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来,连地方官府都不想扯上关系,军中就更不会主动凑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了陈堪的吩咐,刘广也不扭捏,先是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将刚才对陈堪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而朱家兄弟听着听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砰!”
    刘广道完来龙去脉之后,朱瞻基顿时一巴掌拍在木制的桌子上,怒声厉喝道:“常坤,好胆!”
    朱瞻壑没那么大的反应,但一张小脸之上也是布满了寒霜。
    吃空饷,喝兵血,这样的事情在历朝历代之中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包括现在的大明,基本上每一支大军之中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但那些情况基本上还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九千人的大军,缺额个几百人乃至于一两千人,这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能保证地方守备军队的战斗力,朝廷一般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潭州,九千人只有不到三千人,缺额足足六千余,关键那三千人还尽是老弱病残,只有一千人的配额和口粮。
    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最为重文抑武的大宋朝都没有发生过。
    但偏偏在自诩盛世的大明朝出现了。
    骇人听闻,实在是骇人听闻。
    刘广说完,便一脸忐忑的站在一边,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三位大人物的怒火。
    毕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吓人了。
    气氛沉默良久,陈堪靠在椅子上,看着朱氏兄弟,问道:“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朱瞻基咬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如此骇人听闻之事,纵观历朝历代从未听闻,这是我大明朝的耻辱,若是传出去,这将会是我大明最大的丑闻,常坤,该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还有潭州地方官府,该死,都该死。”
    朱瞻基眼眶通红,言语之间的杀意更是难以抑制。
    朱瞻壑沉吟片刻,开口道:“老师,此事牵扯的人只怕不少,弟子以为,当先按兵不动,上报皇爷爷处理。”
    “皇爷爷就不该废除皇祖定下的那些酷刑,常坤这样的人,若是不将他剥皮充草,不足以警示世人!”
    朱瞻基咬着牙补充了一句,他实在太愤怒了。
    喝兵血吃空饷他都能理解,但常坤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容忍的极限,这完全就是在挖大明的根基,叫他如何能不愤怒。
    陈堪静静的听完两个弟子的意见,不由得微微皱眉。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同样也很愤怒,但朱家兄弟的表现,未免有些沉不住气了一些。
    想了想,陈堪转过头看着刘广,问道:“你方才所言之事,可有证据?”
    陈堪发问,刘广急忙上前拱手回道:“回大将军的话,此事不需要证据,大将军只需到军营之中走上一圈,便能知晓一切。”
    陈堪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今日来见本侯之事,可能瞒得过常坤和潭州府衙之耳目?”
    刘广摇摇头,苦笑道:“大将军容禀,潭州官府与那常坤早已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末将今日虽是便装来见,但想要瞒过他们,只怕是很难。”
    陈堪皱眉道:“那你的妻儿老小又该如何自处?”
    听见陈堪一语直至核心,刘广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但仍是沉声道:“大将军,末将是大明的将领,来此之前,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末将的妻儿老小,事到如今,末将也只能厚颜请大将军出手庇护,还请大将军可怜末将一颗拳拳爱国之心!”
    刘广说完,再度朝陈堪下跪,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陈堪点点头,对着朱瞻壑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朱瞻壑和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随后小跑着退出了房门。
    “你先起来吧,你的妻儿老小,本侯可出手庇护,至于你,这些日子便暂时跟在本侯身边听用。”
    闻言,刘广大喜,不住的朝陈堪磕头,激动道:“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
    陈堪嗯了一声,对他摆手道:“你先出去,本侯已经让汉王世子去安置你的家人,若是常坤的人还没下手的话,你们很快就能团聚。”
    “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末将,末将有死而已,此生定死报皇恩。”
    刘广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慢慢的退了出去。
    早已得到朱瞻壑知会候在门外的王灿立即带着几个亲卫护住了刘广。
    “刘将军,这几日您的安危将会由我们兄弟负责,还请刘将军宽心,有我们在,谁也不能将您怎么样。”
    “有劳将军,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某家王灿,添为大将军亲卫。”
    “......”
