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想用周家作为威胁,可那种卑鄙无耻的话,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魏琰的眼眶酸胀到想要落泪。
    “梁璎,之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
    “你给我一次机会补偿, 这次不是皇贵妃, 也不会有什么皇贵妃。”
    梁璎愣了愣, 抬头看过去,那目光就像是给了魏琰鼓励,他用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语气说着:“皇后的位置,以后只会是你的, 梁璎,不要拒绝我, 你先不要拒绝我,你再想一想好不好?”
    皇后?梁璎一直在东宫,并不知道薛凝的事情。
    可她到底也是在后宫浸淫那么多年的,朝堂之事也是懂得一些的,这会儿并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初淮林说起薛家的时候,梁璎以为是他不懂,不懂魏琰对那个人的真情。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不懂的从来都是自己。不懂帝王的无情、多变。
    他为什么会觉着自己还在意那个后位呢?
    梁璎甚至开始庆幸了,庆幸自己那么早地知道了真相、离开了这里。若是当初魏琰真的为了哄自己将后位给了自己,她的这一生大概生死就真的要耗在了这宫里。
    能够那么早地离开、那么早地醒过来,能够遇到淮林,真的是……她此生的幸运。
    大概是梁璎的排斥与厌恶太过明显,魏琰终究是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先离开了。
    梁璎在他离开后,终于看向桌上还热着的饭菜。
    其实此刻还在病中的她是一点胃口也没有的,可她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夹起米饭,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记得好好吃饭,按时休息。”
    淮林让她记着的事情,她也确实记住了。
    在事情还没有到绝路之前,她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先垮掉了。
    ***
    周淮林已经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了,直到回廊里响起脚步声,他沉寂的眼里一瞬间有了明显的波澜,回头的动作都带上了几分急切。
    来人是府里的下人,他也看出了主子的急切,可也只能面色为难又凝重地对周淮林摇摇头。
    今日,还是没有夫人的来信。
    梁璎已经好几日没有来信了。近来随着薛丞相倒台,皇后被废除,前朝后宫都是动荡不安。
    皇上此刻要稳坐朝堂,按理说处理这些事应该就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给杜府递的拜帖有回信了吗?”
    “是的,”说到这个下人就放松了不少,赶紧回答,“杜太傅回的消息,说您可以随时登门。”
    周淮林也不再耽搁了,一边快速向外走去,一边沉着吩咐下人:“备马。”
    他掩下了所有的心急如焚,如今梁璎在宫中的情况尚不可知,他不能这个时候乱了阵脚。
    他们一起来,就要一起离开。
    ***
    几人坐在杜太傅的前厅。
    杜太傅知道的也没有比周淮林多太多。
    “丞相的位置空了下来,皇上一直未有表态,朝中猜测纷纭。宫里也是被封锁了严实,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我要去宫里!”一边的杜林芝先忍耐不住站了起来。
    杜太傅扫了她一眼:“你去做什么?”
    “我要去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的把梁璎软禁起来了。当初没好好珍惜的是他,现在又要强迫人家,这哪里是君子之道?”
    杜太傅还未出言平息她的怒火,就见一下人急匆匆地过来报信。
    “老爷,宫里来了消息,宣您进宫。”
    杜太傅脸上没有太多的意外,挥挥手让他下去了。他看向一边的周淮林。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周淮林,男人以往沉着的脸上,这会儿隐约可以窥见心焦。
    “老夫进宫后,自会进谏皇上。”
    身为帝师,他的话自然要比旁人更有份量。
    周淮林起身对他拱手道谢:“那就有劳太傅了,淮林定牢记太傅恩情。”
    “说什么恩情……”杜太傅苦笑一声,“若说恩情,是我杜家还不完她。”
    他起身,慢慢地往外走着,不自觉地就想起那小姑娘。
    “太傅,你让我读的书我都读完了。”
    “太傅,你看我写的心得。”
    “太傅,我的书法是不是长进了。”
    他没有见过那么上进的人,没有见过那么诚挚的心。当初她的心全在这里的时候,是所有人合力推了出去。
    如今她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家,就不该被留在这里。
    皇上应该也懂得,他应该比自己更懂梁璎,应该知道,把她留下来,就只能是看着她走向灭亡。
    ***
    杜太傅到的时候,魏文杞刚要离开御书房。
    他是今日见父皇又无功而返了,知道母亲就在长宁宫里被关起来了,他一腔怒火又无可奈何,这会儿脸色自然是不好的。
    两人相遇,文杞缓了缓神色主动招呼杜太傅:“太傅。”
    杜太傅行礼:“太子殿下。”
    他看看文杞,再看看后面闭着的大门,还想说什么,不远处的林福就在催促了:“杜太傅,皇上在里面等着你呢,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一听到“皇上”,魏文杞的面色又黑了下去。
    他朝着杜太傅点点头:“太傅先进去吧。”说罢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魏琰就在等他。
    杜太傅一进来,就有宫人给他看座端茶,又在旁边放了一盆炭火。
    “太傅近来身体好些了吗?”魏琰从书桌后抬头看过来,他虽然是笑着,眉宇间却难掩疲惫。
    “谢皇上挂念,老臣已无大碍。”
    魏琰问候了他几句,又问了问他对于现在朝局的看法,杜太傅俱是一一回答了。
    末了,魏琰轻叹一声:“太傅果然看得透彻。如今丞相这个位置,不少人虎视眈眈,想要选出一个让众人都信服的,朕思来想去……”魏琰起了身,“还是得太傅您才行。”
    杜太傅没有立刻答应:“臣年岁已高,怕是也活不过几年了。非丞相之位的最佳人选。”
    “你是我的老师,也是太子的老师。才情与见识俱是无人能比拟,品德更是为百官尊敬。您不是最佳人选,还有谁是?”
