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和李蔼亲自写了不少请柬,广邀亲朋,纵然他们不打算分府过去居住,府邸好了也需要暖房的,而且借着这个机会,李蔼也会正式以长安侯的身份步入京城权贵的社交圈。
    腊月初六黄道吉日。修葺一新的长安侯府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门口车轿往来密集,一度到了马车没有停靠之所的程度。
    孟蝶以女主人的身份迎客,温氏和姚氏帮她打理内里,周氏作为长辈不好直接帮忙,也将自己的两个大丫鬟派了过来帮着支应,吴氏和方氏也都派了人过来。
    侯夫人和宁夫人高居上座,听着周围恭维的话,两人几乎都年轻了十岁。热烈的气氛在大长公主到达后又掀起了另一轮的高潮,恭贺之声几乎能传出几里之外。
    巳时正,太子和太子妃驾临,直入长安侯府前院正厅。
    孟蝶引着后宅众多女子到前面,女子与前院的男宾各成一排,男左女右。由于人太多,太子免了所有人的跪拜之礼。
    看着高居上座的太子和太子妃,不少人心中惊讶,太子妃竟是不入后宅吗?为什么?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为什么。
    太子在侯府正厅亲自宣读加封李蔼为长安侯的圣旨。随后又亲自宣读了加封孟蝶为长安侯夫人的圣旨。
    不少来宾心中滋味儿难明,在侯府正厅,在这样的场合中直接宣读加封为夫人的旨意,从此以后谁还能拿未曾结发说事?孟蝶就是李蔼的妻子,唯一的正妻。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到这里结束时,他们很快发现他们错了。
    李蔼看向太子,太子颔首,李蔼一招手,湖绿捧着个托盘出现,里面是一把金剪刀。李蔼拿起金剪刀从自己的头发上剪下一缕,又从孟蝶头发上剪下一缕。
    太子:“这个我可不会,劳烦爱妻了。”
    太子妃一笑,从太子手中接过两缕头发,纤白的手指翻飞,同心结转眼而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太子:“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孟蝶接过编成同心结的头发与李蔼一同感谢:“臣谢殿下,谢娘娘。”
    砰——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即使在青天白日,依旧绚烂得耀人眼目。
    这一场加封仪式所用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次的仪式都是大易朝上上下下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闺阁女子,少有不羡慕的。
    腊月初八,在正房那边喝完腊八粥,李蔼同孟蝶回到院子立刻吩咐:“给我收拾几件衣服,多收拾几件,小年之前我应该不会回来了。”
    玫红应了一声,赶忙带人去收拾。
    孟蝶和李蔼回屋相对而坐,孟蝶好奇:“突然又有事情了?”
    李蔼:“不是突然。咱们这次到达京城的一共是五万兵士,这五万兵士都是精兵,也是确定会继续当兵的。”
    孟蝶:“他们现在是有归处了?”
    李蔼:“大方向的归处早就有了,只不过具体去哪里还要详细分派,如今详细分派也差不多了,头年的时候准备过去简单磨合一下。若是都没问题。年后正式调过去。”
    孟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都准备去哪里?”
    李蔼拉起孟蝶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京郊叁万”四个字。
    孟蝶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那边一共不是才十吗?这一下子换掉将近三分之一,能行吗?”
    李蔼颔首:“有什么不行的。”李蔼在孟蝶手心写了个“十五”。
    孟蝶恍然大悟,原来京郊大营真正的兵力是十五万,宣称十万不过是诱敌之法,迷惑敌人,真有人谋反,一旦错估京郊大营的兵力,那真的有可能满盘皆输。
    李蔼:“有一万归京城守卫成为符提督的部下,这几年除了前线,内里称得上是国泰民安,人口越发稠密,京城繁华的街道多了一条又一条,符提督那边上本表示人手不够用,还有一些老兵要退役,还要分给大理寺和刑部一些人,故此分他一万。”
    这一点孟蝶深有感触:“确实繁华了许多,繁华的街道对比你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最少多了十二条出来。京城的人口那会儿我记得大概在三四百万,现在已经将近七八百万,几乎翻了一倍,这才几年的功夫啊!”
    李蔼:“最后剩下那一万,不出意外还是由我带着。年后陛下会下旨封我为銮仪卫副使。”
    孟蝶顿住,几乎电光火石间就懂了大军为什么这么安排。京郊大营主帅是镇国公,也就是皇帝的亲舅舅,京城治安或者说京城兵士的主管是九门提督,符研修是镇国公世子,是皇帝的表弟。也就是说,京城和京郊大营的兵权在镇国公父子手中。
    这种情况无论是对皇帝还是对镇国公家都不算好事,对于皇帝来说,自己的安全彻底系在一家人身上,对方但凡有个二心呢?
