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花里胡哨的技术,归根到底,还是基础科学的延伸。
    比如材料学,应用力学,化学等等,大名翰林院两年前成立了材料所,但探索还是相当缓慢。
    而这样以密集队形互相对射的战斗方式,最为考验的,便是士卒的勇气和纪律,尤其是纪律,必须要让士兵害怕逃跑所造成的惩罚,胜过害怕死亡,他们才能无惧对面泼来的弹雨。
    过去,明军虽然也做出了不少努力,但毕竟,在此之前,明军还从未遇到过可以在火力输出上与自己相当的对手。
    所以都是单方面的射击,并未经受过真正残酷的挑战。
    有时候,胜仗打多了,尤其是实力悬殊的胜仗打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前进中,队列里一名清军士卒亲眼目睹身侧战友的脑浆、血液溅了自己一脸后,再也经受不住,丢下武器往后逃窜。
    “锃!”
    血液飚溅而过,身后军官直接冲过来就是一刀,还将其首级砍下。
    事实上不仅仅是清军,如果是明军陆军师方阵里发生同样的事情,明军军官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近代化,从来不是温情脉脉的。
    两百年后,英军击败虎门、广州清军时,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器比起清军有多先进,燧发枪的射击速度与威力,比起火绳枪并没有强太多。
    而是因为组织度和纪律。
    这种纪律是戚继光在《纪效新书》里提到的,“虽畎亩之夫,十万之众一鼓而就列者,人见其教成之易,而知其功出于编伍者,鲜矣。”
    “砰砰砰”
    距离在此起彼伏的射击声和升腾的硝烟中,不断缩紧,直到双方都能朦胧看到对方的脸庞。
    同样的黄色面孔,同样都是十六到二十多岁的年纪,同样都是这个民族最具行动力的青年人。
    面对彼此的,却是正在装配刺刀的火铳。
    正如朱由榔北伐前对瞿式耜等人说的那样,为什么这么着急北伐?
    “自天启、崇祯以来,数十年乱世,这个民族,已经不能再流更多血了,能在这一代解决的事情,绝不留给下一代。”
    “杀鞑子!”
    “杀贼!”
    同样制式的刺刀步枪,互相拼搏在一起。
    还会溅起些许火花,和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锋利的刀刃绞入人体,半刻之间能将血液放干,或是刺中心腹,五脏六腑被搅碎之后,在极为痛苦的挣扎中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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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持续到傍晚,最终以清军的胜利告终,施琅负伤被两三百残余亲信,拖着逃亡山林。
    图海面无表情,行走在打扫过的战场中。
    身侧张勇喜道
    “这可是自光烈三年以来,我军为数不多,对明军取得的大捷啊,如此以来,必能振奋全军士气,都是总督神机妙算之功。”
    图海却是高兴不起来
    “我刚才审问过俘虏了,这只不过是郑成功的一路海军偏师,并非明军主力,距离真正的明军步师还差得远,别沾沾自喜了。”
    “无非只是趁着明军骄军轻敌,沾了点便宜”
    “此战之后,再想要从李定国手里讨到好,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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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
    李定国一拳击在桌案上,竟是激起许多木屑,将桌案都锤得变形。
    “甘辉和施琅为什么不向我上报!”
    “孤军深入,还奔袭沭阳?本帅允了吗!”
    李定国是真的被气到了。
    东路明军这才开战几天啊,就吃了个五千兵马覆没的败仗,虽说损失的人马严格来说和李定国关系不大,但归根到底是他从海军借调而来的。
    就在前几日,中路李过、堵胤锡也开始了北伐,第一战,便夺下了德安府治安陆县,还在其间围点打援,全歼包含一千多八旗在内的六千清军。
    虽说李定国和李过、堵胤锡私交都不错,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身为军人,要是没点竞争心、好胜心,那才是不对劲。
    可这没想到这次施琅一下子就给他泼了盆冷水。
    发泄过后,李定国深吸口气,才慢慢缓和坐下。
    一旁的王夫之劝道
    “所谓骄军必败,自光烈三年以来,我军打得太顺了,浙西、江淮、川陕、辽东,都没吃过亏,这次泼盆冷水,也是好事。”
    李定国思忖片刻,而后道
    “其实也是我轻敌了,还幻想着凭靠海军侧后登岸,就能从后方包抄清军。”
    “说到底,瓦克达不是废物,岳乐、图海这些人,年轻是年轻了些,但也不是省油的灯。”
    “优势在我军这边,唯有正面步步为营,才是正道。”
    接着站起身来
    “传令,明日上午饭后,全军准备渡河!”
