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废了半盒,引燃用的废纸也用了不少,但她除了把自己呛得眼泪汪汪,根本就没真正让煤块燃起来。
    林琅在小宁村家里掌握的烧炤技术,在这个新煤炉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动手之前,林琅还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烧火煮两盒蒸饭不成问题。
    闻昭非回来西角房,就瞧见林琅一边哭,一边扒着煤炉各种看。
    “佩佩……怎么了?哪里疼吗?”闻昭非的心狠狠提起,他快步走来将林琅从地上半扶半抱起来,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林琅的手、脸等。
    被闻昭非一检查一哄,林琅眼中的泪花当即变成豆粒儿大的雨点儿滚下来,“呜,我太没用了,半天都没把它烧起来……”
    林琅从来没一刻觉得自己这么蠢过,她明明是能科科都靠满分的学神,却给一个煤炉欺负惨了。
    “不哭不哭,我刚来的时候也不会用它,”闻昭非眼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眼眶,却只能无措地拍抚林琅的脊背。
    闻昭非哄了又哄,林琅的眼泪却越掉越多。
    闻昭非无奈自己的嘴笨,不再开口,他将林琅抱起往卫生间里去,林琅还在继续掉眼泪时,他仔细给林琅洗了手,再拿毛巾给林琅擦掉脸上的煤灰。
    “乖,不哭了,”闻昭非捧着林琅重新恢复干净、却看起来更惹人怜惜的脸,顺从心里的想法,轻柔地一下一下地吻在林琅的脸颊和嘴角。
    不知何时,抽抽噎噎的林琅没再哭,水润清亮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入闻昭非的模样,再很快羞红了脸颊。
    不仅仅是给闻昭非亲羞的,还羞愧于自己失控的情绪,她可已经十八岁成年了。穿书前,她姥姥病逝那年,她都没这样哭过。
    来到这个世界后,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把以前没哭的都哭回来了。
    闻昭非微微一笑,拉着林琅的手回到房间里,炕边坐下,他继续将林琅揽进怀里抱住,也不说话,陪着林琅慢慢消化情绪。
    许久,闻昭非才低语问道,“肚子饿了没有吗?”
    “嗯,”林琅低低应声,害羞依旧,但自我厌弃的那部分情绪已经大大削弱,“你教我怎么烧煤炉炤好不好?”
    “我煮不了饭,就日常烧烧水,”林琅不敢一步登天,觉得闻昭非能教会她煮出好吃的饭菜来,但日常烧水就很必要。
    “好,”闻昭非抚了抚林琅的后颈,在林琅眨巴眨巴眼睛看来时,他缓缓低头在林琅的眉心轻轻一吻。
    林琅没有在闻昭非眼里看到嫌弃或不耐烦的神色,她脸上终于跟着漾开笑颜,她探起身,脸颊贴上闻昭非蹭蹭贴贴,“谢谢三哥。”
    闻昭非身体僵硬了一瞬,又继续轻抚林琅的后颈和脊背。
    等林琅身上的负面情绪完全过去,闻昭非才拉着林琅往小隔间厨房去,他一步一步分解,从原理到步骤给林琅详细讲解了烧煤炉的步骤和技巧。
    林琅的眼睛已经学会了,实际学成怎样还得之后试验才能知道。现在却不好再耽误闻昭非煮午饭。
    林琅反身回房间拿了一块大白兔奶糖过来,她先递给闻昭非咬,“三哥吃一半。”
    闻昭非眸光扫过林琅已经大致恢复明朗的脸庞,微微一笑,他低头咬下林琅手里奶糖的小一半。
    林琅很自然就把另一半送到自己嘴里,她没有洁癖,又和闻昭非有过极为亲密却没有任何抵触情绪的深入亲.吻,此刻更不会有嫌弃了。
    “三哥还想吃饼干吗?”林琅依旧在闻昭非身边转悠,她担心自己之前的那番“发作”,让本来辛苦工作一上午的闻昭非耽误吃饭,给饿到了。
    闻昭非一思量点了点头,“去拆一包,我们一起吃。”
    现在时间确实有点儿晚了,他和林琅都需要提前吃点儿零食,垫垫肚子。
    林琅很快又拿来饼干,再喂闻昭非一半,自己吃一半。
    半个小时后,蒸饭好了,闻昭非炒的菜也好了,肉炖蛋,素炒白菜、和红烧五花肉,汤还是早上煮面剩下的鱼丸汤。
    他们昨天在市供销社买的肉,大部分留给晚上请客,还有部分是给自己和林琅开小灶,生肉不好放,煮了后还能继续留到明天吃。
    中午饭,林琅比平时多吃了两块肉,补上她因为哭泣多消耗的那部分体力。
    卫生所里没有专门规划出来午休的时段,基本都是吃了午饭就回前院,有病人就干活,没病人就自己做事儿,或找同事聊聊天直到再有病人上门。
    闻昭非比往日晚了半个小时回到前院外科会诊室,更早回来的同事们频频看来,闻昭非一脸淡定地戴上口罩,继续整理病例档案去了。
    下午四点许,闻昭非去所长办公室借好了自行车,再回西角房来,林琅已经拿着范西华那里借来的书在看和做笔记。
    “三哥?”林琅喊人后又看一眼时间,确实是下午四点没错。
    闻昭非走来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往卫生间里洗脸洗手,“我和所长借自行车去接老师师母,你一起去吗?”
