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都笑了,“大妈,我们是帮您烫头发呢,您闺女说了,要给您烫成最时髦的招手停。”
    顾大妈脸一红,“我一老太太,赶那时髦干啥,这得花不少钱吧?”都来不及解释音音是儿媳妇不是闺女。
    “您闺女说了,药水儿上最好的,剪发和烫发的也是咱们店里手艺最好的师傅,就连发型也是您闺女指定的,我们也是第一次做,钱贵是贵些,但您就等着看效果吧……”
    鱼鱼哪里也不去,就乖乖在奶奶身旁,给她拉拉衣领,卷卷袖子,脸上落了碎发就帮她拿掉,拿不掉就凑上去“呼呼”的吹,忙得像个小保姆。
    很快,一个小时后,一个短卷发的时髦老大妈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顾妈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这,这真是我?”
    “当然是你呀奶奶!”
    顾大妈五官粗狂,脑门比较大,平时也不留刘海啥的,大脑门亮堂堂的习惯了,但现在一片云朵一样的“招手停”刘海斜斜的挂在脑门上,顿时显得脑门变小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秀气不少,露出的眉毛是清音专门给她修剪过的,形状还不错,增添了两分柔美。
    一头原本白了三分之一的头发,也变成全黑的闪着光的短卷发,一个个像小弹簧似的,但又不是特别小的方便面卷,从视觉上拉长了她的脖子和五官,仿佛整个人都透着饱满的精气神。
    “唉呀妈呀,大妈您这至少年轻了十岁呀!”连国营理发店的店员都不工作了,围上来夸夸。
    这时候的人说话还是比较客观的,又不是奔着忽悠她办卡来的,说的还真是大真话。
    “我奶奶真漂亮!”顾小鱼双手叉腰,大声说。
    顾妈妈忍不住笑起来,左看右看,对着镜子怎么看怎么满意,“这钱可真是……真是好东西啊。”
    有钱真的能使人变年轻,变漂亮。清音不仅带她烫头发,还给她买了几身适合她身材和肤色的衣服,有裙子,也有裤子,每试穿一身,只要是鱼鱼说好看的,清音就付钱。
    逛了一个下午,她们四只手都快拎不下了。
    顾妈妈也从一开始的心疼钱,到逐渐心安理得,她知道音音的心肠好,自己老说不要老说乱花钱就是扫年轻人的兴,反正她买,自己受着就是,以后把家管好,让年轻人安心干事业,这不比省那三瓜俩枣的强?
    这不,刚走进16号院,就听赵大妈一声惊呼,“哎哟喂,鱼鱼你牵着的是谁?我咋看着眼熟呢?”
    “我奶奶呀!”
    “你奶奶咋头发变黑了,咋还变年轻了?”
    众人一听,全都凑过来,左一句“顾大妈”右一句“老姐妹”的叫,让她赶紧说说,咋变化这么大,出去一趟就年轻十岁。
    顾妈妈被恭维得见牙不见眼,一时成为整个16号院的新闻焦点。
    而从第二天开始,大院里就忽然刮起了一股烫头风,先是秦嫂子玉应春等年轻小媳妇,等她们一个个全变成小绵羊的卷毛后,上了年纪的赵大妈等人也坐不住了,嘴上数落着年轻人真不会过日子,结果下午也换了个造型回来,街头那家国营理发店甚至成为比国营食堂还热闹的地方。
    清音没想到,老太太们的快乐这么简单,就一个下午的事,顾妈妈哪里还会看着彩色石头发呆?她忙还忙不过来呢!
    一会儿带张大妈去烫头发,一会儿带李大妈去买衣服,因为大家说不清要整成啥样的,她带着去,她们就指着她说“要我老姐妹这样的”,人家店员就明白了。
    眼看着整个大院乃至整个杏花胡同的女人们都改头换面,柳老太坐不住了。“呸,老不修的,这么大年纪弄得花枝招展,还想勾引谁呢!”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是显年轻,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样子。”柳老头咂吧咂吧嘴,点评着大院里的老大妈们。
    “呸,你不要脸!”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我?”
    “你夸别的糟老婆子好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寻思啥呢?”
    “我到底寻思啥了你给我说清楚。”
    ……
    好嘛,又吵起来了,但大家现在都懒得看他们家热闹,毕竟柳老太也就是发邪火,她心里更多的是羡慕嫉妒,她也想烫也想染,可她兜里没钱啊。现在整个家里只有清慧慧一个人拿工资,那点钱连柳志强的保肝药都不够,为了保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全家现在对清慧慧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以前,柳老太拿着清慧慧的工资给她做猪食吃,现在清慧慧和柳志强吃香喝辣,让他俩吃猪食,他们还吃得贼拉香。
    “对了,你找的人怎么样,靠谱不?”