    “胡一青部为先锋,先行在北岸构建阵地,随后白文选、马宝率军跟上。”
    “三日之内,必须拿下清河、安东两镇!”
    第5章 节节胜利
    此番朱由榔御驾亲征,不同于以往,主要还是在前线后方窝着。
    随行有御前兵卫司的三千多人马,外加光复中军抽调的一个精锐营负责护卫工作。
    七部、都察院、理藩院等部门,都派有官员随行。
    海州方面明军失利后,剩下的海军残部三千多人收缩到海州城中,凭借舰炮对岸火力,暂时守住了城池,也算坏消息里的好消息了。
    对于这样的全面战争而言,双方将帅在一线的定夺反而没那么重要,关键还是人力物力的比拼。
    而在这个层面上,明廷方面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
    浙直总督陈邦彦、湖广总督堵胤锡、川陕总督文安之,先后征发民夫超过五十万人,参与前线补给。
    其中东线的压力最小,毕竟有许多现成的水系可以进行转运,但中路和西路明军就没这么简单了。
    中路先后调用湖广民夫十七万,西路调用民夫二十万。
    尤其是西面的川陕,本来户口就少,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出力。
    对于老百姓而言,他们可不懂什么国家、民族大义,他们只知道,被朝廷征调当民夫,又要吃苦卖力,说不得还有生命危险。
    这年头即使是农闲时节,壮劳力也是家庭的支柱,如此大规模的征调,这毫无疑问是对川陕本就薄弱的经济,加以严重考验。
    可不征调也没办法,从川陕往潼关以东运粮,途中地形复杂,需要大量人手。
    文安之的工作压力极大。
    好在此时的明廷最大优势,就是经济宽裕。
    针对参与征调的支前民夫,予以减税补贴,按照每天五升的量,二十天为一石。
    按照这个数量,一户普通人家,支前三个月,基本上就能免除一年税务。
    当然,工作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问题。
    比如,对于士绅家庭,怎么办?
    原本这些人是不用服徭役的,但朱由榔将免役待遇折合成了银两发放补贴,所以从法理上来说,他们也有服徭役的义务。
    可这些人当然是不愿意的,宁愿花钱请别人帮自己服徭役,这在律法上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朱由榔当然不愿意如此放过。
    命陈子壮等人新修订了规定,如果不愿服徭役的也可以,但必须要拿出征调补贴的三倍,作为补偿交给当地府衙。
    这条律法,只针对名下个人田亩超过一百亩,或身有功名者。
    算得上是一种“直接税”了。
    这个政令一出,虽然引发不少非议,但还是在接受范围内,于绝大多数士绅而言,这大概就是朝廷为了北伐下发的一笔“摊派”,数量也不算多,对于绝大多数地主而言,无关紧要,最多埋怨几句,当初强力度田以后,众人还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和朝廷打擂台。
    但任何政策,上面制定时,总是面面俱到的,可下面执行的时候,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当然,这是后话。
    至少在此时,明廷出色的后勤动员,直接体现在战场上,就是战线的扩张和推移,几乎毫不间断。
    李定国下定决心,决定不再取巧,直接从正面以强力打开突破口后,明军所体现出的战斗力,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的瓦克达、岳乐等人咋舌。
    十一月初
    光复左军都督佥事,亲领一个精锐营,以及二十八门火炮,载在三十艘平底沙船上,冲向黄河北岸。
    清军炮火拦截不断,飞舞的弹丸在水面上溅起无数白花。
    夺淮入海后的黄河,最显着的一点,就是没有上游那么浑浊了,但那激荡的水流,依旧恢弘澎湃。
    数十艘从上空看去,犹如蚂蚁的战船上,明军将士们手持桨橹,或是脚踏踩板,在波涛汹涌中的大河里,劈波斩浪。
    任由零星飞驰的炮弹,在河面之上来往。
    “蓬!”
    明军除去运兵的船外,还有十余艘炮舰载着近百门火炮,对准暴露出来的清军火力点,就是一顿猛砸。
    不到两刻钟,就将对方压得抬不起头。
    一艘平底沙船冲上岸头,上面的士卒身手麻利下船,胡一青亲自领头,与岸头的清军守备兵马厮杀起来,扩大登陆点。
    “结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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