    林琅片刻思索摇了摇头,“你去吧,帮我和老师师母问个好。我收拾一下也要去后院找所长夫人和丽珍姐。”
    到底是她和闻昭非的婚宴,不能完全没事人一样,全丢给冯海倩和顾丽珍忙活。
    “厨房的活儿交给伯母她们或者等我回来一起做,刀具和柴火都不要碰了,嗯?”闻昭非走来拉起林琅的手,仔细叮嘱,十来天的养护,林琅手上的痕迹淡了许多。
    中午那会儿安抚林琅的情绪为重,闻昭非没有和她多说,但这一下午闻昭非心底莫名后怕,很担心林琅用刀具或用火弄伤自己。
    闻昭非语重心长地道:“佩佩,我们家里我会就行了。”
    和林琅可能弄伤自己相比,闻昭非并不介意同事朋友们知道家里煮饭、干家务的人是谁。
    可有的时候,他不在意还不够,林琅也会因此成为卫生所和农场的议论八卦对象。那些人用来说林琅的话,只会更不客气。
    但其实他家林琅做不好家务,却能画出精细复杂的洗衣机结构图,是个很优秀、很了不得的天才。
    “好,”林琅乖乖点头,很自然地投入闻昭非的怀里,“那我就洗洗菜,帮忙带带阳阳。三哥不用担心我。”
    她可是一个人在小宁村活了一个月,没饿死,也没把自己脏死或病死。林琅想想自己穿书来的这些日子,也觉得挺神奇。
    闻昭非没那么担心林琅了,却有那么点儿舍不得林琅。
    在林琅又香又软的唇上一吻,闻昭非放开人转身出门,他先到后院所长家里走一趟,问问冯海倩还否缺什么要顺便买后,就骑上所长家里的自行车往一区卫生所去。
    闻昭非的老师赵信衡、师母寇君君住在农场和林场交界地带的十里屯,更偏山区些。
    老师赵信衡有强制田间劳动要求,随夫下放来的寇君君凭一手医术,成为一区卫生所的妇科医生。
    也因此在农场卫生所招人时,赵信衡能第一时间发电报给闻昭非,让闻昭非自行考虑是否过来。
    闻昭非先到一区卫生所里接了师母寇君君,再一起往他们租在十里屯的院子走去。
    路上,闻昭非就先将他和林琅的“娃娃亲”由来始末,说明了一遍。
    在离开农场前,闻昭非只告诉他们要回京城探亲,看望去年病过一场的老爷子。
    京城那次发电报,才一起给赵信衡寇君君告知了他要结婚的消息。
    当然,在昨儿上午,闻昭非也让过来开会的楚建森帮忙带话过来,他们已经知道闻昭非带着小妻子回农场来了。
    从昨儿到现在,热衷八卦的卫生所同事们同寇君君诸多热议闻昭非申请结婚的事情,还有往她这儿打听消息的。
    寇君君心中不乏诧异,却算知道闻昭非品性,清楚他不会拿婚姻当儿戏。
    现在她看到人,听闻昭非说起林琅时语气和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温柔,她就更没什么不能放心了。
    “居然是温姨和林老的外孙女儿……那品貌肯定不差,你小子是捡着了啊,”寇君君放心后,就忍不住打趣起闻昭非了。
    京城闻家那边推来推去,推到远在东北农场的闻昭非身上,却不知当年林家比闻家好出多少,如此才有林尧青施恩于闻老的事情。
    世事变化,造化弄人,闻家的后辈们居然会如此目光短浅地把林琅当普通乡下女娃看待。
    “佩佩的姥爷姥姥将她教导得很优秀。”
    闻昭非虽然一开始不想把林琅扯进农场里来受苦,但从没认为自己配不上什么人。现在和林琅相处时间久了,却添了不少忧患意识。
    林琅不会做家务,却不影响她的优秀和耀眼。他能发现、欣赏,其他人稍加接触也能。
    某种程度上来说,闻昭非确实觉得自己“捡漏”了。
    寇君君对闻昭非深陷而不自知的模样笑而不语。
    闻昭非推自行车陪寇君君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座小院前,院子前是绵延到天际的万亩水稻田,也是赵信衡等人日常劳作的地方。