    “放心吧,明天清慧慧过去,一手签字一手交钱。”
    柳老太私底下找了两个买主,把清慧慧那两套小四合院卖出去,虽然每套才一千二,但加一起也是两千四,够志强上海城做手术了。
    同样的,清音也准备在今天过去看看房子。
    因为顾安不在,破车被他开出去了,清音就只能带着顾妈妈和小鱼坐公交车过去。四套房子连在一起,仅一墙之隔,据说以前本来是刘家老祖在这边行商的时候置办下来,留给儿孙的,期盼着将来儿孙满堂,多子多福,谁知到了刘汝敏这一辈上就只有一根独苗。
    刘汝敏的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也不搞有钱人的小老婆和私生子,光一个闺女也养得如珠似玉,后来更是找了清家独子结婚,刘家很多太显眼的嫁妆带不过来,能换的都私底下置换了,刘汝敏刚嫁过来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几年大家才知道她原来是江南富商的闺女。
    但大多数都是田地商铺和酒楼这些能钱生钱的产业,为了避免麻烦她早早的上交了,唯独留下这四套房子是给一双儿女的。
    当年刘家先人走南闯北的行商,眼光独到,选的位置现今已经是整个书城市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就连所在的金鱼胡同都是整个书城市最宽敞最干净的胡同,后世改造成了商业街,胡同口直通整个书城市最宽敞的大马路人民路,以后就是妥妥的城市一环路,而胡同口正对面则是省委省政府,以及各种图书馆、艺术馆、大剧院之类文学艺术气息浓厚的公共场所。
    难怪啊,清音不得不感慨,刘家人的眼光真的不错,这一带将来就是寸土寸金。
    往金鱼胡同里走,虽然左右都是些差不多的四合院,但同样是四合院,差距可不要太大,她们家的占地六百平,进门就是苍翠的花草树木和各种亭台楼阁,左右邻居家则只是普通小四合院,无论大小还是内部结构都差远了。
    走了一圈,一共18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还有几间偏房和隔断,就是没人住,年久失修,以前又被小兵们来来往往翻腾几百遍,看着特别不起眼。但连个亭子都雕梁画栋看着就很有底蕴,三人逛了一圈,发现是真不错。
    “难怪古代地主老财有了钱都想修大宅子,这就是会享受啊。”顾妈妈看着大房子感慨。
    毕竟是陌生地方,鱼鱼很听话,一手牵着奶奶,一手拉着妈妈,一双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清音的注意力没在这边,她发现刘家的宅子真是被当大肥鱼了,屋里屋外都被掏得干干净净,就连柱子上的漆都被刮下来厚厚一层,凡是大家熟知的地主老财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倒腾了百八十回,什么墙壁暗格啊、柜子夹层啊、房梁啊、桌角空洞啊,甚至连假山上的小石缝都不放过。
    所有进来过的小兵,都想找点好处,毕竟刘家声名在外。
    可连养鱼养荷花的池子都被抽干掘地三尺,也没听说谁在里头找到东西。
    清音觉得,以刘家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要么确实没藏东西,要么藏也是藏在常人找不到的地方。看来只能以后慢慢寻找了,反正住是暂时不住的,清音打算好好拾掇一下再计划要不要搬家。
    杏花胡同是顾安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鱼鱼出生长大的地方,清音更多的还是在意这父女俩的心情。她自己倒还好,反正家人在哪里,归属感就在哪里。
    如果非要从她自身考虑的话,杏花胡同离卫生室和学校都不远,方便她出行,金鱼胡同却相反,离学校和卫生室都远,她花在路上的时间将会更多。
    看完自己这两套大房子,走的时候,清音回头看了看另外两套小的,正好遇到柳老太带人来看房子,门开着,清音往里看了两眼,发现格局和建筑用料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小一点,也算不错的房子。
    她们运气好,刘汝敏名下的房子当年只是收缴,却并未出租出去,不然她们就要像李芳姐妹俩的一样,跟租客斗智斗勇了,要真正拿回房子遥遥无期。
    “音音,这两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们租一套出去?一方面补贴家用,另一方面老人都说,房子要有人住才有人气,要是一直没人住的话,房子也坏得快。”
    清音点点头,闲置确实是一种资源的浪费。“行,那妈你啥时候有空再过来找附近邻居或者居委会的了解了解,也不用租太贵,市价就行。”
    “好嘞,你就等着收租吧。要不就租靠近清慧慧那一套?另一套清净些,以后你们想过来住也方便。”
    清音欣然答应,这种小事自己就不用操心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顾大妈每天就带着鱼鱼赶公交过来,一连溜达了好几天,有鱼鱼这个社牛小助攻,很快跟邻居和居委会的搭上关系,搞清楚租金价格,她要出租房子的消息一放出去,很快就有人联系上门。
    清音没时间关注这些,上次答应陈阳和赵院长去西山疗养院坐诊的事,等下个学期放假就该履行了,执业证手续怎么办理她也得自己去跑两趟,加上还要做两点职业的时间规划,她也挺忙的。
    现在卫生室后勤这一块由沈洪□□,听说她还要去别的医院坐诊,沈洪雷毫不犹豫答应了,并给她的申请书上签字,自从治好沈飞扬后,他确实没怎么找清音的麻烦了。
    清音刚把手续办好,回到大院门口,就见大家站在柳家房门口看热闹。
    “哎哟喂,这亲家母第一次正式见面就闹成这样,可真是……”
    “以后咱们大院又有热闹看咯。”
    “嫂子你们说啥呢?”