    “可是……”
    杜太傅拒绝的话没说完,就被魏琰止住了:“太傅,五年前丞相之位你便已是拒不受之。可是今日,这个位置,只有老师您来。您难道不想亲眼看着那个孩子,长成什么模样吗?”
    他用了老师这样的尊敬又亲近的称呼。
    杜太傅抬头,看向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他确实做到了自己曾期许的勤政爱民,将大魏从一片腐朽之中带到了光明之处。
    此刻,这些皇帝的眼里满是诚恳,为了江山,也是为了那个孩子。
    “既是如此,臣也有话要说。”他顿了顿,“方才臣来的时候,遇见了太子殿下。”
    第30章 悔了
    魏琰的笑容淡了淡, 他知道了杜太傅要说什么。
    这京城里的事情,多是逃不过他的耳目的,自然也就知道了周淮林去过杜府。
    “嗯。”方才所有的情绪都被收回了, 这会儿的魏琰负手而立, 眼里再没了笑意, 他因为提起了与梁璎有关的事情, 就像是被触犯了领域的猛兽, 浑身都竖起了防备。
    可杜太傅面色不改。
    “皇上今日拒绝了太子的见面, 以后也打算如此吗?”
    魏琰没有开口, 他就继续说了下去:“老臣知晓, 皇上您如果想让梁璎回来, 就一定会给她皇后的位置。可是……您要怎么给?她只是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女,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是个发病的时候连路也走不平稳的跛子。”
    那一字一句,是在刺杜太傅的心,提醒着他那名女子受到的苦难,但他知道,对于皇上来说, 亦是如此。
    魏琰的脸色已经在一点点沉下来了。
    可杜太傅的话还没有说完:“对于她来说, 唯一有利的条件, 大概就是她是太子的生母。但是……容老臣提醒, 或许皇上忘了,那个身份的梁璎,早就已经死了。还是说……皇上打算昭告天下,说宸妃娘娘并没有死, 而是去往民间,另嫁他人, 如今又重新来坐这皇后的位置?”
    御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直到魏琰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你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对于杜太傅,他没什么可隐瞒的,所以正面回答了那些问题,“朕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人、什么理由,是可以阻拦的。”
    他坐回了座椅上,杜太傅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势在必得。显然,自己方才说的种种,皇上考虑过了,但都没有能动摇他的决心。
    杜太傅起身往中间走了两步,将朝服的前摆微微一撩,直直地跪下。
    身为帝师,魏琰早就免过了他的跪拜之礼,可这会儿却并没有阻拦。
    “皇上,若是您执意如此,丞相之位,还请您另择贤明。”
    魏琰淡漠地看着下边跪着的人,连太傅亦是如此,他以为至少太傅该是支持的。哪知杜太傅接下来的话,让他刹那间脸色大变。
    “因为臣只能以死进谏,避免皇上筑成大错。”
    魏琰的手紧紧抓着椅把:“太傅这是在威胁朕吗?”
    “臣不敢。如皇上您所说,您现在想做的事情,无论什么理由、什么人,都无法阻拦。唯一能约束皇上您的,只有良心二字。臣亦是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身为臣子的职责。”
    魏琰紧紧咬着牙,杜太傅仿佛是在说,他若是执意如此,那就是君臣离心,父子反目,还有自己一手打下来的明君之名。
    可其实所有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若是……
    “若是梁璎愿意,臣亦愿意举家之力保之。但她不愿,臣不能看着杜家的救命恩人,沉寂在这宫中。”
    是了,这才是魏琰真正害怕的事情,知她不愿,怕她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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