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起初是不愿进赫家的,后来是怎么改主意了。”
    宁遇道:“大哥想必心里有数。”
    他果真和他想象中一样厚颜无耻。
    赫峥也不生气,他走下台阶,像一个兄长一般站在他面前,缓声道:“你觊觎你嫂子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自己恐怕也知道,你如今在我夫人那什么也不是。”
    宁遇唇角绷直,听出了赫峥弦外之音。
    想让他搬出去。
    或许也是听闻了什么才这样说。
    隔了片刻,宁遇道:“让大哥失望了。”
    他神色自然,温声道:“我还没跟大哥做够邻居呢,就委屈大哥再多等两年吧。”
    赫峥纠正道:“失望倒谈不上,毕竟你我之间,可能你更委屈些。”
    “……”
    他今天就不应该停下跟他打招呼,宁遇不想理,直接侧身越过了他,走进了内院。
    此时饭局已经结束,他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吃饭,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赫峥走后,也陆续有其他人离开,云映坐在院子里跟苏清芽说话。
    宁遇一来,苏清芽便站起了身子,云映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宁遇,你回来了。”
    宁遇走上前来,同苏清芽道:“公务缠身,来的有些迟。”
    苏清芽才下令让人添茶,宁遇就拒绝道:“母亲,我待会还有事,这茶就不喝了。”
    苏清芽,轻声道:“还没忙完啊?”
    宁遇嗯了一声,道:“还差一些。”
    “今日来主要是想……”
    他看向云映,继续道:“问问小映,裕颊山近来如何了。”
    云映如实道:“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宁遇垂下眸,一时无言。
    原坐在云映对面的苏清芽忽然意会了什么,他们两人都是裕颊山的,兴许宁遇有一些关于裕颊山的私事想问云映,她在这似乎有些不合适。
    上回听说宁遇的心上人就在裕颊山,指不定就是想问云映那女子的消息。
    心思转了转,她站起身道:“对了,昨日有人送盒白茶过来,小映,我去拿来给你尝尝。”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云映看向宁遇。
    她不抗拒也不热情,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询问道:“怎么了吗?”
    宁遇站在她面前,道:“没怎么,只是想说裕颊山我也很久没回去了,不知有什么变化。”
    云映道:“没什么差别的。”
    她顿了顿,又跟他讲了两句,比如以前跟他们熟悉的几户人家添了孙子或是什么。
    宁遇都一一应下,然后道:“你父母没有搬走吗?”
    云映摇头,道:“他们在那住习惯了,不愿意住镇里,不过将来阮乔若是不来京城,可能会在镇里安家。”
    宁遇道:“旁的不论,那确实住着很舒心。”
    云映站在他身边没有应和。
    宁遇转过身来面对着云映,看她这张熟悉的面庞,他轻声道:“小映。”
    云映嗯了一声。
    “他怎么样?”
    提起赫峥,云映眼眸显然要比方才明亮的多,甚至说话时也不再带有略显敷衍的陈述,她飞快道:“他很好。”
    “他本身很好,对我也很好,我很爱他。”
    宁遇道:“……那就好。”
    迟疑了会,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定:“我今天,其实是来与你辞行的。”
    云映诧异道:“你要去哪?”
