在二班,也是个好班。她们初中在一个班。从初一开始就无话不谈。一直到高中都是各自圈子朋友中公认的要好。
    她站在走廊与楼梯间交界的地方等。不一会陆轻悦就来了。
    陆轻悦是个细看很好看的女生,五官底子好,只不过平时穿校服,额头总爆痘,在美女如云的二中就普普通通。
    她一来就笑着打趣:“听说你被周肖林请去喝茶了。”
    林留溪瞪眼:“你听谁说。”
    “我们班上的。跟我们一个初中。认得你。也知道我们俩的关系。”陆轻悦继续道,“周肖林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他瞎逼逼你别管,我们班主任都说这次题难。她可是一班任课老师。”
    “没逼多久。我靠着鞋子进水逃过一劫。跑办公室自习了。晕倒。”
    陆轻悦歪头重复了一遍:“晕倒~”
    林留溪斜着眼笑:“狗儿子。qq上就偷我表情包。现在又学我说话。网络小偷,v我十亿版权费。”
    陆轻悦:“滚!儿子不认得你爹了?”
    分手时陆轻悦塞给林留溪一封信。
    最真挚的年代,学校不给带手机。只有晚自习回家才能摸到手机。有时候上课无聊的时候就会给对方写信。
    想对方知道: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呀。
    这么久了,什么难过的一天没见过。但失意后收到好朋友的信。这一天也算是圆满了吧。
    林留溪拆开信件。陆轻悦字迹娟秀。
    致我最好的朋友溪溪子:
    亲爱的溪溪子,你好哇,这是我们一起玩的第四年。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我的安慰或许无法愈合你的伤疤,但是我很努力地想要拥抱你。
    一时的失意不代表永远,我很笨,不聪明,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尽我所能帮助你。我曾也有你这种感觉,来到一个新环境摔得很惨,最开始我能安慰自己是失误,可次数多了我真的很崩溃,一度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身边朋友的光芒也一度刺得我体无完肤。
    后面我下定决心一科一科搞,从头开始梳理知识点,成绩才慢慢搞上来。你一直比我聪明,我相信我可以的你也一定可以。我向你伸出手,最后能爬上来的只有你自己啊。你可以试着改变学习方法,大时间放在弱势科目上,总结题目背后的知识点。你真的很棒!也有人真心爱着你。你一定要为自己奋斗一把!我一直会等你。
    讲了很多吧,如果溪溪子感到不适的话,我以后会注意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重视你。我的文笔笨拙,我的说话逻辑也不是这么清晰,但是我对你的心一直都是非常非常真诚的。
    爹永远爱你!
    信的最下方还有句拉丁文:
    「per aspera ad astra
    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第5章 遇见他
    晚自习下课,很多家长都是亲自来接小孩,校门口拥堵很容易堵车。
    汽车鸣笛声聒噪,林留溪内心宁静。
    天色晚,若不小心摔到松的地砖,鞋子又会湿。一到下雨天地砖就变成了学生上放学路上的地雷,走路都得看着点地上。
    好不容易烘干。还是别梅开二度了。
    她想:赶紧回家吧。
    夜晚的冷意顺领子蔓延至全身。她打了个寒颤。实在是不想再喝西北风了。要不打个的?
    打的钱都够吃一餐了。坐公交车。
    她想去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不远处一辆白色的车对她鸣笛。
    从上面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与林留溪视线对上。
    男人套着西服,夹着公文包。啤酒肚被皮带勒紧,皮鞋镫亮,在人行道边缘跺脚发出声响。
    他继续跺脚:“林留溪,这里!”
    没想到林涛来接她了。
    她慌忙将信纸折好塞进口袋。中年男人穿过拥堵的马路已经来到了她身侧,手拍在她背上,很是关切:“宝贝女儿,今天上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怎么一个都不接。那个时候你在学校?”
    林留溪道:“我手机一直静音的。”
    林涛继续问:“那我发给你的文件你看见了吗?你们老师发在家长群的。”
    “本来中午找你谈谈但爸爸在外面和别人吃饭,就是小时候抱过你的那个伯伯你还记得没有,后面两箱橙子就是他送的,你想吃的话等下提回家。”
    林留溪拉开车门,后面堆着很多东西无人清理,都是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现在又多了两箱橙子:“看见了。”
    她给自己挪了一个空位,听见汽车的引擎启动。
    他转动方向盘:“回人消息是一种礼节。你是一个有教养的孩子又不是农村里出来的。知道吗?”
    林留溪嗯了一声。
    通过后视镜,她看见林涛皱眉又假和蔼的样子不免好笑。
    他继续说:“爸爸一直相信你是我们家最厉害的知道吗?这次考试退步你自己分析了原因吗?是不适应还是最近玩手机懈怠了,你都上高中了那些电子产品还是少玩,还有你要管好弟弟,你考上二中不算成功!带着你弟弟一起考上二中才是成功!”
    林留溪哦了一声。
    后视镜中他眉头更深了:“林留溪啊,爸爸跟你讲,跟别人说话不要总是嗯啊哦的,这样会显得情商很低。你以后在学校跟别人说话也要注意,会显得爸爸没有教育好你。”
    车在红绿灯旁停下,路边的行人来来往往。
    林留溪漫不经心道:“哦。”
    昏暗的街灯照在她脸上,眼前的树统统向后飞逝,无人能看清她藏在阴影中的表情。
    她从书包中拿出日记本,将陆轻悦写的信夹在里面。与之前的很多信件一起。
    林留溪随后写下今天的日期:
    10月11日
    今天,我托槽掉了。倒霉的事情似乎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阎德阴才出成绩了,我考得很差。
    我踩中了学校门前的地砖,鞋袜湿了。
    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成绩与林留光(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不会注意到我的袜子曾经湿过。从来不会。
    今天陆轻悦又跟我写信了。我好喜欢她。
    这个世界似乎一直是公平的。原生家庭缺失的爱。我朋友一直在弥补。我不知道要是没有遇见他们我的人生会变成怎样。
    有时候我会幻想自己站在高楼粉身碎骨的样子,有时候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慢慢活着。倒不是放不下那些爱我的人。(我总是不想承认我没有勇气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痛苦。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停笔,她趴在窗边看树影不断向后退。林留溪回家会经过市医院,因为那边人流量大,有个十字路口经常堵车。
    今天也是如此。
    林留溪伸长脖子,所听见的喇叭声躁动不安。
    越靠近医院的地方人流量大。还正好是个三岔路口。一些人图方便横穿马路。自然就堵车了。
    外头飘起的绵绵细雨打湿玻璃窗,窗上的水雾给灰蒙蒙的世界添了一丝朦胧。晚上十点了,该忙碌的人还是照样忙碌,有人拿文件夹在头上挡雨,有人所幸将塑料袋套在脑袋上,低着头往医院跑。
    医院外街的青纱帐在风雨中飘摇。她突然在斑马线尽头看见他。
    少年直挺挺站在红路灯旁边,各种车灯和信号灯打在他身上,将他影子拉长,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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