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磊落,只是输给了阴险狡诈的安王,输给了权势。
    类似府丞这样怜悯又小心翼翼的眼神,这一天韩榆不知见过多少次。
    起初有些心虚,毕竟这一切是他亲手策划的结果,现在怎么搞得像是他在哄骗别人的同情?
    几个时辰下来,韩榆已经彻底免疫了,还有心思调侃:“管大人不必伤感,三年而已,三年后本官回京,大可与管大人再续同僚之情。”
    府丞:“......”
    他打了个哆嗦,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哈哈干笑两声:“大......太好了,下官很期待呢。”
    才怪!
    同情是一回事,谁也不能否认这位是个黑心肝。
    尤其喜欢压榨下属,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所以,再续同僚之情什么的,大可不必!
    韩榆似笑非笑:“管大人的衷心本官已知晓,纵使相隔千里万里,也会铭记于心。”
    说罢,无视目瞪口呆的路过官员,扬长而去。
    “府丞大人,方才您同府尹大人说什么了,府尹大人竟笑得那样开怀?”
    好奇,想知道。
    府丞:“......闭嘴别问,去干活。”
    他管明就算是死,也不会把他差点又掉进韩榆挖的坑里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绝不!
    ......
    当天下午,官兵将凶手缉拿归案。
    凶手是藏香楼的妓子,和死者保持长期的金钱关系。
    半年前,死者承诺给妓子赎身,并纳她为贵妾,妓子信以为
    真,不昔和藏香楼的鸨母撕破脸。
    然而事实却是,死者嫌弃她妓子的身份,以情浓时的承诺当不得真为由,和妓子彻底断了。
    妓子因爱生恨,杀了死者后将其抛尸官道。
    官兵闯入那妓子的房间时,她已经吞金自杀。
    韩榆得知后,只淡声表示知道了,将案件的详细经过记录在册,继续处理公务。
    随着永庆二十年最后一桩案子顺利侦破,韩榆的府尹生涯也在这一天得到圆满终结。
    韩榆收拾好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乘马车离开府衙。
    前脚刚回住处,换下沾染寒气的官袍,韩二便来通传,说是杨公子来了。
    杨公子,杨星文。
    这些年他们虽保持书信往来,但是彼此都有各自的生活。
    掐指一算,上次见杨星文,还是几年前。
    韩榆忙于公务,杨星文则忙于游山玩水,偶尔停留在某个地方,顺便发展一下自己的事业。
    没错,事业。
    杨星文因先天不足,较常人虚弱许多的身体不容许撑过一场又一场堪称严苛的科举考试。
    无法科举,只能寄情山水,在所经之处留下无数的诗作和随笔游记。
    走的地方多了,难免会有疲惫的时候。
    杨星文灵机一动,怀着满腔热忱,投入到经商之中。
    杨大人起初有些非议,后来见杨星文乐在其中,也就随他去了。
    韩榆往前院走,杨星文已被韩二迎到花厅,正喝着茶。
    韩榆一出现,他就放下茶杯站起来,笑容灿烂,
    眼睛也是一如既往的明亮纯粹:“榆哥!”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给我来个信,我也好早做准备。”韩榆把手搭在杨星文双肩上,细细打量,“不错,长高了许多,也比以往更俊俏了。”
    杨星文昂首挺胸,满身少年气,小声嘟囔说:“这些年我勤于练武,早比当年康健了百倍不止。”
    韩榆脑海中浮现初见时,杨星文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黏人模样。
    在那个危机四伏的贼窝里,韩榆和杨星文、越含玉三个抱团取暖,一起分享难以下咽的馒头,像小动物一样紧挨着入睡。
    每每想起,都让韩榆百感交集,露出会心的微笑。
    时隔多年,越含玉成为身份尊贵的长平公主,神秘且强大,就连韩榆也没能完全摸清她的势力究竟发展到何等地步。
    她和韩榆,大抵是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像极了顽皮的猫崽子,不时伸爪子试探,又赶在对方察觉出异样之前一下缩回去。
    谁也不愿做先低头的那个。
    杨星文则不然,若说沈华灿和席乐安是韩榆的至交好友,杨星文就是弟弟一样的存在。
    韩榆很努力地学习如何做一个兄长。
    纵容,溺爱,保护。
    “得知榆哥和平昌侯......哦不对,现在该是平昌伯......得知你和平昌伯府之间的事,我正在曲靖府谈生意。”
    曲靖府,位于大越极南的位置。
    “当时已是十月初,我安
    排好曲靖府那边的事就赶回来了,昨日见过祖母和母亲,今日便过来看看榆哥。”
    杨星文围着韩榆转圈圈:“看到榆哥安然无恙,我这提了一路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异父异母的弟弟表达关怀,韩榆自然心中愉悦,扬唇说道:“不妨事,有陛下旨意,纵使他们再如何恨我,也不敢有所动作。”
    “呼——”杨星文松了口气,紧跟着又皱眉,“只是我又听说,榆哥从正三品降为正四品,还被发配到云远府去了?”