    对于镇国公一家子来说,他们这简直就是架在火上烤,太容易被皇帝猜忌了。
    幸好,幸好皇帝还有皇城军,这是皇帝直管的直属军队。但是三角形才是稳固的,现在依旧不是三角形,怎么办?李蔼成为皇城军领头之一,再把他带出来的兵塞入京郊大营和京城守卫。这样虽然还达不到稳固的三角形,但是基本上大差不差了。
    孟蝶:“安国公呢?”
    李蔼眉眼染上笑意:“年后琅妹妹完婚之后他就会回阿克苏城,那边虽然递交了降表,后续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以及还要防着他们。”
    玫红在屋外喊了一声:“二爷,二奶奶,二爷的行礼收拾好了。”
    李蔼看着孟蝶,孟蝶扭头看向外面昨晚刚下新雪,银装素裹,好生漂亮。
    唉声叹气的起身,李蔼经过孟蝶的时候,孟蝶伸手抓住李蔼的手,分开五指,十指紧扣,迅速抽出:“自己记得添换衣服。”
    李蔼这才兴高采烈的出门。
    刚到军营大门这边李蔼就觉得气氛不对,一路到安国公的中军宝帐,他确定他没感觉错,地上有碎瓷片,明显是有人摔了茶盅。
    军中物资短缺,生气的时候宁可去外面杀敌或者去校场打一架也绝不会砸物品的,哪怕现在在京郊,习惯不会轻易改变,砸了茶盅只能说明主帅十分生气。
    “长丰回来了?”
    李蔼:“出了什么事?”
    “哎!别提了。”
    “老子的肺管子都要气炸了,草!”
    “妈了个拔子的,都是一群畜生。”
    夹杂着各种各样的骂声,李蔼慢慢的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当初孟蝶说有些贫穷的兵士是无力上京城的,不如他们派一些人下去接应一下那些贫穷的兵士,李蔼回来一说,这个主意得到了众将领的一致好评,安国公迅速安排兵士下去接人,如今,这些接人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也带回来诸多消息。
    比如说李蔼手下那个少了一条胳膊的赵大牛,他虽然有残疾了但是有军功,残疾的抚恤金加上他卖军功很是得了不少银子,回家之后父母哥哥嫂子看着他少了的那条胳膊,各个哭成了泪人,对他是满满的心疼。
    他有银子,家里人为他买了十几亩地,这些地都让他租借给村里人,这样他每年拿着租子就能吃喝不愁。
    父母还请口碑较好的媒婆为他说媒,不要求姑娘多好看,只要求踏实肯干就行,毕竟赵大牛没了一条手臂干活儿肯定是不方便的。
    接应的人到的时候,赵大牛都娶媳妇了,媳妇是个极为腼腆的姑娘,家里穷,他家给的聘礼多,姑娘父母就将姑娘嫁过来了,不过赵大牛疼媳妇,公婆也好,姑娘很是高兴,小日子过得十分和美。
    赵大牛的日子无疑是比较不错的,然而本以为应该是平常的日子,接应的人顺道去看兄弟们才发现,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的是凤毛麟角。
    一名将军手下也有一名亲兵,名叫张二拴,他是伤了腿,为了保住性命最终将小腿截掉了,平日里拄着拐杖生活自理是没问题的,一些不太重的活儿也没问题,他身上同样有军功,他也卖了军功,拿回家的银子虽然没有赵大牛多,也是不少的,买个十来亩地收租子日子也能过得不错,可他却差点儿被逼死。
    张二拴回家后,父母兄弟也抱着他哭了一场,哭过之后赵大牛说了自己的打算,他父母立刻表示会帮他向周边人询问,帮他寻找合适的地。
    听起来不错,实际上都是假的,张二拴的父母只是表面上积极罢了,实际上根本没给他看地,反而是今天爹生病了,要花银子请大夫买药吃,明天弟弟要娶媳妇,家里银子不够,你当哥哥不先给垫一把?
