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醒醒,您可千万不能丢下老奴啊!”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你们几个给咱家慢着点,可别颠着陛下!”
    尖细的嗓音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宗室和官员的哭嚎。
    “恭王叔!恭王叔!”
    “恭亲王薨了!”
    “宋大人!”
    “郑大人!”
    “柳大人!”
    不必看就知道,被念到名字的人无一生还。
    韩榆身体绷成一张弓,心跳狂飙,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看着远处变成一堆废墟的祭天台,以及砸到地上裂成几截的祭天柱,神情几经变幻,最终定格在面无表情。
    韩榆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祭天台和祭天柱为什么突然倒塌?
    明明祭天大典之前,工部和礼部再三检验修缮过了,有问题哪里敢让永庆帝上去。
    韩榆见过死人,更亲手杀过人。
    但那都是该死之人,和眼前这些面目全非的完全不同。
    半个时辰前,祭天大典尚未开始,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迎着寒风谈笑风生,痛并快乐着。
    韩榆听到郑大人说今晚要吃香酥闷肉,柳大人说下了值要给幺儿买糕点,还有宋大人,他还要回去为病重老母侍疾。
    眨眼之间,天翻地覆。
    ...
    ...
    蔡文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也不知陛下如何了。”
    齐冲素来体弱,方才跑得快了,捂着嘴止不住地咳嗽:“好好的祭天大典,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
    无人能为他们解答。
    韩榆递给齐冲一方帕子,温言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先退出天坛......”
    就在此时,一道男声穿透喧嚣,准确清晰地抵达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祭天台坍塌事发突然,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精心策划的阴谋,要等彻查后才能知道。”
    “在此之前,还请诸位王叔诸位大人暂住在祭宫,调查结果出来后再另行安排。”
    韩榆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靖王。
    靖王和大家一样狼狈,祭服沾满尘土,发冠在逃窜的途中遭到不明攻击,歪歪扭扭地挂在头顶上。
    他眼睛亮得惊人,堪比黑夜中无声摇曳的两只大灯笼,发出诡异的光。
    或许还有兴奋。
    别问韩榆是怎么知道的,他就是视力好。
    身为嫡皇子,在永庆帝倒下的第一时间站出来主持大局,无疑拉足了宗室及百官对靖王的好感。
    “王爷,不知恭王叔和这些大人的遗体如何安置?”
    靖王不假思索道:“当然运送回城,交给他们的家人。”
    他可不想在禁军调查期间整日与尸臭相伴,他会做噩梦的。
    众人并无异议,就叫来禁军为恭老亲王和十几位不幸丧命的官员收殓。
    “走吧,先去祭宫。”
    韩榆看
    了眼被死者遗体的惨状刺激得脸色发白,偏要坚持围观的靖王,觉得他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蔡文和齐冲相视一眼,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随宗室亲王和同僚们前往祭宫。
    宸王死死盯着不远处抖威风的靖王,恨得眼都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该死,被他抢占了先机!”
    越英叡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贱人,趁他余惊未定,就迫不及待地拉拢人心。
    上蹿下跳,像个跳梁小丑。
    可恶!
    被祭天柱砸死的人怎么不是靖王?
    或者安王也行啊!
    这年头夺嫡不易,死一个算一个,能让他减轻不少阻碍。
    康王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祭天台的断壁颓垣若有所思。
    没人察觉出他的异样。
    在所有人眼中,康王资质平庸,是宸王的跟屁虫,存在感极低。
    变故当前,谁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另一边,安王今天刚被永庆帝放出来参加祭天大典。
    他被靖王的先发制人搞得懵了下,反应过来后,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卑鄙无耻!”
    安王旁边,阮景璋用帕子摁着额头,手指粘黏着殷红的血迹。
    祭天柱倒下来的时候,安王躲闪不及,眼看要被砸到。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紧要时刻,阮景璋冲上来推开他,自己被祭天柱撞到,额头破了个口子,血流不止。
    “王爷,我们先去祭宫吧?”
    安王不甘心地看了眼靖王的方向,恶狠狠一甩袖:“走!
    ”
    这次便宜越英叡了,下次绝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
    想到永庆帝重伤昏迷的惨状,安王眼神微闪,兀自盘算开了。
    -
    韩榆走进祭宫,远远听见全公公极具辨识度的尖细嗓音。
    “什么叫止不住血?”
    “太医院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咱家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陛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家削了你们的脑袋!”
    止不住血?
    韩榆想到徽州府的王青生王大夫。
    当年永庆帝一纸诏书,王青生从此进入太医院,成为有编制在身的太医。
    王青生对缝针之术多有钻研,再大的伤口处理起来都能信手拈来。
    全公公何故大动干戈?
    莫非随行的太医里没有王青生?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韩榆思绪流转,偏头看向韩松。
    四目相对,尽在不言中。
    韩松努了努下巴,轻声道:“去吧,蔡大人和齐大人这边有我。”
    韩榆哥俩好地拍了下他的胳膊,大步流星地向着声源处走去。
    全公公还在持续输出,指着几个随行太医的鼻子骂。
    太医们被骂得跟孙子似的,看起来年轻了几十岁。
    骂得好脏。
    这就是内侍总管的威力吗?
    韩榆腹诽,以拳抵唇咳了一声,刻意发出点动静。
    果然,全公公暂停输出,凌厉的视线扫向韩榆,又在看清来人后转为温和:“韩大人您怎么来了?”
    韩榆无视太医宛若看救星的眼神,开门见山道:“我方才听见您说陛下血流
    不止,莫非连缝针之术也不起效果?”
    “缝针之术?”全公公怔了下,忽然一拍手,“对啊,奴才怎么把缝针之术给忘了?”
    韩榆这才给随行太医一个正眼,意味不明地扬了下眉。
    “多谢韩大人提醒,您可真是场及时雨啊!”全公公转头,对韩榆的感激尽数转为冷然,“听见了没?还不快去!”
    太医们尴尬地杵在原地,冬至日里满头大汗,一副心虚躲闪模样。
    全公公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们......不会缝针之术?”
    几个太医顿时汗流浃背,脑门上滚出更多的汗珠。
    韩榆:“......”
    全公公:“!!!”
    为首的老太医讪笑,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才好避开内侍总管吃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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