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排在小舟里是靠前的区域,船头稍显狭小局促,尤其是水鹊左右边两个的青年人,长手长脚,坐在那儿,腿都窘迫得放不开。
    青年人精劲的大腿,左右挤着水鹊的。
    三人衣料淋得湿润,肌肉温热从紧贴的部分传到中间。
    水鹊只好悄悄地尽量并起腿,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规规矩矩,格外珍惜节省空间,像是高中里坐姿端正、格外受到偏爱的标准三好学生。
    李跃青看他那乖得纯得不行的样子,心头莫名发痒。
    余光一瞥,水鹊旁边军绿上装的青年,正神情肃穆地望向远方搜寻落难者身影。
    李跃青忽地偏头低声问水鹊:“这位是你弟弟?亲生的?”
    “对啊,双胞胎,异卵双胞胎。”水鹊抬起下巴尖儿,有一点骄傲地补充道,“我先出生的,我是哥哥哦。”
    李跃青定定看着他神气洋洋的小脸一会儿,忽然掩着唇轻咳一声,耳根发烫地转移视线。
    为什么说自己是哥哥的时候,也能这么可爱?
    水鹊其实不太明白李跃青为什么还加上后面的一个问题,弟弟还有不是亲生的吗?
    噢对,他差点把继弟荀定忘记了。
    77号特别高兴地贴一贴水鹊的脸,邀功道,【宿主,是77悄悄把宿主的记忆偷回来了!】
    77号为了不妨碍宿主推进剧情进度,平时已经很少说话,只是看到水鹊在和李观梁聊起兄弟亲情的话题时,眼中有轻微的羡慕。
    它自己在心中揣测,说不定宿主其实是喜欢和小世界的其他人有血缘或情感链接的,如果这样一来,大世界独自下决定,封存水鹊之前的记忆,其实不大公平,虽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记忆,也是源于77号定位时间锚点的错误。
    水鹊在心里又是道谢又是鼓励了77号,把系统哄得晕乎乎地下线了。
    李跃青偷觑水鹊一眼。
    说实话,要是水鹊不说,谁也猜不出来旁边那个青年人和他是兄弟。
    两个人的眉眼并不肖似,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水川五官轮廓峻深,肌肤呈现出小麦色,周身透露冷酷守序的锐气,像是出鞘的剑。
    李跃青看第一下就觉得对方不顺眼,哪怕对方和搭档刚刚救援了他们。
    虽说心存感激,但是李跃青直觉自己无法和对方和平共处。
    至于水鹊,那就大不一样了,眉眼鲜亮柔和,唇红齿白,完全就是水灵灵的纯然长相,像是带着清露的山茶花。
    说话软声绵语,做事情又很认真。
    除了有点儿太爱撒娇之外,好像没有缺点。
    谁都能和他相处得舒心吧?
    李跃青认为,虽然自己刚开始对水鹊的态度不大好,但应该没有人会舍得持续恶劣地对待水鹊。
    ……像王二流子那样的烂根畜生除外。
    经过李跃青方才的问题一提醒,水鹊才想起来要介绍彼此认识。
    他简短地左看右看,介绍了对方。
    出于礼貌,毕竟是水鹊的家人,李跃青淡声道:“你好。”
    水川只是一压低下颌,点头示意了。
    水鹊夹在两个人中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感到尴尬,小声提问:“那个,你们不需要握手吗?”
    新朋友见面,应该都是要握手的吧?
    两人的视线隔着水鹊对上,又同步皱眉地迅疾转移开眼神。
    水川低声而快速地对水鹊说了一句,“不大方便。”
    水鹊哑然,“这、这样吗?”
    ………
    冲锋舟一路上又救了几个人。
    水川忙中还有空隙询问水鹊的近况,以及为什么发洪水还留在低缓的学校内,没有往高处撤离。
    水鹊为了不让家人担心,省略了又省略地解释清楚。
    水川和搭档把落难者送到后山的高地上,这一次动员得早,而且军方力量和公社反应都很迅速,后山上高地的临时避难营已经搭建起来。
    因为谷莲塘人口众多,加上离县城远,人员转移困难,县里政府的会议室、办公室和县委大院里已经安置满了周边离得近的村庄灾民,没有额外的空间能够让这边的村民转移居住了。
    所以大家只能暂时住在临时搭起来的大棚和帐篷里,高地上人来人往。
    这一次的洪灾涉及了上下游二十多个公社,灾情险峻,军方出动了飞机和船只抢险救灾、运输物资。
    水鹊刚上来,其余正在等候的知青匆忙围上来,神色焦急,问他刚刚去哪儿了。
    背后的小孩高兴地跑远喊了一声妈妈,母女俩抱在一起。
    水鹊抿唇笑了一下,对同伴们道:“对不起,我忘记要留字条了,让你们担心了。”
    兰听寒见到水川,神色微不可察地一顿,双方点头致意。
    水川和兰听寒彼此的态度很生疏,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养兄弟,毫无血缘和亲情基础,水川询问兰听寒:“临时的疫苗站在哪?”
