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乐安惊道:“你怎么知道?”
    韩榆但笑不语。
    当然是从孙管家的口型看出来的啊。
    最后一板子落下
    ,孙管家退到一旁。
    沉默如同雕像的沈绍钧把头转向阮景修:“回越京去,老夫并无再收弟子的打算。”
    阮景修大吃一惊:“您不是......”
    少年人欲言又止,沈绍钧一眼看破,摇了摇头。
    阮景修跟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阮景修看向韩榆所在的正屋,那他岂不是......
    恰好这时韩榆打开门,两人刚好四目相对。
    韩榆眼神扫过阮景修的眉眼,蜻蜓点水般,无一人察觉。
    他跟阮景修没什么好说的,径直走向青衣男子,半蹲下身。
    青衣男子刚刚经历了三十大板,腰臀处的衣料洇出血迹。
    但他的呼吸依旧平稳,眼神不改阴戾。
    “我家虽然没有仆从,但也知道倘若一个仆从频频出错,是会被主家放弃的。”
    韩榆弯起眼眸:“你下次可要小心,别再出错啦。”
    青衣男子冷冷瞥了眼韩榆,一言不发。
    韩榆目送阮景修垂头丧气地离开,身后缀着带伤的青衣男子,这才回过头朝沈绍钧作揖:“多谢您替我讨回公道。”
    沈绍钧定定看着韩榆。
    韩榆神色不变,坦然接受他的探究和掂量。
    时间过去良久,久到沈华灿发觉不对劲,轻唤一声:“祖父?”
    沈绍钧收回目光:“那孩子被家里人教坏了,嚣张跋扈,是该吃一顿教训。”
    韩榆笑了笑,提出告辞:“再不回家,爹娘该担心了。”
    孙管家递上几盒糕点:“先前那几盒
    摔到地上不能再吃,韩小公子和席小公子回去后记得趁热吃,口感更好些。”
    韩榆接过糕点,道声谢,和席乐安离开。
    ......
    韩榆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齐大妮和唐怡在正屋里看着韩文邈摇摇晃晃地走路,见韩榆进门,便问:“怎么现在才回?”
    再不回来,就该让他爹去找人了。
    榆哥儿年纪还小,因着当年那件事,大家多少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韩榆不着痕迹地整了整衣领,完美遮住脖子上的鞭伤:“在安哥儿家写完课业,安哥儿祖父又考校了我们几个。”
    “我说呢。”齐大妮给韩榆倒杯水,语气温厚,“安哥儿的祖父在越京当过教书先生,水平肯定很高,你也能学到点东西。”
    韩榆曾在家里提了一嘴沈家的来处,齐大妮知道也不意外。
    对此,韩榆不置可否:“奶您尽管放心好了,我每天都有认真读书。”
    “好好好,奶晓得的,不过读书也要顾着身体,可别再像四月里那样,真是把人吓坏了。”
    韩榆满口应下,蹲下身对韩文邈拍手:“邈邈,来小叔叔这边。”
    韩文邈一天没见小叔叔,早就想得不行,倒腾着两条小胖腿,一晃三摇地扑进韩榆怀里,咯咯笑:“酥、酥!”
    透着奶味儿的腔调很好地平息了强压心底的火气,韩榆抱着他站起身:“走喽,吃饭去。”
    韩文邈乐颠颠拍手:“饭饭!”
    晚上洗漱后,韩榆用沈
    家给的伤药抹在伤口上,照旧学到亥时,便上床歇息。
    ......
    次日傍晚,韩榆借口去给家里两个小娃娃买吃食,没有和小伙伴同行。
    韩榆一路避开人走,来到长水巷。
    轻叩三下,有人前来开门。
    韩榆警惕地看向左右,确定无人,才迈步而入。
    进了书房,韩一单膝跪下:“主子。”
    韩榆翻看书信,以及半月以来堆积的事务:“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一恭声道:“昨日将府城的事处理完,今早回来的。”
    韩榆提笔蘸墨:“上次交代你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韩一答:“这次属下回来,正是为的这件事。”
    韩榆笔下一顿,示意韩一继续。
    待韩一汇报完毕,韩榆也将手头的事务处理好。
    韩榆将毛笔架在笔洗上,身体后靠,眼睛看向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韩一保持着恭立垂首的姿态,存在感极低。
    不知过去多久,韩榆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不紧不慢地轻叩桌案。
    “府城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做,你跑一趟越京......”
    韩一抱拳:“是!”
    沉闷的声音不含一丝犹豫,韩榆眸光微动,落在韩一平凡至极的脸上。
    韩一似有所觉,呼吸都放轻了。
    ——他的这位小主子虽然年轻,手段却厉害,更不会心慈手软,饶是他这个年过而立、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成年人有时候都忍不住心悸。
    这厢被韩榆盯上,难免紧张过度。
    韩榆敛眸,淡声道
    :“路上小心,安危为重。”
    韩一听到这话,眼睛明显亮起来:“多谢主子,属下定不辱使命!”
    韩榆让他退下,从暗格里取出厚厚一沓的书信。
    一晃五年,光是从越京飞鸽传书送来的书信就快把暗格塞满,其中还有好些无需回复的,韩榆为了节省空间,选择阅后即焚。
    “五年......远比我预想中更晚一些。”
    韩榆以为他代替阮十八回信这件事,最多三四年就该露馅。
    真没想到,这一回就回了五年。
    该说他瞒得太好,丝毫破绽不露,还是该说那位太过轻敌,压根没把他韩榆当回事?
    这二者到底是哪个,韩榆并不在意。
    这一刻他等了五年,也做了足足五年的准备。
    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唯一的意外......
    韩榆脑海中浮现出阮景修那张脸,捏着镇纸的手不自觉收紧。
    韩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看不出分毫异样。
    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韩榆打道回府。
    -
    七日后,韩松考完最后一场乡试。
    韩榆大清早起来,坐在堂屋吃饭,对萧水容说:“娘,明儿估计二哥就该回来了,咱家要不要买点肉庆祝一下?”
    萧水容坐在他对面缝补衣裳,前两天韩宏晔去县城补货,不小心撞到柜子上,衣裳刮坏了,得在洗之前把它补好。
    “这还用你说,我跟你大伯娘昨儿就商量过了,打算明天一早去买肉,当天的新鲜,味道也好。”
    韩榆
    喝完粥,放下碗筷一抹嘴:“娘您去铺子上悠着点,可别累坏了,我先去私塾了。”
    萧水容朝他笑了下:“娘晓得了,去吧。”
    韩榆挥手作别,回屋拿上布袋,一溜烟跑没影。
    到了私塾,韩榆刚坐定,就被沈华灿戳了下:“榆哥儿,今天还去我家玩吗?”
    韩榆递给他一颗从四姐那里摸来的饯梅,自己也吃一颗:“是雪雪怎么了吗?”
    雪雪就是沈华灿捡回来不久的那只猫,因毛色雪白而得名。
    沈华灿没在第一时间回答,韩榆觉得奇怪,扭头往后看,他才笑容不改地说:“是啊,雪雪会后空翻了。”
    韩榆睁大眼睛:“真的?”
    沈华灿点头。
    “会后空翻的小猫咪,我怎么也得去瞧瞧。”韩榆表示他家壮壮还不会呢,“啊对了,跟安哥儿说过了吗?”
    “安哥儿不是还没来?”沈华灿轻拍韩榆,“放心吧,等他来了我会说的。”
    韩榆没再多说,把书从布袋掏出,为第一节 课做准备。
    傍晚时分,韩榆和两个小伙伴一起去往沈家,看雪雪后空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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