    “小清还不知道吧,今天你嫂子出狱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跟柳家打了一架,现在柳大妈还在屋里躺着起不来呢。”
    清音:“……”算着时间,林素芬是该出狱了。
    “你嫂子这几年受苦了,几年时间像是老了二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半,好容易出来了,知道清慧慧要卖房子,差点没气死。”
    “我听说,柳大妈早在外头跟人价格都谈好了,今天就要去过户的,谁知道你嫂子今天刚好出狱,这房子就卖不成了。”
    “为啥卖不成?”
    “你糊涂啊,这两套房子是属于清扬的,清扬没了,按照法律规定就该林素芬和清慧慧平分,也就是说林素芬至少能决定一套房子的去留,她不签字,谁敢买?买了就不怕添麻烦?”
    众人这才“哦”一声,心说柳家的算盘又要落空了。
    清音往后院走,不防就在家门口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几年林素芬真的老了很多,以前还算风韵犹存,现在已经完全变成憔悴的老妇女,以前乌黑的头发也变成花白的稻草,干枯毛躁地贴在头皮上,中间的发缝快有两指宽了,露出粉红色的头皮。肤色是毫无血色的寡白,腰弯了,背驼了,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俩人视线对上,林素芬稍显慌乱的移开。
    清音知道,这是怕她的表现。
    很好,知道怕了就行,以后都别来惹她们一家。
    看来,是时候该把苍狼的绳子解开了。刚回来那段时间,因为它身体不好,经常兴奋,一兴奋就会撕裂伤口,顾安就用绳子将它拴着,养在狗窝里。
    果然,得到自由的苍狼立马嗅啊嗅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隔壁林素芬的房间。
    对了,自从她出狱,柳志强就被她赶走,房子也收回来了。于情于理,这房子都还轮不到柳志强来住,也算大快人心的事情一件。
    *
    清音虽然没卖房,但她卖了配方啊,新鲜热乎的两万块就在自己手里捏着,有了钱还是不一样,她觉得自己都财大气粗起来,每次吃面都要给自己加个荷包蛋,很是阔气。
    “喂,你不会是发财了吧?”
    “苟富贵勿相忘,懂?”放暑假后刘丽云也没立马回家,她找了一位很厉害的老师准备跟师一段时间再回去。
    “说什么呢,是我想通了,咱们这么苦哈哈的过日子是一天,开开心心吃好喝好也是一天,干嘛要虐待自己呢?”
    刘丽云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她笑得很狡猾,“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清音可不敢发誓保证,打哈哈圆过去,“对了,上个学期不是说要去春游嘛,怎么都放假了还没动静?”
    “你还不知道?”
    “知道啥,不是,我应该知道啥?”
    刘丽云立马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你不知道钟老师又被人打了吗?”
    “啥?!”又被打……
    清音的记忆还停留在前不久,他和林眉在小黑巷子里被抢,当时也被打了一顿,但因为洪江的仗义出手,他没受什么致命伤,休养几天就上班了。“他不会是又带林眉去小黑巷子了吧?”
    “这次倒不是,据说钟建设在两天前的某天晚上,走在路上,因为围观两个大妈吵架,被误伤了,那脖子上和脸上全是女人挠出来的血印子,都快挠成土豆丝了。”
    “但是,这个说法我可不信,就他那样的人,要真是围观被误伤,他能善了?不得去医院里躺几天啊。”
    在她心目中,钟建设这“老师”就是徒有其表,其实内里非常小心眼、心术不正、爱占便宜的人。“我怀疑啊,他就是做坏事被人揍了,但碍于面子不好说实话,那么大的巴掌印和一脸的指甲印,说摔伤就是把别人当瞎子,他只能说是误伤。”
    清音点头。
    “因为脸花了,不好意思露面,原定在期末的春游再一次推迟了,推到啥时候得看他脸上的伤啥时候好。”
    清音咋舌,这几天忙着卖配方和出租房子签合同的事,倒是漏吃了这么大的瓜!
    不过,怎么就这么巧呢?大院里的杨大妈徐大妈正好也是两天前大战小白脸,而钟建设正好就被俩大妈给挠花了……这,不会就是同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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