    云远府可以说是大越诸多府城中最最危险的一个,榆哥这般温柔良善,去了那种地方,无异于小白兔掉进狼群里,自寻死路。
    发觉杨星文眼里深深的担忧,韩榆不禁扶额,把他摁回椅子上:“明日除夕,不若今晚就在我这里用饭?我再请几个人来,人多热闹些。”
    杨星文素来对韩榆不设防,很容易就被带偏了思路:“没问题,榆哥只管请好了,有灿哥安哥还有韩二哥吗?”
    “有的。”韩榆应了声,吩咐韩二去各家请人。
    一旁杨星文端起茶杯喝了口,拧着眉努力回想:“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啊对了,榆哥降职外放的事!”
    “我虽人微言轻,但在曲靖府也有几个得用的人,届时榆哥带上我的信,他们可随意听从榆哥的差遣......”
    韩榆嘴角抽搐,嗯嗯啊啊应着。
    杨星文助人心切,他也不好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罢了
    ,还是不必告诉杨星文,他几次途中遇险,都是韩字部的人暗中出手,将凶徒清剿干净的事情了。
    韩松等人都刚到家,还没来得及用饭。
    这厢韩榆派人来请,便带着妻子儿女前来赴宴。
    “酥酥!”
    锦锦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向小叔叔跑来。
    突然被撒开手的老父亲:“......”
    小小的酸了一下,韩松神色恢复如常,和多年未见的杨星文寒暄。
    韩榆蹲下来,轻轻抱住粉蝴蝶一样飞过来的小姑娘。
    锦锦赖在小叔叔的怀里,拉长了语调撒娇:“锦锦都好多天没见到酥酥啦,做梦都梦见酥酥好多好多回~”
    “真的假的?”韩榆很是受宠若惊,和韩松对视一眼,似炫耀似得意,“酥酥也想锦锦......”
    一边安抚睡觉都想酥酥的小姑娘,一边牵住观观的手,招呼大家往饭厅去。
    今日来韩榆住处的,除了韩松一家四口,还有席乐安陈慕青夫妇,韩景修林有仪夫妇。
    沈华灿孤身一人前来,妻子蔡清妍已有两月身孕,易乏嗜睡,遂在家中修养。
    酒菜都已备好,众人走进饭厅,菜肴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吃饭的圆桌足够大,所有人围桌而坐,并不显得拥挤。
    一开始,陈慕青和林有仪有些拘谨,好在有谈绣芳,很快放松下来,融入到热闹的气氛中。
    沈华灿抿一口酒,有感而发:“今日的酒菜格外丰盛,算是提前过除夕?”
    韩榆噗
    嗤笑了:“姑且算是?”
    席乐安为妻子斟满一杯果酒,笑着道:“一年过两次除夕,我算是占大便宜了。”
    众人捧腹大笑,并且深以为然。
    杨星文笑得眼睛弯弯,举起酒杯:“来来来,吃酒!”
    席间男子一齐举杯痛饮。
    谈绣芳笑靥如花,同样举起酒杯:“来,两位妹妹,咱们也喝一杯。”
    三人浅酌果酒,嘴角流露出真切放松的笑意。
    月上中天,宾客尽欢。
    除了锦锦和观观两个孩子,大家都喝得有些微醺。
    好在客房足够多,韩榆让人送他们去客房,厨房那边的解酒汤也尽快送去。
    吩咐完,韩榆转回身,在饭厅外的屋檐下看到了韩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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