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张若麒、马绍愉等人近距离感受火炮之威,更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些火炮都是从明军各部集结起来的,多是督标营和辽东本地各处的火炮,其中大部分是大大小小的红衣大炮,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此时娘娘庙等寨墙处的清军再也笑不出来了,看着不知多少颗巨大的炮弹冲自己而来,顿时轰的一声四散躲避。
    一颗十余斤重的大铁球呼啸而来,狠狠的砸在一处寨墙之上。这处寨墙为石墙,只是用石头堆砌而成,与城墙的坚硬度根本不能比。在一阵巨响声中,石墙轰隆隆倒塌,在这里躲藏的几个朝鲜兵一下子被埋下面。
    那几个朝鲜兵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就被倒下的石头砸死,鲜血和被砸成烂肉的尸体是那样的刺眼,周围的清军士兵见了都是尖叫着躲开。
    甲喇章京颜扎飞快朝墩台奔去,这些石墙土墙,太不安全了,还是墩台内好些。那几个牛录章京,还有一众马甲兵们,也是随着奔跑,都想尽快躲进墩台内,躲避明军的炮火。
    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不断传来,颜扎根本判断不出炮子的落点,在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声中,颜扎身后的石墙突然炸开,一颗二十余斤的大铁球,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破墙而出。无数碎石块被炮子带动,如同散弹一般射向四周。
    只见颜扎等人身后的镶白旗马甲兵们如遭重击,众人身上都喷射出一股股血雾。哪怕他们身上都穿着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这样的石块打击,当场就被打死了六、七个之多。
    轰!
    那颗二十余斤的大铁球冲炸石墙,强劲的冲击力,使得该段石墙尽成纷飞的石块。很多人未被碎石射中,也纷纷被大石块击中,如麻袋一样,姿势各异的摔滚出去,尽数口喷鲜血,骨折声大作。
    甲喇章京颜扎扑倒在地,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他面前,那人头头盔掉落,露出脑后细长的金钱鼠尾猪尾辫,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是恐惧与不可思议。
    颜扎觉得这人头有点熟悉,仔细想想,不是自己甲喇内以悍勇闻名的马甲兵蔑尔乞?
    这蔑尔乞人头边上,还横着一根手臂,也不知是谁的。忽然颜扎感觉头盔上不对,伸手一拉,扯出一大堆大肠小肠,是谁的?
    甲喇章京颜扎久经战阵,看着地上的人头和肠子并不觉得畏惧,不过颜扎却突然感觉自己身下传来剧痛,回头一看,果然身下一片血淋淋的,顿时发出一阵哀嚎。
    就在这时,又听明军阵地传来尖利的天鹅声,甲喇章京颜扎一个激灵,此时也顾不上疼痛,拼尽全力飞快跳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墩台奔去,他身后跟随的人流,却比先前少了不少。
    颜扎等众人刚回到墩台内,就听外面炮声震耳欲聋,又是一发发炮弹呼啸而来,霹雳般爆响声不绝。激射的大铁球不断砸在防线的石墙、土墙上。轰隆隆的倒塌声连绵不断,娘娘庙墩台附近的寨墙也不断被击中。惨叫声,惊呼叫,清兵们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特别是那些汉军与高丽军士兵,他们挨炮的次数少,对躲避炮弹完全没有心得,再加上本身战斗意志就差,此时已经彻底乱了阵脚。
    甲喇章京颜扎惊魂未定,他躲避在墩台内安全的地方,感觉有大铁弹不断轰击在自己墩台上。轰隆声中,整个墩台似乎都在剧烈抖动,碎石与浓浓的灰尘不断掉落下来,砸在他的头盔上叮当作响,连自己身上的伤都顾不上处理。
    还好这处明人修建的墩台坚固无比,炮弹的轰击,暂时不至于让墩台垮塌。颜扎呼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身旁人等的样子,个个灰头土脸,很多人身上鲜血淋漓,也不知道哪里中招了。
    特别是牛录章京宁尔佳,左臂空荡荡的,断折处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上面还有些许残留的红色肉丝。
    宁尔佳疼得止不住哆嗦着,他捂着自己断臂处,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掉落下来,原来刚才的手臂是他的。
    墩台内所有人都是呆若木鸡,包含原来待在台内没出去的汉军甲喇章京、朝鲜军的参领们。明军的猛烈炮火,让他们一下子蒙了,顺着甲喇章京颜扎的目光,这时他们才注意到牛录章京宁尔佳样子。
    “宁尔佳大人受伤了,快给他包扎!”
