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两个孩子感情深了,那对孩子生母婧妃自然也不会亏待。
    这个道理,皇帝如何不知道,不过还是有些不同。
    之前他愿意让这两个孩子出生,保密他们的性别,且派禁卫守着护着,是单纯的看中两个孩子吗?
    自然不是,不过是肚子里的肉罢了,珍妃怀孕也不见他投入了多少感情,当时那般做,自然是对陆云缨这个女人有些不同。
    聪明,貌美,懂事,还十分和他心意,这样的女子不宠爱还要宠爱谁呢?
    后续陆云缨的行为尽管有些大胆,还有些试探他,皇帝倒也宽容的默许了,他并不是心胸狭隘的人。
    可半年没见,的确是生疏了许多,二人间更多的反而是孩子这个纽带。
    不过那是没见到陆云缨之前,真正再次见到她,皇帝忍不住想到最初两人见面时的事情:
    “爱妃可知朕第一次见到爱妃的印象是什么?”
    “......大胆?”
    陆云缨不料皇帝会说这个,愣了下,这才开口。
    “不是。”
    “这秀女居然认识鹅蛋?”
    “哈哈哈,也不是。”
    “朕其实也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珍妃表情格外难看。
    后来再遇到,心底还给陆云缨起了个别称叫鹅秀女,现在看来倒也不假,那大鹅胆子可不大吗?而且的确好看不是?
    听到皇帝这般说,陆云缨下意识横了皇帝一眼。
    这皇帝怎么回事,之前需要伪装,所以不着调也就罢了,现在安排了这么多,还顺利让孩子恢复身份成为太子了,那些谋划估计成功了,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怎么也这么不着调呢?
    不过这般不着调的样子,的确让陆云缨因为半年未见而产生的陌生感淡了许多。
    她却不知她刚刚下意识横皇帝的那一眼,也让半年未见的皇帝找回了对她的熟悉感。
    双方这熟悉感回来了,话题自然也就大胆了许多。
    早在双方上榻开始说话时候,那些宫女就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而话题这一放开,最让皇帝不能理解的事情也就问了出来,那便是:
    “前段时间朕病重,怎么不见爱妃给朕写信问安,关心关心朕?朕的婧妃倒是十分洒脱。”
    听到这句话,陆云缨忍不住又想要翻白眼。
    病重与否他自己不清楚吗?
    但仔细一想,这回答倒的确重要,毕竟当时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皇帝病重她没什么表示的确不应该。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那段时间后妃可能闹腾了,不少人没法子去西山行宫,只能写信问安,陆云缨也顺着潮流写了信,只是不多,后续猜到皇帝无事,就更没怎么写信。
    一来是不太好送,二来也是不太敢冒尖。
    不过这话就不好对皇帝说了,陆云缨笑了笑,道:
    “陛下病重那段时间,甘泉宫疫病还没结束呢,别说去探望陛下,就是送信出去也是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托人送了信过去,多的也不敢做了,怕给陛下添麻烦。”
    “哪里就是添麻烦,知道爱妃惦记着朕,朕病情说不准都会好上许多,就怕爱妃是觉得这番举动是为自己添麻烦。”
    “怎么会?”
    “当时陛下病重,孩子们也不知去向,偏生臣妾只能待在甘泉宫,不知道多么心焦。”
    陆云缨垂着头,眼眶慢慢红了,有点演技,但也的确是真情流露。
    她不是那种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的女人,做了一分,她恨不得表现出十分来,可不管别人觉得虚假不虚假。
    更何况有些事不说就没有,说了就看听的人是怎么想的了。
    果然,她这般表现倒是让皇帝微微动了恻隐之心。
    不是相信陆云缨的这般表现,而是想到孩子,陆云缨的性格他也了解,是那种找到机会,便可劲儿向他邀功,向他表现的脾性。
    孩子和他都在西山行宫,即便陆云缨不关心他,也会担心两个孩子,在担心两个孩子的情况下,也还稳得住,不敢多向西山行宫送信打听,那么她刚刚说的自己心焦煎熬的可信度也就上来了。
    再一瞧,自己爱妃眼圈都红了,却只是低头没有像是之前那般显摆给他看,又多信了一分。
    “好了好了,朕不过随口说说,哪里就惹哭你了。”
    “没有哭。”
    “是是是,你当娘了,哪里会轻易哭呢?孩子们都还看着呢?”