    有一个中医大拿的妻子在,赵信衡来农场四五年时间,人黑了点儿瘦了点儿外,整体状态不差。
    院门外,赵信衡正在和隔壁的老教授简帛交流黑土地的治理养护问题。
    看起来和当地农夫没两样的简老更先看到闻昭非和寇君君,他拍拍赵信衡的肩膀,“看那边,寇医生和你学生来了,我们回头再讨论。”
    “老师,简老好,”闻昭非微笑着和二人打招呼。
    “好,你们说话,我回去喝水,”简帛和闻昭非、寇君君打个招呼就转身回隔壁院子去了。
    他和赵信衡都属于“犯错”被下放来的劳改犯,不好和寇君君、闻昭非这样有正式工作的人多接触。
    当然,寇君君和闻昭非作为赵信衡的妻子和学生又另说。
    赵信衡是闻老爷子的学生,又是闻昭非的启蒙老师和就读高中的副校长。
    曾经让闻家小辈们羡慕惨了的大专医学外科名额,是赵信衡和寇君君一起帮闻昭非申请来的。
    他们作为师长,有对闻昭非优秀外科天赋的欣赏爱惜,也有从心底里把闻昭非当自家半个儿子对待。
    “怎么没带人过来?”
    赵信衡自然也知道闻昭非娶妻的事情,他和寇君君都思量着闻昭非这两天回带人过来,都准备好招待他们的东西了。
    闻昭非一边说,一边停好自行车,“我来接您和师母去所里吃个便饭,等下个休息日,我再带佩佩过来。”
    赵信衡点点头,再看一眼日头,扛起手边的锄头往里走,“我冲个澡换身衣服,君君,你和昭非说话。”
    “我还用你说,快去,”寇君君斜一眼赵信衡,却也没管闻昭非,自己往卧室里去,她只要简单洗漱换个衣服就好,却有不少她准备给林琅闻昭非的结婚礼物要一起带上。
    闻昭非偶有休息都会来这里一趟,他也不用人招待,自己“目”所能及地干点儿家务活。
    那边寇君君和赵信衡也很快准备好,闻昭非看着寇君君拿出的大小包裹,心中无奈,却也没有推拒,默默将包裹都堆到自行车的后座上。
    出门锁门,他们在下午五点前出发,五点五十来分抵达二区卫生所大院后门附近。
    “你不会还请了同事们吧?你这孩子,我……”赵信衡隐约听到院子里带有本地特色的爽朗笑声,脚步一顿,瞪向闻昭非。
    “卫生所里众人都知道您是我恩师,今天是学生办喜宴的日子,您和师母任何一个都不能缺席。”
    闻昭非只说吃便饭,就是怕赵信衡顾忌太多不肯来。
    “都到这儿了,还要去哪儿?”
    寇君君微微一笑挽住赵信衡的手臂,不仅是他们已经到闻昭非的家门口了,他们和闻昭非也已经在东北边境的农场来了。
    避讳不避讳,他们还能去哪儿?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报纸里的京城等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东北农场这儿对待类似赵信衡这样的前学者、教授们,除了有强制劳动要求,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
    真像其他地方那般严重,寇君君也难和赵信衡一起租到农家院里这么多年。
    赵信衡神色悻悻地抬了抬眼睛架,不敢再别别扭扭地瞪闻昭非。
    闻昭非推开虚掩着的后门,前院厨房门口瞄到闻昭非的小楚阳飞奔而来,“闻叔叔!漂亮姐姐给阳阳的糖!”
    小家伙还记仇昨儿闻昭非只给林琅喂糖的事儿,龇着乳牙给闻昭非秀他嘴里的水果糖,乐极生悲,圆滚滚的水果糖呲溜一下飞出口腔,掉到了闻昭非一脚跨入的泥地上。
    小楚阳整只都傻了,小手虚虚张着,眼眶里迅速积蓄起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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