    宁遇看着庭院内精致的绿植,低声道:“曲洲。”
    赫延想让他一直留在京城,然后进入内阁,这条路他走过一遍,可以予他经验。
    但是他不想,他一想起自己如了赫延的愿就觉得这进士白考了。
    他方才骗了赫峥,赫峥兴许也看出来了,但这不重要。
    他进秋水斋的确是因为云映,但那个院子他也半点也不喜欢,因为那院子起初是修给他母亲的。
    赫家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他会从这里搬出去,但他不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赫峥。
    说来感慨,宁遇轻叹了口气。
    他明明曾经拼命的想要逃离那座山。
    云映问:“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宁遇望着她,半真半假道:“不是突然,我一直想做出一番成绩来,曲洲地远,地方也不富庶,在那大有可为。”
    他说完又笑道:“不过我去了也只是个小官,再等我几年,说不定我就混出名堂来了。”
    他下意识想像以前那般去摸她的头,但最后又停住了动作,只是轻松道:“到时候就可以罩着你啦,赫峥不敢欺负你。”
    他笑道:“不过如果没有,就当我没说吧,好像有点丢人。”
    隔了一会,云映才道:“好。”
    宁遇喉结滚动,他忽然转身避开了云映的目光,然后道:“好了,我该走了。”
    他微侧眸,余光落在那个清冷温柔的身形上,关于以前,他原想张唇与她说抱歉,最后还是选择跟她说了再见。
    “小映,好好照顾自己。”
    云映道:“你也是。”
    宁遇低不可闻嗯了一声,然后阔步离开了。
    *
    几天后,楼台林立,宫阙万间的上京城落了一场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一觉醒来,上京白了一片。房内烧着地龙,温暖融融,博山炉内青烟袅袅。
    云映坐在窗前,侧脸精致,宛如画中人。
    她手里拿着针线,膝上搭着的,是赫峥的衣服。
    “夫人,您可真厉害,奴婢记得当初二小姐学刺绣学了好久呢。”
    云映手里动作不快,落针却很稳:“跟她比不了,这最基本的针法很好学的。”
    这两日她心血来潮请了个绣娘过来教她刺绣,她学东西时向来很认真,势要学会为止。
    才几天,就能自己打样绣些基础的样式了。赫峥是她第一个试验者,当年成婚时,她因为有诸多东西都不会,很多流程都省了去,昨天她趁赫峥出门,挑了他件她认为最好看的衣服,打算给他绣个东西。
    若是好看就送给他。
    若是不好看……就让人再给他做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落完最后一针,云映剪断绣线,看着绣在这件玄黑衣物衣襟上的花样,眉头轻蹙。
    泠春十分捧场道:“天呐,夫人这是什么花?同姑爷这件衣裳也很配,姑爷瞧见了定然很开心。”
    云映把衣服放下,被泠春夸的有了点自信。
    但是她实在有些看累了,便看向了窗外。
    窗外雪白一片,梅花被压弯了枝头。
    赫峥说中午回回来与她一同用膳,现在应该快到家了吧。
    云映把衣服放在桌上,然后让泠春拿来了斗篷,她轻声道:“要不去接一下他?”
    泠春含笑应下,把斗篷披在云映身上。
    兴许是下雪的缘故,府内相比往日要沉寂一些,绣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的响声。
    一路行至朱红色的大门口,街道广阔,天光明亮,只有零星几个行人。云映捧着手炉,缩在兜帽那圈兔毛里,看向长街转角处。
    院前种的海棠此时只剩枯枝,上面压了层厚厚的雪,云映用手戳了下,雪块簇簇落下。
    “去年这个时候好像也在下雪。”
    泠春回想一番,道:“夫人是不是记错了,去年是二月底才下了第一场雪。”
    云映恍惚了下,这才想起是她回京路上落的雪,那时她离京城还远。
    那时候还不认识赫峥。
    马蹄声传了过来,云映抬起眼眸看了过去。他坐在骏马之上,马蹄踏雪,他身披鹤氅,飞扬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
    她曾经告诉过他,她不后悔她人生的每一个选择。
    但是现在她不能那么坚定了。
    如果可以再回到以前,她不想逼他,不想骗他,她希望他们之间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两人对上目光,云映对他弯起唇角。
    很快,赫峥行至她面前,男人翻身下马,直接阔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显然有些意外,大掌包裹住她的手道:“你怎么出来了。”
    云映拍去他肩头的雪,道:“来接你。”
    赫峥闻言眸带笑意,他拉着她进门,让她抱着他的腰捂手,宽大的衣袍将她紧紧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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