    “甲喇大人的屁股受伤了,快快止血!”
    就在墩台内一阵慌乱的时候,明军炮阵上,忙碌的炮手在各处火炮发射后,马上用打湿的羊毛木棍清刷炮膛,就听水汽的丝丝声响不断,篜气腾腾冒出来。
    清刷炮膛后,装填手又填入新的发射药包,同时一名炮手的大拇指按在火门上,防止气流倒灌引燃未净的余烬。又送入铁弹压实,在火门处安上新的引火药绳,准备瞄准射击。
    尖利的天鹅声中,明军炮兵阵地又发出震耳欲聋的火炮声音,浓烟密布,大颗大颗沉重的铁弹呼啸而出,冲向了清军阵地。
    这波的明军火炮大部使用群子,每大弹一个,伴着十几个小弹,声势更为浩大。炮弹呼啸而来,劈头盖脸砸在清军的防线前后,颜扎就听到土石不断垮塌的声音,还有防线中许多清军的尖叫与惨叫。
    轰的一声巨响,一处寨楼直接被明军炮弹击中。这寨楼土木结构,下面设有寨门,上面可以盘据一些人员守卫,这类寨楼,防护鸟铳与弓箭的射击没问题,但在数斤、甚至是十几斤重的炮弹轰击下,偌大的木石结构竟然瞬间坍塌。
    上面的清军,与下面躲藏的清军全都陷入土堆石堆中,被全体活活埋葬。
    轰!
    一颗大铁球破开一道土墙,尘土飞溅中,夹着大股的血雾,一个清兵当场被打成碎肉,泥土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乱飞。
    还有数人扑倒在地,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身上满是泥土血肉。一个汉军下半身断裂,他远远的摔在寨墙外,却一时不死。他痛苦地在地面爬行着,如同是被腰斩了一般,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周围的同伴见了无不骇然,纷纷惊恐的逃到别处。
    轰!
    大小炮弹在清军阵地上不断横行,一些炮弹落在主墙前的壕沟矮墙中,略略跳动几下,就一动不动。
    一些则越过寨墙,激射向岭后的石屋木屋帐篷,将一些石屋木屋打塌,给那边的跟役辅兵们带去惨重的伤亡。一些倒霉蛋被炮弹带中滚中无不断手断脚,拼命的向身旁人惨嘶呼救,却没人理会。
    此时甲喇章京颜扎从墩台箭窗向外看去,只见自己防守的防线己经一塌糊涂,多处的土墙石墙倒塌,甚至有几门火炮被击中,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堆废铁。
    而颜扎麾下的士兵,不管是满州兵还是汉军、朝鲜军,此时都是溃不成军,或是目光呆滞被吓傻了,或是惊恐的逃命,早已经没有了原有部署。
    此外受伤的士兵纷纷哀嚎着,看着这种场景,颜扎脸上横肉不住哆嗦,心中也早没有了之前的战意。
    明军的火炮一波接一波,持续不断,许久之后明军炮弹的呼啸声音才由密转稀,终于炮击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
    虽然火炮轮射需要等待的冷却时间少,不过打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还是不可避免的要停下来彻底冷却,否则就会有炸膛的危险。
    待硝烟雾慢慢散去,此时明军、清军双方的将领都急忙取出各自的千里镜仔细观察,山城上的皇太极,黄土岭上的多尔衮等人,此时都是脸色铁青,目光凝重。
    而明军各部则是欢呼一片。
    洪承畴等人也有千里镜,他们看了一阵之后,脸上都露出了笑意,心中对打赢此战的把握更多了几分。
    刘衍也举着千里镜观望了许久,脸上露出了笑意,对身旁的苗绍、钱樰说道:“看来明军的火炮火力很不错,明军之中还是有不少精良炮手的。”
    钱樰则是不服气的说道:“哼,要是让属下的炮营来轰击,这一轮的炮击成果肯定更丰厚,说不定能一股将清军前锋给打得崩溃!”
    刘衍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心中还是明白,青莱镇新军的炮营虽然精良,装备的火炮也比大部分明军的火炮精良,可是炮营却没有红衣大炮这样的重炮,在射程和威力上,还是比不上洪承畴集结起来的那几百门火炮的。
    “咱们炮营的战力肯定要比其余各部强,只不过我军缺少重炮,这一点要记下来,等凯旋回去之后,便要将此事提上日程,火器督造处要开始研发重炮,全面提升炮营的火力。”
    钱樰闻言大喜。
    第三百三十七章 从未有过的炮击(三)
    随着明军炮阵上的红夷大炮、佛郎机炮等火炮停止轰击,数量更多的大号虎尊炮等臼炮被推了出来,足足有四、五白门!