    兰听寒指向了最大的那顶帐篷,“处理伤口和接种疫苗都在那里。”
    洪水是最大的病原体的媒介,当下又是夏季,获救后要尽快接种疫苗,防止出现感染性疾病的流行。
    水川转头,“哥哥,走吧。”
    他带着水鹊到中央那顶大帐篷里。
    李观梁忙里忙外,火急火燎地运着物资赶回来。
    见了安然无恙的李跃青,立即询问水鹊的去处,脚不沾地大步流星往疫苗接种点去。
    李观梁撩起帐篷帘子,步伐倏然顿住。
    帮忙接种疫苗的医生仍旧是梁湛生,只是对面的人换了,确切地说,水鹊依旧很害怕地让人捂住了眼睛,只是帮忙捂眼安慰的换做了另外一个青年人。
    李观梁似乎知道,为什么当初在卫生所里,水鹊会躲到他怀里,自然而然地寻求帮助了。
    后方的李跃青走上来,拍了拍李观梁的肩膀,“对,是的,水鹊是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疫苗注射结束。
    水川松开手,垂下视线,把棉球递给水鹊用来按住针眼,“再观察一下吧。”
    他们到旁边的位置坐下。
    水川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和水鹊见过面了。
    他们父母离异分开的时候,两兄弟还是在小学,好在后来上的是同一所初中,再后来水川被父亲安排进了军校,只能偶尔翻墙出去找高中生的哥哥吃饭,顺便把死皮赖脸纠缠哥哥的男生们扯进巷子里打一顿,然后回军校被逮住挨罚。
    等到水川毕业进军队,就更加难以和水鹊见上一面了。
    听母亲说哥哥下乡插队当知青了,水川好不容易才申请调动到这边的91集团军服役。
    水川问:“最近几个月还有像以前那样犯哮喘吗?几次?”
    水鹊扣了扣手指,他怕水川太担心,专门往轻松了说,“没有,没有以前那么严重,就一两次吧。”
    水川皱紧眉心,严肃的神情和父亲如出一辙,“真的吗?”
    水鹊点点头,“嗯!”
    水川又问:“有人欺负你吗?在这边习不习惯?”
    水鹊摇摇头,反问:“怎么会有人欺负我?”
    水川这才松一口气。
    他总觉得,没有他,身体虚弱的哥哥会受欺负。
    毕竟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水鹊就发育得缓慢,水川认为是胎儿时期的自己争夺了大部分的营养,才让哥哥出生的时候像早产儿一样又轻又小。
    从小父母就教育他要照顾爱护体弱的哥哥。
    水川也觉得本当如此。
    他们在同一片羊水里发育,在同一个摇篮里待哺,从小到大的玩具零嘴都是共享,血脉相连,他生来就是要守护着哥哥的。
    看到水鹊平安无事,他的心情也放松下来,神情缓和不少。
    这时候,李跃青从外面进来,坐到水鹊身侧。
    李观梁是队长,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确认了水鹊平安后,又去清点物资了。
    李跃青从他手里顺来了一壶热好的水,以及一包压缩干粮,递给水鹊,像是随口问:“饿不饿?”
    水川逐渐皱起眉。
    因为水鹊从小就很受欢迎,小学都是孩子就还好,初中起周围桃花不断,相当大一部分还是男生,那种人脸皮厚,很难解决。
    水川为了保护哥哥,已经训练出来一种犬类般的警觉。
    他抬手,有些想阻止水鹊接受陌生人递来的东西,但是仔细一看,压缩干粮是军队发放的物资,对方又是水鹊在这里的朋友,他好像没有理由和立场阻拦水鹊。
    水川的手收回,搭在大腿上。
    李跃青似乎是随口感慨,“你们居然是兄弟,真是没想到,光从外表上不多相像。”
    他继续没话找话一般,“听说异卵双胞胎是越长大越不像的,你们小时候长得像吗?”
    水鹊回忆了一下,“小时候可能会相像一些吧,毕竟小孩子没有长开。”
    水川沉默无言地从胸口的衬袋里拿出一块帕巾,是叠得相当方正的,铺展开,里头是一张黑白老相片。
    他递出去。
    是一家四口的合影。
    男人和女人长相年轻般配,孩子七八岁大的样子。
    李跃青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男人抱起来的小男孩是水鹊。
    眼睛乌亮,嘴唇翘翘,玉雪可爱,简直是樱桃桑葚儿。
    一看就是家里捧在手上的心尖子、眼珠子、肺叶子。
    而站在女人旁边的另一个小男孩,端正严肃地盯着镜头,少年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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