    张二拴是个实诚人,待人尤其是待家里人更是没有半分心眼子,家里没钱,他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在有钱的情况下,他愿意拿出来帮助家里人。
    他父母最长说的一句话:“二拴啊,你现在腿脚不利落,干活不行,以后等我们老两口一闭眼,你就靠着你的大哥和弟弟了,以后侄子也能给你养老送终。”
    张二拴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是他想着父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没多想,家里有困难他出银子帮忙,家里有活儿他也都积极的干,不知不觉中他回家不到半年,手里的银子花了一半儿。
    事情转折在于邻村的猎户猎到了一头野猪,其实也不是猎到的,是两只公猪打架,一只受伤后被他捡了漏。
    猎户人不错,他捡漏也没忘记同村的父老乡亲,将野猪弄回后就在村里以市价八折的钱售卖野猪肉。张二拴得了消息就去买了几斤肉,昨儿他爹说最近一直生病,嘴里没味道,想吃肉。
    拎着买好的肉回家想给老爹一个惊喜,刚回家他先闻到了一阵肉香,一开始张二拴以为自己是馋肉出现幻觉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他爹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俩快吃,等会儿那个残废回来了,他能吃的很,你们就啥都吃不到了。”
    那个他帮忙给了彩礼钱的弟弟:“爹你也吃,哎呀,就因为二哥天天在家,我们都多久没买肉吃了。”
    总是说他不容易的大嫂:“可不就是,天天在家里晃荡,也不知道出去找个活儿干,就知道在家吃白饭。”
    说要给他养老送终的侄子:“二叔真讨厌。”
    说二叔很厉害的侄女:“对。”
    他娘一贯温柔的声音这会儿有些尖利:“快别说话了,赶紧吃,然后赶紧把锅刷了。”
    说他为了全家去当兵,我肯定照顾你一辈子的大哥:“娘,吃得有点儿撑,咱晚上喝米汤就好了。正好省点粮食,二弟也太能吃了。”
    “行。”
    张二拴以前当兵的时候是斥候,斥候是去前方打听消息关注敌军动向的人,必备技能就是隐藏自己的行迹和声音,纵然现在没了一个小腿,张二拴想要瞒过一家子的耳目进屋非常容易。
    一直走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屋里的七个人都没发现问题,依旧在大口吃着肉。
    砰——门被狠狠撞开,咣当一下砸墙上又弹了几下,连续发出咣咣的声音。
    屋中七个人吓得齐齐一个哆嗦,他小弟张三拴嘴里的肉块比较大,一下子跑到嗓子眼,顿时噎得他两眼上翻,露出明晃晃的眼白。
    “三拴,三拴……”
    “老儿子,老儿子……”
    一阵鸡飞狗跳,张三栓成功捡回一条小命,张二拴也与家人彻底翻了脸,当兵好几年,张二拴绝不是窝囊的性子,他很直白要钱,小弟的彩礼钱是他付的,这钱要还给他,无论他娘怎么撒泼打滚他也要钱。
    他还多了个心眼,当兵之前家里什么样儿他很清楚,回来之后也没听村里人说他们家发财,他娘一贯舍不得吃穿,怎么会突然买那么多肉吃?
    他去找了给他爹看病的大夫,一问,果然问出了问题。他爹是装病,他去拿银子买药他爹转头就去退药拿银子。
    张二拴那一刻大脑都是空白的,作为从小就不太受到宠爱的老二,他倒也没指望爹娘向疼爱大哥三弟那样疼爱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爹娘算计他至此。
    第138章
    张二拴的爹娘也够狠,见张二拴铁了心从老三要彩礼钱,又抖出张爹装病骗儿子银子的事儿,张爹一口咬定:“分家。”
    这会儿百姓是要服徭役的,服徭役的方式论户,一旦分家,张二拴自立门户就得年年去服徭役,他一个残疾怎么服徭役,到时候就得拿钱去顶替。
    张爹冷笑:“我是你老子,三儿是你弟弟,我们不就花了你点儿银子吗,你瞅瞅你这个闹,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该养大了你,现在咱们分家吧,彼此不见面也好,我们就当没养过你。”
    张二拴也是硬气的:“分家就分家,先把银子还来。”
    张爹冷笑一声:“银子,你给我们银子才对,我和你娘养大了你,你给我们养老钱天经地义,我们也不多要,一个月一两。”
    在乡下,别说一个月一两,一个月一百文都是多的,张二拴同样冷笑:“一个月一两?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别钱没拿到先烧死了。”
    张爹大怒,伸手打张二拴,他以为一个残废还不是随便他打,他完全忘了,张二拴在战场上七八年,几次死里逃生,就算没了个小腿,打他一个有点儿年纪的老农民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张二拴到底顾忌着这是亲爹,没下死手,饶是如此,张娘顿时开始在地上打滚哭嚎:“杀人啦,这个不孝的杀亲爹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不用去找,村长和宗亲族老都到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村里人人都知道张家老两口偏心,可儿子赡养爹娘也是应该的,张家夫妻咬死要奉养钱,就是去打官司,县令也得判张二拴拿钱。
    何况,这年头孩子多,有几家不偏心的?为着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长辈们也多是说张二拴应该给钱,不过他三弟的彩礼钱应该还给他。
    宗亲族老各打五十大板,两头和稀泥。张家夫妇不同意,张二拴同样不同意,张家夫妇直接去告官,县令那边哪想管这种事,案子压着,张家夫妇就将张二拴撵出张家,天天在村里对着他的临时居所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的,说得最多的就是他现在是残废。
    接应的人就是这时候到的,张二拴有钱,不在他们接应的名单上,来接应的人名叫张亮,也是巧了,两人一个姓,又是在同一个将军下当兵,几次同生共死,关系就比旁人亲厚了不少,这一次他想着顺路就来探望张二拴。
    兄弟这一见面张亮就红了眼眶,张二拴离开军营的时候还是个挺健壮的汉子,胳膊胸腹上还有肌肉,这才几个月,人瘦得眼窝深陷,竟只剩了一把骨头:“哥,你怎么成了这样?”
    张二拴:“你不在军营,怎么跑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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