    与红夷大炮、佛郎机炮相比,这些臼炮非常的轻便,一些口径较小的臼炮,甚至可以由士兵扛着直接发射。
    炮阵上,四、五百门臼炮已经填装完毕,这些火炮既可发射实心弹,也可发射“开花弹”。
    此时刘衍在惊叹于明军各部装备火炮数量之大、种类之全面的同时,也很关注会不会见识到这个时代的开花弹。
    一想到后世炮弹爆炸后,依靠破片杀敌的高效率,刘衍心中就是一阵火热,如果明军火炮能够大规模使用类似的开花弹,那刚才的炮击战果就会翻几番,甚至有可能直接将清军击溃!
    不过刘衍随即便有些失望了,旁边的钱樰听闻刘衍询问开花弹的事情,便说道:“大人有所不知,现在几乎没有人使用开花弹了,其余各镇军中的火炮也都是实心炮弹。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开花弹的制造太难,成本太高,而且哑火率居高不下,虽然杀伤力比实心弹高了不少,可是却难以普及装备。”
    “不过属下在战前曾听闻,督标营内装备了些许开花弹,是专门从京师武库中调拨的。不过属下对这些开花弹的效果并不看好,具体的杀伤力有几何,就不知道了。”
    刘衍闻言怅然若失,心中暗道:“不知道火器督造处能否完善开花弹的制造工艺?”
    与此同时,炮阵上的众多炮手已经观测好了臼炮的射程距离,并且调好了火炮的抛射角度,这与发射红夷大炮基本一样,不过臼炮的仰角更高。随后弹药手取出一种发射药包,放入炮膛,接下来的过程,便与红夷大炮有许多不同了。
    因为臼炮在加入发射药包后,还需填入一些泥土,差不多一、二寸厚,然后才是放入开花炮弹。
    那些明军炮手拿出一些开花弹,其实就是一种需要引信的特殊炮弹,对应炮弹的飞行距离,然后到规定的地点爆炸,这很考究军工厂的引信技术,这也是开花弹为什么难以普及的原因之一。
    此时大明朝的开花弹,使用引爆的引信是一种中空的芦管,内置药捻,装填前根据目标距离裁剪相应长度。这就造成一个问题,根据炮弹质量的不同,引信质量的不同,炮弹非常容易提前,或延后爆炸,从而无法有效杀伤敌军兵力。
    而且,刘衍用千里镜观察着前方的炮阵,只见那些炮手在放入开花炮弹后,又隔了一层湿土,最后还用腊封住炮口,只有炮弹引信露在外面。
    刘衍猜测,这是防止发射药产生的火焰与动力,导致炮弹在膛内或提前爆炸,毕竟不比实心铁球,开花炮外面,只是薄薄的一层铁皮。这就造成发射开花弹的操作非常麻烦,而且也相当的危险,炮弹的加工更费时费料,怪不得开花弹不普及,各地炮营普遍使用实心炮弹。
    过了许久,在众人的瞩目中,炮阵第一波臼炮准备完毕,这次打的是毒烟弹。
    所谓毒烟弹,就是开花弹内部除了火药之外,还装有狼毒、沥青、砒霜等毒物,在开花弹发生爆炸的时候,会产生浓烈的毒烟,不但可以借助爆炸杀伤敌军,毒烟也会给敌军造成不小的伤害。
    “发射!”
