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鹊的额头不小心磕到了对方硬邦邦的锁骨,倒吸一口凉气,“嘶……”
    金枝玉叶,娇贵得很。
    明明本就这么近的距离,轻轻一扯,撞到额头红了。
    他捂住自己的脑袋。
    “殿下……”
    圣上面前风头无两的大理寺少卿,此刻无措,好似做了错事一般,低头仔细去看水鹊的额前,“臣莽撞,殿下可有撞疼了?”
    “……没事,我又不会让你一撞就碎了。”
    水鹊自己不大爱惜,只粗暴地揉了揉额头,弄乱了前额的乌发,连带着束好的发冠也些微散开了。
    他自己动作随意,齐朝槿却见不得这样。
    气息温凉,吹拂在撞红的皮肤上。
    “……殿下。”
    “……殿下。”
    齐朝槿一直低声唤他。
    水鹊真是受不了他殿下长殿下短的,抬眼疑惑地问:“怎么了?”
    齐少卿的官服一身酒气,不知道在筵席上望着沅亲王的方向,饮了多少酒。
    水鹊忽然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记得齐朝槿的酒量是极差的,但是对方都当大官了,应当是锻炼出来了吧?
    “你不会是喝醉了?”水鹊犹犹豫豫地问,伸出两根手指在齐朝槿面前挥挥,“这是多少?”
    齐朝槿眼若寒星,与水鹊浅茶的瞳色不一样,他的是漆黑一片的。
    眼中清明,定定地盯着沅亲王。
    忽地,他抬臂,大掌握住水鹊不安分挥舞的手。
    “……是殿下的手。”
    答非所问,水鹊彻底确认对方肯定是醉了。
    或许他也醉了,只不过他饮了酒,是浑身直冒热气,而齐朝槿的手却还是温凉的。
    凉丝丝的,很舒服。
    水鹊原本揽着的外袍,嫌沉嫌热,丢到了齐朝槿手臂上。
    捏着齐朝槿的手腕,迷迷蒙蒙地强行让人捧着自己的脸。
    细声细气地说:“齐郎,你的手好凉啊……”
    他的脸颊温热,软肉全陷在齐朝槿的掌心当中。
    午后阳光金黄,穿过宫殿的飞檐,暖呼呼,懒洋洋。
    齐朝槿恍惚间以为,自己布着薄茧的手掌中,停驻了一只蓬松的小鸟。
    让他再也没办法轻易松手了。
    齐朝槿半阖眼,“殿下的发冠歪了,不若到后阁去,臣为殿下挽发。”
    大庆殿的偏殿左右狭,皆是箫声宴饮,觥筹交错,而后阁的殿内是安安静静的。
    洒扫的宫人大约是全到大庆殿偏殿去了。
    后阁的殿中,往里走,内间有可供休憩的起居房。
    水鹊坐在照台前,撑着脑袋,任由齐朝槿将他发顶的缠丝缕金冠去了,乌发散落,再细细用梳篦一缕缕梳顺。
    齐朝槿尚在醉中,仍能一丝不苟地重新束好水鹊的发冠。
    半晌,忽然唤他:“水鹊。”
    许久没有这样叫他的名字了。
    水鹊应声:“嗯?”
    齐朝槿久久盯着他。
    他方才想,如果水鹊当初没有逃婚,他是不是能够多为他挽几次发?
    或者,他遇见水鹊时,不是在长州县,不是一穷二白的书生……
    初见时,已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眼就见到了那个从宫中偷跑出来,爱吃樱桃煎的沅亲王。
    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水鹊。”齐朝槿醉意上涌,他双手捧着粉腻的小脸,“我能不能亲你?”
    像从前那样。
    水鹊热得晕晕乎乎,他说的话在脑袋里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
    小脸绷紧了,正色严肃地按住齐朝槿的唇,“不可以。”
    “臣子不可以啵亲王嘴。”
    “你要当心,我皇兄生气了,叫你人头落地的。”
    他非常认真地说着,结果话音刚落,小小声地闷了个酒嗝出来,沅亲王刚端起来的威严是一点点也不剩了。
    水鹊气恼地捂住自己嘴巴。
    齐朝槿尚留一丝清明,发觉不对,“你的体温怎么这么热?”