    这么一说,看着榻上两个孩子都盯着自己,陆云缨还真不好继续下去了。
    而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娘”这个字,大公主又在哪里咿咿呀呀的叫起来,惹得皇帝又点了点她的鼻子:
    “果然女孩就是跟娘亲近一些,这才多久,娘就叫上了。”
    “可不敢这么称呼呢。”
    “哎,私底下叫叫也没什么。”
    “那也.....不太妥当。”
    “爱妃你这性格,说大胆吧,还真是大胆,而说胆小吧,有时候又过于谨小慎微了。”
    皇帝这般说的时候,陆云缨摇摇头,她眼眶周边的红还未褪去,脸上却露了笑来,那笑又带着一分忧愁。
    “并非是臣妾谨小慎微,而是这声娘,并不是陛下您想的样子。”
    “陛下都说臣妾谨小慎微了,哪里敢教汤圆这个,她是跟着身边的宫女叫‘娘’呢,娘娘的娘。”
    皇帝哑然,他刚刚还为此吃醋,觉得孩子偏向自己娘亲了,那他这几个月辛辛苦苦的照顾算是白瞎了。
    可现在,听到陆云缨的话,便又有些心疼起陆云缨来。
    皇帝之前能把一个不重规矩、肆无忌惮的皇帝演的惟妙惟肖,欺骗那么多人,不是说他演技有多好,而是他本质上和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挺靠近。
    更何况他十多岁前并不在宫中,而是在护国寺,那位方丈养他也不是金尊玉贵的养,反而十分粗糙,时不时还会带着他出寺化缘,了解世事。
    那时跟在方丈身后,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小孩有父母关心爱护,自然也是羡慕向往的。
    他想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模样,会如何爱护自己,自己怎么撒娇卖乖叫着爹娘.......爹娘在他这里的意义与所谓的父皇母后其实是不一样的,是更为亲近一些,不是君臣,而是家人。
    所以即便陆云缨私底下让孩子称呼她娘,皇帝也不觉如何,人之常情嘛。
    而如今他的孩子,他心中的投影,嘴上叫的却是“娘娘”的娘,又想到自己入宫后的种种艰难之处,皇帝感同身受,如何不难受?可让皇帝说什么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这又是他不擅长的事情了。
    就在此刻,原本在他看来有些憨憨的儿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这让陆云缨和皇帝都一怔。
    而后两人眼见着儿子的嘴动了动,这是,要说话?
    “爹,朕是你爹。”
    不管汤圆叫的事娘娘的娘,还是娘亲的娘,大女儿那边已经被爱妃抢先了,那么儿子这边,他绝不能落后。
    赌上做爹的尊严,一定要让儿子先开口叫自己爹!
    “哼,哼,呜呜,哼~”
    这?
    “爹,是爹。”
    陆云缨没料到皇帝这么激动,一开始和皇帝一样,很是好奇儿子会说什么,但现在在皇帝的连番念叨下,理智回归。
    爹啊爹的,到底是让儿子叫你,还是你先叫儿子爹了?
    不过这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可皇帝在那边激动了半天,叫了半天,他的好儿子不但没叫人,反而哼哼唧唧哭了出来,他一哭,皇帝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尿了。
    顿时黑了一整张脸,开始伺候自己儿子,不过让陆云缨惊讶的是,皇帝给小儿子换尿布的动作居然十分熟练。
    虽然陆云缨也会,但却没有皇帝做的这般顺手,这么想来,之前的那个猜测倒是真的,这段时间皇帝还真把这两个小的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而且刚刚表现出来的感情,也不是作伪。
    脑子里想法多了,下意识看皇帝的时间就久了,皇帝是什么人物,察觉到陆云缨的视线,看了眼身上干爽后,露出一个笑容,又重新变回憨憨的儿子,顿了顿,狡辩道:
    “那时候情况危急,朕也不好假手他人。”
    “毕竟他们的存在需要保密。”
    皇帝既然都这么说了,陆云缨自然没有异议,果断相信了。
    不过她这么干脆,倒是让皇帝越发气不顺了。
    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当时两个孩子送过来也是皇帝没料到的,而且当时西山行宫情况比较复杂,除了他身边,其他地方都不太安全,因此不得已将他们安置在自己身边。
    而这两个孩子对于不熟悉的人又十分挑剔,当时他们身边熟悉的也就时常去探望他们的皇帝了,所以在最初那些事情也就只能皇帝亲自做,做着做着,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也是两个孩子脾气怪,只信赖熟悉的人,这才迫不得已让皇帝顶上。
    同时也是在皇宫时,皇帝经常过来,陆云缨也有意让父子三人培养感情,不然皇帝怕也不会愿意亲自照顾两个孩子。
    只能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不过换好尿布,加上前后那么一番折腾,见两个孩子也累了,陆云缨便让奶娘带他们下去休息。
    皇帝也很是疲惫,不过因为事情多,晚膳还没用,虽然吃了就睡不太好,可饿着肚子睡觉更糟糕。
    陆云缨便吩咐让人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来。
    甘泉宫本就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什么直接说就是,再加上不走御膳房那边也不容易被人看到,便少了许多顾及,陆云缨又向来是个朴素的,至少在宫里人看来很朴素。
    所以当雪梨端上来两碗羊肉汤并几个饼子,还有几碟子小菜的时候,皇帝愣住了,随后笑了。
    “爱妃还是如此。”
    “如此便足够了,外人又不知道,何必大费周章?”
    更何况,说是朴素简单,可这些用料无一不精,陆云缨一点都不觉得亏待了自己。
    若是做一大桌子菜,每样吃一点,那才遭罪呢?毕竟剩下的饭菜太多,即便赏赐了宫人也会浪费许多,还要受到心中浪费粮食的谴责,实在不划算,她不做这些赔本买卖。
    至于甘泉宫其他宫人,虽然没有了赏赐的剩菜,但她也另外使了银子给他们加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陆云缨的这脾性,皇帝是知道的,一开始他不觉得又什么,认为是陆云缨小门小户出身,朴素习惯了,后来发现人家觉得这般比较好,他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而且还觉得这样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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