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兴五年,五月初七
    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杀光所有人?!
    明兴八年,正月十八
    缠足!
    篡改史实!
    明兴二十九年,十月二十三
    血管变成了灰色。
    小白也没了。
    永庆元年,正月初一
    第一百六十三年。
    永庆三年,腊月十六
    我太了解自己了,偏执刻入骨髓,所以你一定会找到这里。
    原本的韩榆为他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了,凌梧即韩榆。
    你会知道原因,但不是现在。
    切记,大越需要你。
    第118章
    “凌梧即韩榆。”
    捧着泛黄的,充满岁月感的日记本,韩榆悬着的心倏然落下,鼓动如雷。
    原来在很久以前,他就来到这里了。
    见证大越种种变化的同时,饱受无法补充晶核的苦痛折磨。
    一百六十三年。
    六万天。
    万般难言滋味盘踞在心头,酸涩与震撼交织。
    韩榆仍记得被关在禁闭室里,失去实验体最基本的需求——晶核,在黑暗和死寂中感受着理智一寸寸被蚕食,当忍耐到了极限,开始自残时的窒息绝望。
    这些年,我一定很痛苦。
    为了不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伤害无辜之人,被迫遁世离群,苟延残喘地熬过一天又一天。
    看着越氏的后人为女子套上一层层枷锁,通过缠足束缚她们的自由,再用女则女德将她们困在仅有方寸之大的后院里。
    相夫教子,管理后院妾室及庶出子女,直至生命走到尽头的那天。
    看着明兴帝肆意篡改史实,将两位女帝创下的丰功伟绩尽数加注到自己的身上,残杀无辜知情者,还恬不知耻地自封为“千古一帝”......
    日记本的边缘凹陷下去,出现一道深刻的指痕。
    韩榆想到当年太平镇的书斋里,书生们有关正史野史的争辩。
    原来,正史也能造假。
    而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野史,上面也有可能记载了鲜血淋漓的真相。
    韩榆陡然明白,当缠足的弊端在各地传开,
    百姓反应不一,更有爱惜妻女的官员坚决反对缠足的时候,为何永庆帝的反应那样激烈,鬣狗一样紧咬着他和韩松不放。
    真是一群高高在上,却又极度自卑的统治者。
    凌梧愤怒,痛恨,却什么也做不了。
    和太.祖打天下的凌先生早已作古,他自身随时都会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会伤人的怪物,又能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直到外敌入侵,大越风雨飘摇之际,为了守住他亲手打下的江山,凌梧不顾一切地站出来,以凌先生的身份现身人前。
    只是没人把他和一百多年前的那位凌先生联系在一起,就连韩松也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韩榆又想到在徽州府做的两场梦。
    凌梧虽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但作为实验体,绝不会轻易死亡。
    除非以生命为代价,耗尽心血,异能枯竭,才会骨瘦如柴,脉络尽数转变为灰黑色,最终坦然赴死。
    韩榆合上日记本,惊觉后背冷汗涔涔,四肢更是虚软无力,唯有撑着桌子才能稳住身形。
    “呼——”
    韩榆抬袖拭去额头汗珠,吐出一口浊气。
    本该在云远府的凌梧突然出现在太平府桃花村,变成另一个人。
    缺失晶核导致的后遗症统统消失不见,理智清明,深藏在皮肤下的血管也是极为健康的色泽。
    还有小白,日记中有提到小白出事了,现在又为何安然无恙地在他身边?
    这一切,凌梧肯定
    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他和谁做的交易?
    为什么这么做?
    是那个在冥冥之中指引跛足道士说出那八个字,隐藏竹屋的存在,好让它不被村民发现的人......或者神秘力量吗?
    韩榆想不出,也不想追根溯源。
    凌梧说了,他早晚会知道原因,时间问题而已。
    左右对方不存在任何恶意,只管等待时机,揭晓真相便是。
    韩榆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开始翻箱倒柜。
    既然他和凌梧是同一人,那他就是这间竹屋的主人,搜查一下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韩榆自问自答,熟稔地在书桌下发现一个暗格,机关也是他惯用的风格。
    “咔嗒。”
    伴随一道轻响,暗格应声而开。
    暗格里整整齐齐放着一摞书。
    韩榆蹲下身,右膝抵在地面上,倾身把书拿出来。
    扉页空白,也没有目录。
    往后翻一页,是韩榆极为眼熟的银钩铁画。
    很显然,纵使失去了过往一百多年的记忆,身体却记得,习惯不会变,字迹亦然。
    “你只有五岁以前的记忆,想必对现代的很多东西都不了解。”
    “这些是我闲暇之余整理出来的,希望对你有用。”
    韩榆对凌梧的留言不置可否。
    五年的记忆里,除了冰冷森白的实验室,教他读书识字的老爷爷,就是日复一日地出任务。
    册子里的内容,他确实从未涉及过。
    “谢了。”
    韩榆合上册子,对以前的自己说。
    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搜刮
    一遍,让竹屋只剩个空壳子,韩榆正欲离开,不经意往暗格里瞥了眼,发现深处似乎还有个东西。
    韩榆把东西掏出来,拿在手里打量:“画轴?”
    和日记本一样,画轴早已泛黄,被主人整齐细心地卷好,再用一根绸带固定住,不让人窥探画中的情景。
    “藏得这么深,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韩榆自言自语,扯开绸带上漂亮的蝴蝶结,缓缓展开画轴。
    是一幅画像。
    画中人是一名女子。
    女子身披银甲,腰间别着长剑,姣好的面庞透着肃杀与漠然。
    三千鸦发被银冠束起,无风自动,英姿勃发。
    女子旁边空白处的两个字被不知名液体晕染开,但还是可以分辨出是哪两个字。
    “越鸳”。
    右下角,是凌梧暗红色的印章。
    印章旁边写着蝇头小字——二年,正月初二。
    韩榆眸光微闪,神情自若地卷起画轴。
    “既然很重要,那就一起带走吧。”
    韩榆拿上画轴,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起,信步走出房间。
    韩二几人守在远处,上山的必经之路上。
    见韩榆出来,他们便上前来:“主子。”
    韩二看了眼韩榆怀里的东西,欲言又止,大概在想要不要接过来。
    韩榆把东西往身前拢了拢,画轴支棱起来,“啪”一下打上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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