    水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手心的温度和额头相差无几,自己分辨不出来。
    监察者冷声道:【酒有问题,刚刚那个倒酒的宫人。】
    【宝宝你可真是个香饽饽,大殿中多少人想攀上沅亲王的高枝。】
    水鹊现在都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了。
    他的眼睛雾蒙蒙,闷声复述监察者的话:“酒……有问题。”
    齐朝槿的神色一寒。
    水鹊还没说完,还在回忆监察者两秒前说了什么,吞吞吐吐,“我、我是香香的。”
    01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自顾自地点头认可了01的意见,“我是香香的。”
    齐少卿本就饮了不知道几两酒,心尖上的沅亲王这般说话,更是醉得迷晕头了。
    后面的事情,水鹊好像不大记得清楚了。
    齐朝槿说:“臣为殿下排忧解难。”
    衣襟散乱,发冠白束了。
    绛帐重重,锦衾深陷,沅亲王周身上下,全是酒气和细细密密的香气缠绕,玉雪肤肉浮现一层靡丽的粉色。
    小圆珠鼓起在微末的起伏上,覆着咬痕和透明的水光,在寒气中颤颤地抖。
    齐朝槿喉结上下滚动的时候,水鹊眼里全是泪花,忍不住崩溃地想。
    他以后是再也不会让齐少卿啵嘴了。
    …………
    大庆殿的筵席是从晌午一直持续到入夜的。
    沅亲王没吃多少酒肉就离了座,还和同样离开了许久的齐少卿,一前一后地回来。
    脸颊红红地坐回原位。
    殿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沅亲王的动向。
    全是痴了。
    怎的沅亲王离席不过一两个时辰。
    整个人却好似——
    叫人养得……熟了一般。
    水鹊后来药效过了,怎么也不让齐朝槿亲嘴。
    他的唇上自然还是完好的,没什么异样。
    唇珠也好端端地缩在上唇中央。
    只是红罗裙裳底下,腿根颤颤,就是坐在酒宴中,也忍不住夹了夹腿,压抑住有些一抽一抽的大腿肉。
    魏琰疑心地环顾他周身,“你怎么去小解也去了这么久?我都以为你回东宫换衣裳去了。”
    可那繁复精致的外袍,分明还是离席时的那一件。
    他分明没有名分,此刻却像是捕风捉影怀疑小郎君的怨夫,“你怎么和那个姓齐的,前脚后脚的回来?”
    水鹊不敢再喝自己面前的酒水了,让魏琰给自己倒他那边的茶。
    润了润嗓子,才有精力糊弄魏琰,“凑巧而已……我到御苑散步了,回来的时候正好和齐少卿碰上。”
    魏琰将信将疑,“噢……你散步这么久,饿了吗?”
    人一回来,魏琰终于能够忙活起来。
    他眼里有活,水鹊一点头说饿,就自动地给人切羊肉夹菜。
    水鹊离席太久,这酒菜全换了一轮了。
    他正认认真真地吃肉,宴会歌舞到了热闹的顶峰。
    结果有一高大身影,从席中走出来,向着最上方的大融天子行礼,郑重道:“大襄愿以三千良驹,万两黄金,求娶沅亲王,使大融与大襄永结同心,成百岁之好!”
    大襄王子说的三千良驹,不是大融北疆境内能产的马匹,是匹匹成色类同玉花骢、照夜白的高足贡马,旁人一估计,这对于长期与朔丹交恶的大融来说,恐怕是极有吸引力的,何况大襄位于西北,与大融结亲便是联盟,两国包夹朔丹。
    百年之内,朔丹只要君主不昏庸,便不会生出侵袭大融的想法。
    水鹊呆呆地抬起头来,与那双鹰目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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