    王灿带着刘广远去,守在门外的亲卫立即合上了房门。
    雅间内,只剩下了陈堪和朱瞻基二人,陈堪以手指敲击桌面,面露沉思之色。
    朱瞻基心头的怒火还未压下去,见陈堪竟然还有心思沉思,不由得开口问道:“老师,常坤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咱们不立即采取行动吗?”
    陈堪没搭理他,只是自顾自的沉思。
    见老师不理会自己,朱瞻基更加气急。
    “老师,您说句话啊!”
    陈堪抬起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知道陛下给你安排了护卫,但此事谜团太多,在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如何之前,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朱瞻基一愣,原本充满了愤怒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赧颜起来。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其实皇爷爷也没给弟子太多人,就是够用。”
    陈堪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朱瞻基的凡尔赛。
    朱瞻基兀自辩解了一句之后,脸上忽然露出明悟之色,皱眉问道:“老师,您的意思是,此事还另有隐情?”
    陈堪无意识的敲击了一下桌面,摇头道:“刘广所言之事定然是真的,常坤联合地方官府贪墨军饷吃空饷一事,只怕比他说的还要严重。”
    “那老师您还在等什么,直接先把常坤拿下,地方官府的官员也一并拿了,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朱瞻基的话音刚落,陈堪便顺手将桌子上的酒壶朝他砸了过去。
    “愚蠢!”
    陈堪先是怒骂了他一句,随即没好气道:“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你拿了常坤,拿了潭州一应官员,那潭州怎么办,你去当知府吗,还有,这个刘广这么不对劲,你就没看出来一点?”
    被陈堪这么一骂,朱瞻基也反应过来,急忙将方才接下的酒壶放回桌子上。
    小心翼翼的凑到陈堪身旁问道:“老师,刘广也有问题?”
    陈堪再次白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有人连妻儿老小都不顾了,也要冒险揭发别人的人,还是说你觉得真的有出淤泥而不染这回事?”
    朱瞻基一怔,理智瞬间回归。
    “这么说来,这个刘广还真是有大问题。”
    陈堪再度点点头道:“就算刘广当真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圣人,只怕此事也不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第五百零六章 真相大白
    “一切等小壑儿回来再说吧。”
    陈堪一锤定音,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屁话。
    陈堪也没有继续理会他,兀自起身出了房门,将雅间全部留给了朱瞻基。
    朱瞻基终究还是年纪小了点,看事情不够全面。
    当然,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一时间反应过不过来人心险恶也是正常的。
    陈堪这一次带他出来,本来也是为了加快他成长的速度。
    见陈堪出门,朱瞻基便坐到陈堪方才所坐的位置上开始沉思起来。
    陈堪的用意很明显,这件事情最终就是要交给他去解决的。
    否则陈堪刚才完全没有提醒他的必要。
    既然提醒了,那就是要他去思考。
    和陈堪相处多年,他很清楚他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朱瞻基忽然起身寻来纸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数据辨别信息之术,是陈堪这一门的必修课。
    即以海量的信息,推测事实的真相。
    当然,大数据是陈堪的说法,大明人更喜欢把这门本领称作御神算而测无常。
    不多时,刘广方才所言的信息便跃然纸上。
    潭州官场,潭州守备司,刘广......
    按照刘广所说,整个潭州军政两界都已经烂了,指挥使与府衙互相勾结,背后更是牵扯甚深。
    既然潭州的情况是这样,他一个小小的守备都司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跑来找他们告御状呢?
    朱瞻基不排除刘广能力强悍,能够避开潭州军政两界所有人目光的可能。
    但刘广若是当真能力强悍,为何在来之前,不先安排好家人呢?
    难道他打算献祭全家换来潭州军政两界的安定?
    若刘广当真是那样的圣人,那见到陈堪之后,就不可能主动请求庇护家人。
    稍微理了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朱瞻基不由得苦笑出声。
    难怪老师方才骂他是蠢货。
    还真是没骂错。
    他确实是个蠢货,脑袋一热,连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了。
    有些意兴阑珊的靠在椅子上,朱瞻基随手将桌子上的纸张撕碎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就以现在的信息,他能够拼凑起来的真相有限,更何况许多事情都是他和老师的猜测。
    万一刘广真的是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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