    随着一名督战的参将大声怒吼,四、五百门臼炮当即开火,每门臼炮都有两个炮手紧张上前,一人先点燃炮口处的毒烟弹引信,另一人迅速点燃火门上的药捻。
    所有人都看着每炮冒着火花的两处引线,特别是那些的炮手们,更担忧毒烟弹的引信提前烧完,那样一来毒烟就会对自己人造成伤害了。
    随着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四、五白门臼炮在很短的时间内开火,喷出了大股大股的浓烟与火光。各炮炮身几乎没震动,一颗颗毒烟弹就飞出了炮身,往清军阵地极速奔去。
    明军大阵中,不管是洪承畴、张若麒、马绍愉,还是刘衍、吴三桂等人,都紧张的望着炮弹在空中划过的白烟,轰轰几声响,空中冒出几团巨大的火光。几颗炮弹,在空中提前爆炸了,那几处的天空中,几团诡异的青烟弥漫开来。
    此时的清军阵地上,第一道防线的土墙石墙大部分都已经倒塌,那些清军士兵趁明军炮火停歇的间隙,正咆哮着指挥跟役或奴才们挑土搬石,加紧修复各地坍塌防线,或是忙着救护各处的伤员们。
    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数量众多的蚂蚁一般,开始忙碌不停,他们一边忙活,一边还提心吊胆,担心明军再次开火。
    好在明军阵地,久久没有动静,众人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明军阵地又传来轰隆隆的炮响,防线内,不管是满州兵还是朝鲜兵,又或是汉军各旗兵马,顿时乱成了一团,纷纷找着隐蔽地方躲避炮弹。
    此时射来的炮弹数量足足有几百颗,除了一些炮弹在空中提前爆炸,绝大部分的炮弹都顺利落入清军的防线中,不论八旗满洲,八旗汉军,还是那些朝鲜兵,此时都是吓得一阵尖叫。
    不过随后众人都心有余悸的发现,明军这一波射来的炮弹并没有先前炮子的威势,虽然从空中高高落下,却并没有砸坏多少防御工事,杀伤的人员也并不多,当然也有不少倒霉鬼,被直接命中,那就自当别论了。
    同时,还有不少清军士兵看着那些炮子,都觉得与之前圆滚滚的实心炮弹有很大的不同,很多人好奇,甚至有人想走上近前观看。
    忽然有人看炮弹上的引信正在燃烧,有见多识广的就惊叫道:“是毒烟弹!”
    “是灰弹啊,大家伙快跑!”
    轰!
    一瞬间,清军阵地上接二连三的响起爆炸声,防线上到处都能看到弥漫开来的浓烟,或是灰白色,或是青绿色,甚至还有纯黑色的,都是毒烟弹不同配方所致。
    那些浓烟弥漫开来,将清军士兵呛得咳嗽不止,甚至有不少人直接呕吐起来,然后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大部分吸入浓烟的清兵们,都是觉双目晕眩、头痛欲裂。随后又惊恐地感觉呼吸急促,直有窒息之感。他们拼命伸出手,想求助旁人帮助。然后想开口,却发觉也说不出来,只口中呵呵有声,全身剧烈抽搐起来。
    又有人吸入毒烟后,发觉视力困难起来,他们恐惧嚎叫地乱窜,一边窜一边大口呕吐不停,吐得全身上下都是污垢。更有人奔跑的同时,鼻中口中。不时流下漆黑的血液,更增他们恐惧。
    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响声,明军炮阵数百门臼炮又发射了第二轮,炮弹不断呼啸,落在清军阵地前后。
    大股大股的毒烟,爆炸开后,在阵地各处弥漫,配合越发灼热升起的阳光,让人觉得是如此的难受。
    虽说毒烟的发射,并没有红夷大炮实心铁球那么血腥惨烈,但造成的混乱,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多毒烟落在壕沟主墙前,由于正巧刮起的风,是吹向山岭上面,所以大片有毒的浓烟,不断飘向寨墙,飘向山岭后方。
    那些清军士兵几乎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嗽出来,吐血着更是比比皆是,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到处弥漫的浓烟,只觉得自己已经躲无可躲,绝望的叫嚷起来。
    而清军各部将领也努力维持着防线的完整,不断斩杀各处的逃兵,接连斩杀了许多人,但是整条防线依然变得摇摇欲坠。
    “用湿布蒙住口鼻!”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几乎所有的清军士兵都开始翻找水囊,到处撕扯布匹,弄湿了捂住自己的口鼻。
    突然,一个毒烟弹射向娘娘庙墩台,这个墩台上布置了清军四门偌大的红夷大炮,垛口处聚有许多的清军炮手及弓箭手、鸟铳手等。
    众人看着当头一个巨大的炮弹往台上落下,所有的清军士兵的眼神都凝固了,紧接着众人便四散而逃。
    轰的一声巨响,炮弹在离墩台半丈的时候爆炸,浓密的火光与烟雾腾起,随后呛人的毒烟在墩台上弥漫。所有的垛口守军转眼间就跑了个干净,争先恐后往墩台下逃去。
    这个墩台比较简单,上层可没有楼橹房门挡住毒烟的弥漫,再聚在墩台上,就是死路一条。
    而在墩台内,一直躲在这里的甲喇章京颜扎脸色灰白,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一阵阵烟雾正随着风向,往己方箭窗处不断飘来,越逼越近。
    站在颜扎身旁的汉军正白旗甲喇章京,还有那个朝鲜军参领,又有一些各旗的牛录章京们,也是大口大口吞咽着口水。虽然他们口鼻都蒙上湿布,不过对不断飘来的毒烟们,还是畏惧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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